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來的時候,聽馬車的車夫說,這幾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抓到城南那邊去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艾松青接着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查什麼。」
「……不知道上面又在怕什麼。」柏靈輕聲道。
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着實有些詭異。
要說平安無事,之前幾天夜裏的喊殺、箭雨都是實實在在的;
可要說真的是被兵臨城下,那也不像。
城南那邊偶爾有青煙升起,但總是很快就熄滅了,從南面吹來的風並沒有任何血腥氣味,四面也從來沒有聽到慘叫或是哭號。
柏靈確實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但她確信,這絕對不是戰時該有的狀態。
「是呀。」艾松青皺着眉說道,「就現在這種情況,和白天也禁足又有什麼區別呢?反正這幾天我和樂坊那邊的師傅都不打算出去了……」
艾松青說着,就開始換衣服。她餘光里見書桌前的燈亮着,且筆墨紙硯也鋪在那裏,但紙上空空如也,就知道柏靈多半又要寫東西了。
「你今晚又要寫什麼了?」艾松青有些好奇地問道。
「明天王端要來了,」柏靈輕聲道,「我得再理一理他的事情。」
「嗯?但明天不是都十七了嗎?」
「是呀,因為前段時間都不太方便出門。」柏靈輕聲道,「這幾天稍微鬆了一點,他就派人來問下一次的時間了。」
艾松青感嘆地望向柏靈,「他是真的惦記着你啊。」
柏靈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前段時間還給樂坊那邊捐銀子了呢,」艾松青笑着道,「我和你說過這件事兒嗎?他用的還是你的名義。」
柏靈搖了搖頭,「不過我知道。」
「我聽樂坊那邊的姐妹說,這段時間見到王端,都覺得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也說不清是什麼地方不一樣。」艾松青望着柏靈,「但反正大家見他都見得少了。」
「是嗎。」柏靈又笑了笑。
艾松青圍過來,「我都說這麼多了,你也和我說說嘛……你每次和王端都聊什麼呢?」
「你想知道的話,下次見到王端自己去問他呀,」柏靈輕聲說道,「如果他願意講的話,他會說的。」
「告訴我嘛柏靈,」艾松青笑道,「我答應你不說出去好不好?」
柏靈也笑,「我也答應了王端不說出去。」
兩人鬧了一會兒,直到床上傳來念念翻身的聲音,柏靈和艾松青才收斂起來。
晚一些時候,艾松青坐在吃飯的小圓桌邊上給念念縫衣服——反正柏靈伏案寫作的時候,肯定是不許別人站在她邊上的。
縫得乏了,艾松青會抬頭看看屋子裏的景象。
柏靈在桌前若有所思,側臉看起來嚴肅極了;
念念安安靜靜地睡在床上,時不時動動自己的鼻子和手腳;
暖橘的燈火下,自己在做縫補的活計……
某種程度上說,這大抵也是她從前幻想過的,作為一個女人的幸福。
不過下一刻,艾松青就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逗笑了——柏靈又不是男孩子,床上的小娃娃也不是自己的,難道說自己也是年紀到了,開始恨嫁了麼?
柏靈略略抬頭,「在笑什麼?」
「沒什麼。」艾松青連忙搖頭,又低下頭笑了笑,「就是覺得現在真好啊。」
柏靈臉上的表情更溫和了一些,然後又認真伏案。
……
八月十九,平京城的北城門再一次敞開了。
通向宮門的主幹道又一次被官兵們封了起來,百官沒有在太和殿等候——他們實在也沒有心情在太和殿等候了,老老少少都穿着官服,等在城門後的路口處。
今早,有信使飛報,說皇上在江洲被襲之後平安逃脫,很快就會回來。
這個「很快」到底是多久,沒有人知道。
是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一天,兩天?
大臣們甚至沒有來得及細想這個問題,就已經雀躍着在這日下朝後湧上北門的街頭。
城北的城門一共有三道門,這段時間以來,中間和右邊的門洞基本就沒有開過,左邊的小門也架着尖銳的刺木,小心而緩慢地檢查着為數不多的進城者。
然而,讓人始料未及的是,沒有過多久,城樓的守軍得令,敞開中間的大門。
這消息漸漸傳開,來到城門口等候的官員也越來越多,直到孫北吉也露了面,圍觀者才真正確信,皇上「今天」大概就要回來了。
正午的日頭漸漸烈起來,但所有人都站在日光下,張守中借來一把傘給孫北吉遮陽,但孫北吉搖了搖頭,低聲讓張守中把傘移開。
又過了片刻,遠處開始揚塵。
接連不斷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所有人都踮起了腳尖,屏住了呼吸望向那裏。
在黃塵之中,有一支隊伍的身影隱隱約約地浮現了。
最初那甚至都不能被稱之為人影,僅僅是一些黑色的點塊而已。
然而很快,孫北吉的眼眶濕潤了——作為昔日恭王府的座上賓,他和張守中都是親眼看着那個少年慢慢長大的。
遠處的那個模糊身影,即便還不能真正看清五官,但只是望見那個輪廓,他們就已經認出了來人。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是皇上!是皇上啊!」
人群中隨即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和歡呼
遠處,陳翊琮身着布衣,策馬揚鞭,正騎行而來,在他身後,大約十幾個守陵人的戰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皇上平安回來了!」
「皇上平安回來了!」
陳翊琮的戰馬疾馳而來,在北門前,他驟然勒緊了韁繩。
黑馬揚起了它的兩隻前蹄,眼前的臣民則像潮水一樣跪了下去。
孫北吉亦然。
但他還是忍不住抬頭,多看了幾眼闊別已久的年輕皇帝。
許久未見,陳翊琮看起來比去時長得更高了一些,身型似乎也變得更健壯了一些,他雙莫測高深的眼睛,似乎比先前要來得多了幾分兇猛。
孫北吉知道,這一次北巡和以往都不同。
這一次北巡,陳翊琮是真正趟過了屍山血海。
陳翊琮的馬蹄緩慢地穿過北門的城樓。
「都聚在這裏幹什麼,」他的聲音在城樓的門洞裏迴蕩,帶着某種不可違抗的威嚴和從容,「讓開,朕要回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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