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先生漆黑的長髮披散至腰。
那是漆黑無光的異常發色。
那並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帶有些許反光的黑色,甚至會讓人聯想到無光之夜。
「不必緊張,薩爾瓦托雷閣下。」
愷先生的聲音異常溫柔:「如果我對你有敵意的話,就不會把你引過來了。」
「……是你把我引進來的嗎?」
薩爾瓦托雷恍然:「也難怪……」
雖然他的直覺算是比較準的。
但哪怕是運氣再好,也不至於在沒有任何情報的情況下,平白無故直接走到目標臉上。
「是【直覺改寫】?」
薩爾瓦托雷立刻認出了這個法術。
這是先知學派的一個白銀階法術——屬於先知學派中比較少見的妨害法術。但它也並非是純粹的妨害法術……它的效果,是讓目標的直覺變得「如同施法者所想一般」。
比如說,突然讓對方「直覺上認為眼前這個人是敵人」,或者「直覺上感覺這個人很好相處」、「直覺上認為這個攻擊不應該躲避」等等。
因為它不需要接觸就能生效,生效時也沒有任何特效。雖然起到的效果並不具有強制性、僅僅只是讓受術者「本能的這樣認為」,但如果順勢加以引導,說不定反而能夠起到什麼特別好的效果。
「沒錯,」愷先生輕輕點了點頭,「我正是用了這個法術,把你帶了進來。
「這樣的話,就能不驚動周圍的人。」
「……你果然是不懷好意吧?」
薩爾瓦托雷眯起眼睛,將手放入懷中、握緊了自己製作的合劑:「塑名師這個職業,已經對立掉了先知學派……那你又是怎麼使用的這個法術?」
雖然薩爾瓦托雷自己知道,這只是虛張聲勢——因為他轉職成鍊金術師之後,戰鬥力可以說是不增反減。
即使使用了合劑,未必也能打得過這位黃金階的巫師。
愷先生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不用緊張,薩爾瓦托雷閣下。
「如果我真的對你有敵意的話……」
他說着,隨手從旁邊取下一張面具、戴在了自己的面具之上。
就如同魚鱗被片片剝開一般,他身上有一片片孩童拳頭大小的片狀剝落、翻轉——眨眼間,愷先生就變成了薩爾瓦托雷的模樣。
「對面的薩爾瓦托雷」猛然一驚,整個人瞪大雙眼、驚愕的望了過來。
而薩爾瓦托雷也是頓時一驚。
如同炸了毛的貓咪一般,他整個人悚然的望向愷先生。
那一瞬間,甚至就連薩爾瓦托雷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
「……那麼你就已經不可能從這裏走出去了。」
愷先生悠然道:「當然,或許也會有一位『薩爾瓦托雷』從這裏走出去,但那不會是你。」
「……嘖。」
薩爾瓦托雷咂了咂嘴。
雖然是威脅的話。
但說到這裏,薩爾瓦托雷反而能夠明白,對方的確沒有惡意。
儘管這麼說可能有些奇怪……但在一個能夠輕鬆把自己錘死的人,展示出來「能夠輕易毀屍滅跡的手段」之後,反而就能相信對面的確沒有惡意了。
「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你是把我當成了某個人的『另一重自我』了,對吧。」
愷先生語氣輕柔而溫和,如同極有耐心的老師般輕聲講解道:「這麼說吧,薩爾瓦托雷閣下。如果你看到這些空白的面具,你第一時間會想到什麼?」
「……面具?」
薩爾瓦托雷重複道。
他看向那血紅的笑臉,微微皺眉看向周圍深紅色的幕布中懸掛的空白面具:「要說的話……大概是『詭異』吧。」
「那麼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不等薩爾瓦托雷回復,愷先生便輕聲答道:「是因為我的面具吧?就像是小丑一樣……對吧?」
這正是薩爾瓦托雷心中的想法。
只是他覺得有些不太禮貌,所以就沒有說出口。
「這很正常。這也是一種先入為主,而我更願意將其稱為『殘像』。」
愷先生帶着薩爾瓦托雷往房間更深處走去。
在路上他隨口說道:「就如同你注視過太陽之後,再看向空白的地方、眼中會留下太陽的殘像一般。
「當你特別在意某個人的時候,你再看到陌生人、腦中就都是那個人的影子。就如同當人們看着空白的面具的時候,腦中都會映出各自不同的畫面。
「或許是英雄的假面,亦或是青銅質地的古董,還有可能是滑稽的面具、也有可能畫成動物的面具。空白的面具,就像是一個『空白的姓名』,充滿了可能性。
「而這,也是一種原始的相似律——雖然它沒有那麼相似,但卻比現代的相似律更加古老。古代祭司在舉行公開儀式的時候,會給自己塗抹眼影、亦或是戴上石制的假面,就是為了讓自己能與神明更為相似,以此強化儀式效果。
「人們即使從未見過神明,但想到神明的時候,就會自動聯想到祭司。」
說到這裏,愷先生意有所指的說道:「而當你看到狼教授與腐夫之後,就會聯想到我……這同樣也是很合理的。如同在你丟了東西之後,就會本能的懷疑第一個看到的人一樣——
「並非是因為你覺得他最有可能動手,而是因為在你看到他樣貌的瞬間,腦中所想像的、模糊不清的『嫌疑人』就確定了下來。」
「……我可還沒有說我看到了什麼呢。」
薩爾瓦托雷只是感覺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眉頭緊皺:「你怎麼會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因為我看到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愷先生答道:「正如你所說的……塑名師需要對立掉先知學派,這也就意味着塑名師無法使用先知法術。
「但這並不絕對——就如同精靈的風舞者也不能學習法術,可他們使用咒能時、也同樣可以達到等同於施法的效果……」
他說着,帶着薩爾瓦托雷走到了地下室中。
雖然薩爾瓦托雷有些不安,但他還是一直跟在身後。
回頭看着薩爾瓦托雷,愷先生不禁笑出了聲:「你倒是也真敢跟過來。」
「……因為我冷靜下來之後,仔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發現你的確沒有惡意。」
薩爾瓦托雷抿了抿嘴:「之前抱歉了……你說的對,那的確只是『殘象』而已。我本來也不能確定你是不是狼教授的另一個身份,反而是在看到你後就自顧自的『確定了下來』。」
「你能這麼快就反應過來,我也真的很欣慰。」
在空無一人的地方,愷先生溫聲說着:「不過,你也的確有一件事猜對了……」
在微弱的燭光下,愷先生打開了自己的面具、將其隨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薩爾瓦托雷看的非常清晰。
——那裏面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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