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黃美麗,劉立杆開車直接走杭浦高速,從浦東機場返回杭城,杭浦高速比滬杭高速車少,汽車在高速上飛馳,劉立杆的心裏卻是一片的空茫。讀書都 www.dushudu.com
僅僅只過了一個晚上,劉立杆卻覺得似乎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他經歷了一個人二十多年的歲月,就像是打開一本厚重的書,書里寫着的是別人的人生,也是他自己的,或者是有縱橫交錯的小徑,把這兩部分連接在一起,讓人在空落的同時,不由得又顯得沉重。
他和黃美麗一起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然後在路的中途分手了,劉立杆相信他們還會見面,他會去他們南加州的農場,認識她的先生和三個小孩,他會和黃美麗在他們農場,走一整天,帶上水和乾糧,雖然他到現在,連南加州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沒有關係,他肯定會找到她的。
這樣想着的時候,劉立杆心裏又有一點富足,覺得某一部分的空茫被填滿了,就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在太平洋的彼岸,還有一個他很在乎的人,她也很在乎他,這種在乎是愛,但和情和欲,已經無關。
他們已經飽經滄桑,時間已經足以滌盪去情和欲的衝動,就這樣像兩個親人一樣面對着面,娓娓道來也很好。
淚水再一次地盈滿劉立杆的眼眶,「我操!」劉立杆罵了一句,他沒想到自己怎麼變得這麼脆弱,動不動就流眼淚,罵完他又笑了起來,覺得這樣也很好,脆弱就脆弱吧,都七老八十了,還有什麼可以裝的。
前方的路在杭嘉湖平原上延伸,路兩邊的行道樹還光禿着,但田野里蔥綠的小麥,從樹杆間透了出來,就像這春天已經掩飾不住,而眼前的路越往前延伸就越細長,一直到了遠處,和天與地交融在一起。
劉立杆想到了「救贖」這個詞,他覺得黃美麗真的就是來救贖他的,她抱着他,吻他,和他說,「老麻,這是我欠你的。」然後她就走了,留下了他在這高速公路上飛奔,劉立杆覺得自己的某一個地方已經不一樣了,哪裏不一樣,他不知道。
劉立杆看看手錶,這個時間,黃美麗應該已經登機,飛機如果準點,就正好起飛,劉立杆的頭彎了下去,透過前擋風玻璃朝天上看着,沒有看到有飛機飛過。
天空湛藍,不理睬他在想什麼,劉立杆輕輕地嘆了口氣。
回想起來,劉立杆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敗家子,在他還沒有理解愛情是什麼的時候,就遭遇了那麼多女人的愛,可能是來的太容易了,讓他眼花繚亂,他就胡亂地揮霍着,直到讓自己一貧如洗。
車到了杭城繞城的時候,外面湛藍的天空變得深沉,還是不理睬他在想什麼,它自顧自地準備着夜,自顧自地在收拾自己的妝容。
劉立杆撥出去張晨的電話,問他:「有沒有吃晚飯?」
「正要去吃,怎麼了?」張晨問。
「等我。」劉立杆說。
張晨什麼都沒有說,把電話掛了,但劉立杆知道,他一定會在辦公室里等着自己。
張晨看到劉立杆走進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隻落湯雞,不是說他渾身上下濕淋淋的,而是整個人都蔫了,原來朝外賁張的毛髮,都收攏了,緊貼着自己的身體,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似乎飛離了他,人在這裏,但他的心時留在了很遠的地方。
劉立杆走進門,直接走去沙發那裏,他把自己扔進了沙發,重重地嘆了口氣。
張晨看了看他,繼續在電腦上忙着自己的事情,忙了一陣抬頭看看,劉立杆呆呆地坐在那裏,張晨站起來,走過去也在沙發上坐下,張晨問:
「怎麼了?」
「張晨,你猜我在上海碰到誰了?」
「我怎麼知道。」張晨說,「閻王還是上帝?還是他們一起來找你了?」
劉立杆轉過頭來,看着張晨說:「黃美麗。」
「我去!」張晨叫了起來,「你們重溫舊夢了?」
「齷齪。」劉立杆說,「我們什麼都沒有干,她都已經是三個小孩的媽了,我也是兩個小孩的爹,我們又不傻,都不會想讓自己的生活變得複雜起來。」
劉立杆看着張晨,補了一句:「我已經習慣在做減法了。」
「其他都不重要,就你們在一起,什麼也沒有干最重要。」張晨說。
「我又不是豪豬。」劉立杆哼了一聲。
張晨笑道:「你一直都是豪豬啊,現在不是了?」
劉立杆白了他一眼。
兩個人到了樓下的土香園大酒店,在大廳里,找了個靠牆的位子坐下,劉立杆這才醒悟過來,問:
「什麼情況,我們怎麼跑這裏來吃飯了?」
「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這裏人多,說不定能把你的魂叫回來。」張晨說。
劉立杆笑笑,從點菜員手裏拿過了菜譜,開始點起了菜,張晨坐在那裏,聽着聽着覺得不對了,問:
「喂喂,你怎麼轉換風格了?」
劉立杆一驚,才想起來,自己點的都是不太辣的菜,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
「這是昨天中午,我和黃美麗兩個人,在你們浦東土香園點的菜單。」
「去你的。」張晨罵了一句,轉身和點菜員說:「那個作廢,你幫我們安排。」
點菜員從劉立杆手裏收走了菜譜,笑着和張晨說:「好的,張總。」
他們喜歡吃什麼,點菜員心裏瞭然,不需要點,她直接下單就可以。
點菜員走了,張晨看着劉立杆說:「看到沒有,連我們的點菜員都比你靠譜,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喂,你是不是在後悔啊?」
「後悔什麼?」劉立杆問。
「後悔這麼好的機會,沒有和黃美麗重溫舊夢啊。」張晨說。
「滾蛋,真齷齪。」劉立杆罵道,「我感覺我都已經快變成聖徒,可以寫劉使徒傳了。」
「可以,不過記得要先結紮。」張晨說。
「不可理喻,張晨,我覺得我已經比你高一個檔次了。」劉立杆說。
「可以,你比我高五十個檔次都可以。」張晨點點頭說,「不過,晚上和譚淑珍在一起,他媽的不要同床異夢,你能不能給譚淑珍一點安全感,這裏雯雯剛走,你那裏又跑出一個黃美麗。」
「放心,這是兩碼事。」劉立杆說。
「那就行,只要身體沒出軌,你心裏就是有五十個柏拉圖,我也懶得管你。」張晨說着想起來了,他說:「我提醒你,這個黃美麗,可刺激過譚淑珍,你小心點,別他媽的像個乖寶寶,沒有事嘴巴就給我管住,乾脆別說。」
劉立杆納悶了,他說:「黃美麗和譚淑珍風馬牛不相及,怎麼就刺激到她了?」
「對,她們兩個是風馬牛不相及,加上你就不一樣了,你忘了自己當年大鬧浙西樓了?」張晨提醒。
劉立杆愣在了那裏,想想好像是有那麼回事,那天自己酒喝多了,當着劇團那麼多人的面,胡言亂語一通,這些話都傳到了譚淑珍的耳朵里,在當時的他,其實也是借酒撒瘋,心裏是盼望着這些話能傳到譚淑珍那裏。
「譚淑珍對你說的那些話,可是耿耿於懷,你就別再顯寶了,知道沒有?」張晨問。
「知道了,你提醒得對,以大局為重。」劉立杆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別無事生非。」
張晨說着拿過服務員送過來的五糧液,和她說:「你去忙吧,我們自己服務。」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喝白酒,也懶得用白酒杯,而是喜歡用水杯,服務員知道他們,一起送上來的就是兩隻水杯,沒有白酒杯,張晨給劉立杆倒滿,也給自己倒滿,兩個人舉杯碰了碰,喝一口,約好一樣,都是三分之一杯下去,深淺一樣。
菜上來了,劉立杆吃了幾筷子的菜,舉起杯,兩個人碰了,杯中酒又去了二分之一,劉立杆這才好像回過了魂,他和張晨說:
「我找你要說另外件事。」
「什麼事?」張晨問。
「『人家旅業』的事,我覺得整個方案,包括整個思路,都需要調整一下,我有一個想法,想不想聽?」
「不想。」張晨說,「有什麼想法,等會再說,別在喝酒的時候說,現在說的都是酒話。」
「好好,那我們快吃,吃完了去辦公室。」劉立杆說。
劉立杆說着又舉起杯,和張晨碰了,兩個人一飲而盡,張晨伸手去拿酒瓶,劉立杆搶先一步,把酒瓶搶了過去,夾到了自己的腋下,叫道:
「不喝了,不喝了,要喝回辦公室繼續喝。」
「你他媽的,還有菜都沒有上來。」張晨罵道。
劉立杆伸手招了招,有服務員馬上走了過來,劉立杆和她說:
「桌上的菜,還有沒上的菜,都給我們打包,送到他辦公室去。」
服務員說好的,劉總。
劉立杆站了起來,手裏拎着半瓶五糧液,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他媽的」張晨罵了半句忍住了,搖了搖頭,無奈地站了起來,服務員在一旁看着他,抿着嘴笑。
張晨走到了電梯間,上行的一部電梯門開着,劉立杆伸手擋住了電梯的門,在等張晨,張晨走進去罵道: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
「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啊,酒喝着也不香。」劉立杆說,「誰讓你這麼裝逼,還喝酒的時候不談工作,那我們轉移到你辦公室喝,看你還談不談。」
兩個人走進了張晨的辦公室,幾乎是前後腳,服務員就推着餐車,送打包的菜上來了,劉立杆讓她擺到會議桌上去,服務員走過去,先打開一起帶來的一次性桌布,在會議桌上鋪開,然後把菜放了上去,菜不是裝在打包盒裏,而是在原來的盤子裏。
服務員還給他們帶來兩套乾淨的餐具,這真的就是轉移了一個地方繼續喝。
這裏剛剛擺放完畢,第二位服務員推着餐車又到了,送來了前面沒有上桌的菜。
張晨斜睨了劉立杆一眼,罵道:「都是你在做怪,害我們服務員這麼忙,還要專門為我們跑一趟。」
兩位服務員聽到張晨的話,一位連忙說:「沒關係的,張總,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另一位說:「張總,你們吃完,要是走的話餐具就放門口,我下班的時候過來收。」
張晨說:「謝謝,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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