楊凌搬了兩把椅子擱在了廊檐下,又吩咐張氏擺了一張小桌,洗了些瓜果端過來,還沏了一壺茶水。筆神閣 www.bishenge.com他挽了曲小白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曲小白坐不住,要去教小丫鬟們習練台步,楊凌將她拉住,「你不放手,她們永遠都學不會。這就跟小孩子學走路是一樣的道理。」他說的頭頭是道的樣子,曲小白掙不開他的手,也只能依他。
小丫鬟們雖然只習得些皮毛,但對於開業表演什麼的,也已經夠了,曲小白也就沒有強求,離開業還有兩天時間,餘下的時間,只要林裴把她需要的畫畫出來即可。
林裴畫畫的速度比她想像的要快很多,一個時辰便畫得兩幅,且都是質量極高的畫作。
照這個速度,只需一日,就能完工,拋卻人品不論,曲小白對林裴的才情佩服得真是五體投地。
雖然楊凌對林裴極不待見,但曲小白倒不覺得林裴的人品有什麼太大問題。熱心助人固然是好的,但也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能做到這一點,最後的最後,林裴還是出手相救了,這證明他還是有底線的。
這個底線,對她來說剛剛好。
她不想在這個世界上欠下任何人的人情債,因為若是沒有機會還,她會一輩子都耿耿於懷。
楊凌麼……已經是個無法改變的意外。但她不想再有別的意外。
林裴畫了三幅畫之後,曲小白斟了一杯茶,邀請他坐下歇息喝茶,他也沒有拒絕,在四方桌的一側坐了,挨着的是楊凌,楊凌容色淡淡,並沒有要搭理他的打算。
被男主人這樣怠慢,換做一般的人,怕是早就拂袖走人了,脾氣再大點的,很有可能就當場把他的桌子掀了。
林裴卻很淡然地端起茶杯喝茶。
足見他的脾氣不是一星半點的好。連在訓練的小丫鬟們都不住往這邊側目,用眼風交流她們對眼前這兩個男人的看法:果然看男人是不能以貌取人的,林先生雖然不及那位楊公子長得俊美,但勝在脾氣好啊,將來若是能伴其左右,哪怕只做個妾室,也是好的啊。
誠然,她們沒有想過的是,那位被她們嫌棄了的楊公子,連一點眼角餘光也沒有給過她們。打從他坐在這裏起,就一直心無旁騖深情凝視着身邊的曲小白。
再誠然,她們瞧不上的這位空長了一副皮囊的男人,已經是個有家室的男人,並且在追妻的漫漫路途上才踏出了有成效的第一步,又哪裏有精力去看她們一眼?
「林先生畫功了得,學識也了得,怎的年紀輕輕的,不去考個功名回來,反窩在邊塞小城做人家家裏的一位西席先生?」
曲小白和慕南雲也算是相熟了,說話間便隨意了許多,背後提及他,也很隨意。
她並沒有貶低慕南雲家世的意思,回到京師,慕家是豪門世家,但在這邊陲小城,即便你再有身份,也不過是龍困淺灘。
林裴正欲答話,卻聽遠遠傳過來一個孩童的聲音:「大嫂子,你錯了,我家先生,他可是當今的狀元郎,三年前就中了狀元,皇上本來要封他個大官做做,可他偏偏志不在朝堂,還跟皇上說什麼,他考狀元只是為了一試身手,可不是為了功名。皇上被他氣得大發雷霆,當時就把他驅逐出了京師。我堂兄對他的才學極為仰慕,追出京師,聘他為西席,教授我學問。」
嘖嘖,慕齊晟這文字組織能力,讓曲小白心裏連連感嘆,不愧是當今狀元郎教授出來的學生。
慕齊晟走到林裴身邊,深怕林裴會趕他回去讀書似的,搶着道:「先生,我已經把今天佈置的書都背完了,您要不要抽一下?」
林裴瞥他一眼,他立即站得規規矩矩的。
這小鬼實在是太機靈了,遠超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狀態。曲小白也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樣的感覺,小孩子嘛,她還是希望有個小孩子的樣子的。
遠遠瞧見王氏的兒子縮在牆角下,也不知是在玩什麼東西,他和慕齊晟的年紀倒是相仿,曲小白心念一動,從桌子上拿了兩個翠色的蘋果,朝慕齊晟招了招手。
慕齊晟乖乖走到她面前,「大嫂子,什麼事?」
呃……這「大嫂子」三個字還是太出戲了。曲小白聽着那個刺耳啊。
但她又不能真的和個小孩子較真兒,「看見那個小朋友了嗎?他叫孟岩,和你差不多大,你去找他玩,把蘋果分給他吃好不好?」她溫柔耐心地跟慕齊晟說道,「你知道嗎,他的爹爹也是個大英雄,為了百姓戰死在了疆場上,他和你一樣,是英雄的孩子。」
一旁那個一直凝視着她的目光有些微涼意,曲小白不用回頭看,頭皮也能感受得到那陣陣涼意。
傻子,你不是吧,小孩子的醋你也要吃?他才八歲不到,毛都沒長出來呢。
但傻子的經歷比較特殊,導致他性子比較古怪,這一點,曲小白很可以理解和包容。
說起來,她以前可不是這麼個大度的人,她身邊的人甚至會覺得她是個紈絝又刻薄的老闆。果然愛情會使人性情大變呀。
慕齊晟也感受到來自楊凌身上的不善,急忙接了蘋果,詢問林裴:「先生,我可以去嗎?」他本來是不想去的,那個孩子瞧着髒兮兮的,但他實在是怕不去的話,楊凌大哥哥的眼神就能把他殺死。
對於曲小白的這個做法,林裴心裏挺感興趣。慕齊晟是世家大族的少爺,孟岩只是個下人的孩子,即便兩個人的父親都戰死在疆場,但一個是將,一個是無名小卒,也不可同日而語。
門第觀念深重的這個世界,即便是林裴,也不能免俗。曲小白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違規矩嗎?
曲小白自然知道他們所謂的門第觀念,門第,這個即便在現代也逃脫不了的話題,她一直就不大看在眼裏。
大約也是因為,她在那個世界裏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也是人中龍鳳,有一顆憐弱的心吧。
林裴打量曲小白一眼,點點頭,道:「嗯,去吧。」
慕齊晟抱着兩個蘋果,一蹦一跳地朝孟岩走去了。
林裴喝了兩杯茶,正準備起身,再去畫上幾幅畫,卻有一陣孩子的啼哭聲入耳,抬眼望去,只見在東廂牆角下,王芸香正拿着一把笤帚在打自己的兒子。
依稀能聽見她的責備聲:「讓你不分尊卑!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他是少爺,你是賤奴的兒子!你怎麼敢和少爺一起玩兒?還不滾去你自己的屋裏去!」
林裴看向曲小白,眼睛裏的神色很分明:你看你,本意是做好事,可結果,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曲小白十分無語。
人若是自己輕賤自己,別人又怎麼能夠尊重他(她)。
她嘆了一聲,站起身來,朝東廂走去。
林裴抱着一副看戲的姿態,也跟了上去,楊凌本來不想去,但林裴去了,豈能落下他,他大口喝了杯子裏的茶,冷冷瞥了一眼林裴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王芸香一見曲小白幾個到了,忙慌亂地拉着兒子孟岩跪下磕頭,「夫人,郎君,林先生,對不起,小子不懂事,我回去教他,求您饒了他。」
曲小白無語望天。這真是……自打來了這個世界,三觀屢屢被打碎,現在真是被這個女人搞得碎得渣渣都不剩了。
林裴挑了挑眉梢,睨着跪在地上的王芸香,「就因為你兒子和齊晟一起玩兒,你就這樣打他?」
王芸香手中抄着笤帚,笤帚已經被她打得稀碎,身邊跪着的孟岩,瑟瑟發抖,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他低着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曲小白倒沒有急於說話,她反倒比林裴更關心慕齊晟的反應。
慕齊晟的反應,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林裴的態度的。
這要比林裴自己表現出來的還要真實。也不知是為什麼,她對林裴這個人的為人很是感興趣。
慕齊晟到底是個孩子,王芸香那樣打孩子,他到底是怕了,嘴唇有些發抖,但還是挺直了胸脯,稚嫩的童聲里透着微顫:「是我要和他一起玩的,你幹嘛要打他?你幹嘛要打他?」
還好,算是個有擔當的孩子。
孩子的眼睛看事情的很單純的,很多時候,大人灌輸給他什麼樣的三觀,他就會有什麼樣的三觀。
曲小白俯身把孟岩扶了起來,溫聲道:「打疼了嗎?先回房裏,我讓人給你上藥。」
孟岩顫顫巍巍,眼眶裏汪着淚水,淚水後面的恐懼顯而易見。
曲小白要扶他去東廂房,他顫慄着不敢挪動腳步。
曲小白心裏微微嘆了一聲,矮下身,蹲在他面前,給他擦了擦眼淚,道:「你的爹爹,是戰死沙場的英雄,我想,他一定很勇敢,面對敵人的時候,他流的是鮮血,不是眼淚。」
小孩子還太小,他的娘親又是沒什麼見識的婦人,她說得太深他未必能聽得懂,只能淺顯告訴他一些道理。
林裴瞥向她:「說的好像你上過戰場一樣,你又怎知,他爹爹上戰場是個不怕死的英雄?」
當面拆人台,太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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