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崎嶇的山路上,一支隊伍緩慢前行。筆神閣 www.bishenge.com走在中間的是一支商隊,挑夫們挑着沉甸甸的擔子,牽着駝滿貨物的驢子和騾子。
而走在隊伍兩頭的則都是些青年男子,他們穿着黑衣,手持長刀、棍棒等武器,走在最前面的人舉着一面黑色大旗,旗幟上寫着黃燦燦的「長明」二字,任何人在幾百米外就能看見。這些人都是長明寨的山賊。
長明寨的人正在護送這支商隊通過隆城山。因為這支商隊向長明寨交了孝敬銀子,所以長明寨特意派了人來保護他們免受其他山賊的侵擾。
走出山路,前面是一條平坦大道。隊伍停了下來。長明寨的山賊們紛紛從隊伍中離開。領路的山賊道「過了這裏就安全了,前面沒有其他山寨,你們自己走吧。」
商隊的頭領一揚手,幾名挑夫立刻出列,將幾筐貨物送到長明寨山賊的面前。商隊頭領陪笑道「謝謝各位長明寨的弟兄們一路護送,辛苦了。這些小禮你們帶回去吧。」
長明寨的人打開籮筐一看,裏頭裝的是幾件棉衣。正好天漸漸入冬了,山里潮濕陰冷,他們正愁身子骨弱的老人女子不知該如何禦寒。於是雙方互相謝過,就在此地分道揚鑣了。
長明寨的眾人打道回山,商隊繼續前行。
他們都沒現,就在不遠處的山林里,許多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
山頂上,幾名女子正在織布,孩子們在附近玩耍。幾個男人閒得沒事,也在邊上幫忙。
忽聽遠遠傳來腳步聲,有人急匆匆地喊道「寨主,寨主!出事了!」
虞長明正幫着女子們整理織線,聞言忙放下手裏的東西站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男子氣喘吁吁道「我們護送的商隊,讓隆城山的山賊給劫了!」
「什麼?」虞長明詫異,「你們沒有把他們平安送出山?」
「送、送出去了!」男子道,「我們和往常一樣,把他們送到平原才走。哪想到那些山賊一直在後面悄悄跟着,等我們全走光了,他們就衝上去把人給打劫了!」
虞長明雙眉緊鎖「是哪個寨子做的?」
男子搖頭「不知道。聽商隊的人說,那些人人數不多,就十幾個人,全都用布蒙着臉。他們殺了幾個商隊的人,搶了幾擔東西就跑,商隊的人也不敢追。」
虞長明的眉頭擰得更厲害。
這幾年來,雨後春筍般冒出許多新的山寨,大都躲在隆城山群。隆城山離他們長明寨的山頭相隔數十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虞長明讓人護送商隊的時候往往打出醒目的大旗,就是為了提醒那些山寨,這支隊伍是受他們長明寨庇護的,誰敢為難,便是與他們長明寨過不去。
偏偏還是有膽大的,不敢明着作對,就在暗中陰損。出了這樣的事,長明寨自然不能善罷甘休。一來商隊給了他們銀錢禮物,他們沒能保商隊平安,義氣上過不去;二來此事有損他們的威信聲望,長此以往,哪個商隊還願意給他們送孝敬銀子?誰還敢從他們的路上走?
因此無論如何,長明寨都必須給商隊一個交代。可偏偏隆城山里那些小山寨又雜又亂,搶劫的把臉一蒙,苦主就不知道該找誰去算賬了。
虞長明思忖片刻,道「你帶人去警告那些山寨,是誰搶了貨物,只要在三天內原封不動全數退回,我可以饒過他們這一次,下不為例。」
那小弟道「寨主,如果他們誰都不肯承認怎麼辦?」既然蒙着臉出來打劫,擺明了就是不願認的。
虞長明冷冷道「先禮後兵。告訴他們,他們趁早認了還罷,若是被我查出來,儀隴再沒有他們的落腳之地。」
話音剛落,邊上忽然傳來一聲不屑的嗤笑聲。虞長明回頭,只見虞平站了起來。
「什麼先禮後兵?要我說,咱們帶上幾百人殺過去,直接進他們寨子搜,誰敢攔就硬闖。搜出來商隊的貨在誰那兒,就把那寨子屠了!我倒要看看,以後誰還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不等虞長明開口,虞平又道「哥,我早跟你說了,你太仁慈。伯父非要教你念書,把你都念糊塗了。咱們這是做賊還是做官呢?你就不該容忍隆城山里那些人!儀隴是我們的地盤,他們想做賊,要麼歸服我們,要麼死,不該有第三條路!你留着他們,他們就會禍害我們!」
虞長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並未與他爭辯。
虞平所言,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如果放縱隆城山的那群人,他們必定會惹麻煩,而且他們也的確已經惹麻煩了。可虞長明之所以不對他們趕盡殺絕,因為他仍有惻隱之心。落草為寇的,大都是走投無路的百姓。做不了民,只能做賊。其中固然有窮凶極惡之徒,卻也不乏一些只是為了躲避苛捐雜稅而隱居山林的可憐人。若不分好惡,全部趕盡殺絕,他們與貪官惡吏又有什麼分別?
虞長明淡淡囑咐道「照我說的去辦。」
小弟忙道;「是,寨主。」說完連忙帶人走了。
被忽視了的虞平瞪着虞長明的背影,無聲冷笑,也扭頭走開了。
虞長明彎下腰,繼續為女子們整理織線。
不片刻,又有人跑了過來「寨主,寨主,有人給你送信。」
「信?」虞平略感詫異,伸手接過。
邊上的人都好奇圍上來「寨主,誰寫給你的信?」
信上就有落款,可惜長明寨上下鮮有人認得字,唯有虞長明例外。他定定地看着「朱瑙」二字,頗覺不可思議。
他知道朱瑙是誰。幾個月前,虞平違背他的命令,帶着一隊人馬劫持了一支過路的商隊,搶回來十車糧食。那支商隊便是屬於一位名叫朱瑙的商人的。他得知這件事後大為震怒,命人不僅不許動那十車糧食,還另外補上兩車一起給人送回去,當做賠禮。誰料他的隊伍剛剛出,竟然在半道上又碰到了朱瑙的人馬。
然而朱瑙派人來,並不是來報仇的,而是又給他送來了十車糧食。他震驚地詢問那隊人馬這是什麼意思,領頭的夥計不情不願道「我們東家說,虞寨主一向重情義,多次護衛商隊有功。前幾日出了那樣的事,是兩年來的頭一遭。東家猜測,可能是最近長明寨又收容了許多新的兄弟,生計困難。所以東家特意命我們再送十車糧食來,希望能為虞寨主解憂。」
二十車糧食,令虞長明無地自容,亦深深記住了朱瑙此人。
他展開信紙,讀起信來。沒看幾行,他先是詫異,隨即蹙眉,最後陷入沉思之中。
……
閬州城外的廢棄祭廟向來是難民落腳的地方。普通百姓從附近經過,聞到那沖天的酸臭味,立刻便會捏着鼻子走遠。
此時此刻,廟裏散出的臭味竟比平日更濃郁幾分。因為小小的廢廟裏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祭台上,掃視台下,清點人數。他們把老人孩子都趕出去了,此時廟裏擠着的都是男子,足有三四十人。
他點完人數,滿意道「一會兒我們先分開行動,不要引人注意,過了申時,我們在城南的小街集結。等天一黑,我們就動手!」
一個名叫王仲奇的少年怯生生地問道「可那些大戶人家都有許多僕從……」
中年男人道「所以我們天黑再動手。天黑以後,他們能有幾個人看家護院?我們這麼多人總是夠了。」
王仲奇咽了咽唾沫,又道「我們……我們難道要殺人?」
中年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嗤道「他們要殺你,你可以不還手。」
王仲奇滿臉驚恐,往另一個年紀稍長的青年身後躲了躲。
又有一名長者問道「我們會不會被官兵抓住?」
中年男子不屑地擺擺手「我觀察過好些天,那些守夜的官兵沒幾個好好巡邏的,要麼在那兒喝酒談天,要麼找個地方呼呼大睡。我們搶完東西趕緊分散躲起來,他們必定找不到我們的。」
眾人將信將疑。
如今在這廟裏擠着的,大都是流落而來的難民。他們有人靠乞討為生,有人靠偷搶為生,也有運氣好的能做工謀生,只是得到的酬勞少得可憐,每日食不果腹。唯獨那站在祭台上的中年男子並非難民。他叫楊老二,原本就是閬州人,他家境貧寒,又遊手好閒,四十好幾了都沒娶上媳婦,心情十分憤懣。最近了洪災,閬州多了許多難民,其他百姓都厭惡這些到處滋事的難民,唯獨楊老二十分歡喜。
當他聽說了許多難民為了生計在城中偷搶的事情以後,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於是他花了好些時間偷偷接觸這些難民,在他們之間散佈消息,終於將他們之中比較身強有力又願意跟着他幹的人都集中起來,組成一支隊伍。
楊老二道「你們單獨行動,頂多搶幾個婦孺,偷一些散錢,那又能抵什麼用?我們這麼多人一起行動,就能幹票大的。如今城裏最有錢的便是那個朱瑙,我們晚上闖進他家裏,把他家洗劫了,分到的錢足夠我們每個人安家落戶,娶妻生子。」
眾人你瞅我,我瞅你。他們之中大多人從前也是安安生生的老百姓,若非走投無路,並不想過上這樣的日子。
楊老二環視眾人,現了一些人的猶豫。他問道「你們都干不干?不願乾的趁早滾蛋,餓死了也沒人管你。願意乾的就留下,我再說說晚上行動的細節。」
廢廟中安靜了許久,終究沒有一個人走出去。他們如今已淪落到這般田地,似乎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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