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磊認真聽完了衛疏蒙對大賽的匯報,加上之前所瀏覽過的相關新聞報道,他已經大概還原了這次比賽的原貌,所以不會跳過袁斌的一點錯誤。
「袁斌,這次的比賽最大的失敗在你,其餘的人,我非常滿意。」瑞特里星球的代表隊在五十年中的最佳成績,也只有第十一、二名,所以衛疏蒙六人也算是超額完成了任務。但袁斌的「多管閒事」,直接導致了穆孝文的受傷,和後續比賽的原始計劃。接受懲罰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是。校長。」袁斌沒有稱呼袁磊為父親。衛疏蒙感到氣氛有些緊張,知道袁磊多半要開始教訓自己的兒子了,便和另外四人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和衛疏蒙、穆孝文最大的差距在哪裏?」袁磊一邊瀏覽這次比賽其他星球代表隊的情況,一邊問袁斌。「他們很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自己有能力做,什麼自己沒有能力做。他們在做事之前,都會掂量自己的能耐。在高雅鐵山的離心區,你都敢動那裏的一草一木,你的判斷能力到底被什麼干擾了?」一陣寒風吹過袁斌的後背,他感到脊背發冷,一根藤條已經挨在了自己後背的皮膚上。父親已經很久沒有打過自己了。
「是,我錯了。」袁斌也懊惱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衝動,他早應該想到在離心區,不該隨便動那裏的生物,哪怕是一隻動物。而且,恐怕自己不出手,暗中保護那個小女孩的人,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自己只不過是多此一舉、逞英雄的行徑。
聽到藤條抽在人體身上的聲音,衛疏蒙在門外已經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為什麼袁磊懲罰的方式,都要與安曉凡的軍紀保持一致,不過還好也只是皮肉之傷。傷好了,也就不疼了。
「族長,這次又給你添麻煩了。」湯嘉木局促不安地站在衛疏蒙面前,他決定要好好管管小夜,把她關在瑞特里星球的青合族結界裏,安分一陣子。
「老師,您不說我真不知道,原來袁斌是為了小夜,才會和雅德起衝突,看來我還得感謝他。」衛疏蒙其實沒有見過小夜,只知道她是湯嘉木和陳若水的掌上明珠。
「就算你的朋友沒有出手,土系長老石亞土也會保護她的。」
「老師,這件事不能怪小夜,我能去見見她嗎?」湯嘉木早有把小夜介紹給衛疏蒙的想法,沒想到族長主動提起,他自然也是欣喜不已。
「當然可以,我明天就帶族長去結界。」湯嘉木一拍腦門,已經消失在衛疏蒙的房間內。衛疏蒙從自己堆放機械的儲藏室(其實是臥室)內取出一瓶裝有灰紅色沫沫的藥瓶。
「袁斌,我可以進來麼?」一進門,衛疏蒙便看到袁斌趴在自己的床上,後背的血印子已經滲透了襯衫,血跡斑斑的貼在皮肉之上。「這次怎麼不見你大哥?」衛疏蒙調笑着坐在床邊,已經伸手揭開了袁斌的衣服,袁斌斜了他一眼,知道他要給自己上藥,便沒有多說什麼。「大哥和小宇被校長叫走了,好像是因為下個月軍訓的事情。」袁斌的手臂緊了一下,因為衛疏蒙在給他上藥,那粉末滲透到傷口裏,簡直像是鹽水和糖水的混合體。
「疼吧?疼就對了。」衛疏蒙搓了搓手上還沾着的灰紅色藥粉。
「你怎麼儘是些名貴又珍稀的藥材。」袁斌已經認出這種粉末是來自星球火山口的一種天然礦物質,極難被提取。用它來處理傷口,不僅恢復速度快,而且不會留下傷疤。
「小時候經常在火山口跑來跑去的,隨便咔嚓下來的。明白一些醫理之後,別人幫忙提取的。」衛疏蒙已經熟練地幫袁斌清理好傷口,「這瓶留給你,我先走了。」袁斌盯着透明的瓶子,眼前忽然浮現出那對淡綠色的眼眸,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她是什麼人?不管怎麼說,袁斌沒有後悔過救人,他只是承認自己的方式出現了偏差。
穆孝文和陳星宇從虛掩的門縫中,看到袁斌微閉的雙眼,和床邊擺着的藥瓶,「大哥,袁斌哥哥的藥和你的是一樣的誒。」
「走罷,讓他好好休息一下。我們這幾天,要找個時間把軍訓安排的細節分發給大家。」每一年玩具宮軍訓的前期工作,都是由學生組織完成的。這一次,袁磊把主要權利交給了穆孝文和陳星宇。一是因為衛疏蒙剛剛帶隊從高雅鐵山回來,不能將所有的任務壓在他身上。二是因為穆孝文辦事一向穩重踏實,袁磊比較放心。至於帶上陳星宇,袁磊就有些私心了,畢竟是他好友陳遙的兒子,希望多給他一點鍛煉的機會,和穆孝文學到更多的東西。
「知道了,大哥。那時間安排表……」
「你自己來做,我不會幫你的。」向來溫和的穆孝文直接拒絕了陳星宇的請託,「小宇,大哥不能幫你一輩子,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穆孝文在教育陳星宇的時候,衛疏蒙在思索明天穿什麼樣的衣服去見小夜,他在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選擇了校服制服。迷迷糊糊地入睡之後,一陣青黑色的風颳進了衛疏蒙的夢中。
「暢通無阻地進入我的夢境,不會只是想看一看我的樣子吧?」衛疏蒙沒有睜開雙眼,靠在夢境中的一棵大樹之下,雙手抱於腦後,悠閒地翹起二郎腿。
「你說得對,我是來與你一戰的。」
「瑞特里的五星上將,蔣孟其,向我挑戰?我沒聽錯吧?」蔣孟其,六十年前畢業於玩具宮,後進入其他中心區學習,成績優異,能力超群,被譽為近一百年來,瑞特里星球最具發展前景的青年將軍。他和衛疏蒙唯一的交集就在於,大概一個月前,衛疏蒙成功把他保持了將近五十年的,虛擬程序封閉比賽的記錄,提高了近三十秒。
「在你這個年紀,不僅懂得通過攻擊程序系統來破解虛擬環境,而且做到了,實屬不易。你這種人,難道不值得我挑戰嗎?」蔣孟其鎧甲戎裝,看上去威風凜凜,他古銅色的皮膚更沉澱着歲月的痕跡,看來,他應該已經在沙場上征戰多年。
「只是,我並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同你一戰。將軍至少有七十多歲了,我才剛滿十二歲。閱歷是我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衛疏蒙眯着雙眼望向對面的男人,「況且,我明天還有事情,想今晚睡個飽覺。」
「衛疏蒙,你仔細看着我。」只見蔣孟其的外形在眨眼間發生了變化,他變得越來越年輕,身型也逐漸矮小,最後,完全變成了與衛疏蒙幾乎同等身高的男孩子,面容還依稀能見得是蔣孟其年少時的模樣。衛疏蒙猛然抬頭,藍色的眸子閃爍了一下,「你可以把自己完全變回到十二歲的時候嗎?」這樣的能力,他之前從未接觸過。
「不能算是完全回到我的十二歲,因為我的心智無法倒退,但能力和能量光環的等級卻可以隱藏。現在我們的水準是相當的,你是否可以放下心與我一戰呢?」蔣孟其相信,衛疏蒙的的智慧,已經遠遠超過了星球上的大部分人。而心理年齡絕對超過了同齡人,甚至,接近三十歲的自己。他唯一欠缺的是閱歷和歷練。
「好吧,雖然我分別不清你的用意,但我願意奉陪到底。」衛疏蒙已經從樹下走到蔣孟其的面前。
「你的眼睛真漂亮。」蔣孟其不由自主地說,接着他用青黑色的能量光環把衛疏蒙圍繞起來。在夢境中,人們無法自由使用個人機械,蔣孟其也不例外,所以他採取的戰略是,首先利用能量光環的力量限制衛疏蒙。此時他擁有的能力只有機械之力,和陣法和天之力,在能力種類上,要弱於衛疏蒙現在的六種能力,但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八級機械師。二人此時都無法使用個人機械,同樣,衛疏蒙也很難在夢境中,長時間使用自己最擅長的控制之力。所以,他始終處於這場比試的下風。唯一的優勢是他的水晶天使,遠勝於蔣孟其的能量光環。
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攻擊力量,衛疏蒙全身藍光一閃、一道藍色的,像瀑布一樣還在流動的屏障便立在了他的面前。他本以為蔣孟其會趁他措手不及之時,再次進攻,卻沒有想到蔣孟其絲毫沒有這個打算,反而在耐心等待自己的反應。蔣孟其的能量逐漸滲透過衛疏蒙的水藍色屏障,像細碎的針頭一般鑽進他的掌心。面對這個未知的對手,衛疏蒙的勝算是一半對一半,但對抗之間,沒有過多的時間讓他猶豫,高度的緊張和注意力的集中,讓衛疏蒙完全忘記了任何來自身體上的不適,和心理上的巨大壓力。忘記了,他現在正在一場「螳臂當車」式的反抗——臨界者的真諦:用百分之一百的注意力,和必死的決心,去完成一件勝算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對抗。用極端精確的計算能力,以最短的時間,評估一切的危險系數。很顯然,現在的衛疏蒙已經完成了一半,他現在正在評估自己的處境。作為臨界者,他們第一次使用這種評估能力,產生效果的時間是非常漫長的,所以需要更加漫長的訓練時間,來縮短這種時間,最後達到在眨眼之間完成測算的境界。
蔣孟其安靜地等待着衛疏蒙,平淡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果然是一個極具天賦的小傢伙。他用自己的能量光環,保護着衛疏蒙不受到外界的任何細微干擾。而此刻,衛疏蒙的大腦瘋狂的旋轉着,不停進行各個方面的運算。經過大約五個小時零八分鐘的頭腦風暴,他終於從中驚醒過來。當然,他已經猜到蔣孟其是來幫助自己的。
「謝謝將軍。」他第一次露出淡淡的微笑。「只是,我好像錯過了和別人約定的時間。」衛疏蒙發現已經是上午八點了,而他和湯嘉木見面的時間是七點。老師會不會擔心自己?
「你已經是一個臨界者了。而且據我所知,你第一次測算所用的時間,已經非常快了。」蔣孟其伸出手去拍他的肩頭,才發覺他低到冰點的體溫,也是和上將軍極為接近。
「可能是心中記掛與別人有約,所以才會無形之間強迫自己的大腦急速運轉。多謝將軍指點。」衛疏蒙額前的碎發無風自動,格外清秀。
「我也該走了,有緣我們總會再見。這件事,還請小兄弟保密,這是我們的約定。」蔣孟其消散在衛疏蒙的夢境之中。
「事情辦好了。」男人背對着蔣孟其,纖長的手指正波動書架上書的書脊。
「嗯,他很聰明,很有天賦……很……不可思議。」蔣孟其只能這樣評價衛疏蒙,因為他想像不出,一個人可以通過外界的那麼一點刺激,而激發出自身最強大的潛能。那麼,他內心裏的潛意識是多麼的強烈。這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意志力的問題。
「好了。去監控其他星球,十六歲以下的頂級高手,在適當的時候,幫助他們。」男人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依舊在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是。上將軍。」蔣孟其心中有很多疑問,但他不敢問上將軍,因為這個男人太過強大,讓人站在他的面前,就無法不臣服,無法不尊敬。在這裏,沒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沒有人敢反駁他。這是一種強權和專制嗎?並不是,因為每一個人都自然而然的服從他,他們都是軍人,他們甘願服從一個具有強大能力,和統籌能力的領袖。安曉凡平靜而完美的側臉映在實驗室的玻璃門上,他的手指停留在十幾張卷宗上面。那些被清除了的歲月和記憶,永遠刻在他的心底,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有感情的。
小夜被關在青合族的結界裏已經十二天了,她非常非常想出去找那個英俊漂亮的哥哥,但無奈父親的強壓讓她無法喘息。
「小夜,吃點東西。」石亞土把小夜最喜歡吃的甜點推到她面前。
「不要,五叔叔,我要出去……」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土系長老石亞土無疑是小夜最喜歡的人,也是最疼愛她的人之一。
「小夜,你這次差點闖禍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族長的朋友就不會受傷,他們就能夠遊刃有餘地面對這次的比賽。雖然,結果並不重要,但你的出現,畢竟給他們帶來了消極的影響,明白嗎?所以你父親懲罰你,並不是全無道理。」石亞土耐心地為小夜進行第n次的解釋。
「可是……好吧,我什麼時候能見見族長哥哥?你們把他都說的好神啊。」青合族的五大長老,有三個都已經見過了衛疏蒙,他們對他讚不絕口,這種稱讚自然也波及給了小夜。
「我也還沒見到族長,見過了,就知道了。」石亞土的眼珠是和安曉凡類似的、幾乎於黑色的深藍色,他手持土質的古代樂器,看上去是塤的構造,一身素服,給人一種淡漠紅塵的味道,而他是五兄弟里最為沉穩和年輕的一個人。
「五叔叔,你就放我出去吧,我想親自謝謝救我的哥哥。我都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再絕食下去,我就真的要昏迷不醒了。」小夜作出一個暈倒的姿勢,倒在石亞土的懷裏。
「那不如你現在就暈過去好了。」石亞土沖小夜眨了一下眼睛,小夜既然是湯嘉木和陳若水的女兒,自然很聰明,她立即順勢趴在石亞土的肩膀上。
土系長老和其他幾位長老在管教年輕人的方式上略有不同,他一直認為應該任由年輕人自由發展,任憑他們隨意犯錯,因為只有錯誤和失敗,才可以使孩子們成長。以小夜這個年齡,被封閉管理了十幾天,已經是極限了。畢竟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才滿八歲的小姑娘。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現在,是時候,讓她一個人獨自去處理這件事情了。所以,石亞土決定帶小夜離開結界,幫她尋找袁斌。石亞土抱着裝暈的小夜走出了青合族的結界,湯嘉木近來也疏於了對結界的監控和管制,所以小夜很輕鬆的逃離出父親的「魔爪」。
「小夜,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決吧。我處理好結界的事,自會去找你。」石亞土從上衣內兜里掏出一張報紙,遞給小夜,「希望可以幫到你,出手救你男孩叫袁斌,是玩具宮主事者的兒子,我想你可以去那裏找他,運氣足夠好的話,你或許能遇見族長。族長應該是這六個男孩中的其中一個,但具體的,我不能確定。」石亞土指着衛疏蒙六人的照片給小夜看。小夜的目光立即落在了其中二人身上,一人是袁斌,另一個,卻是穆孝文。在她心裏,族長是應該有着和袁斌哥哥一樣,天使般容貌的人吧。
小夜順手接過報紙,這是一張動態的報紙,和一千年以前的普通紙質報紙不同,上面的一切都可以像視頻一樣呈現出來。想了解每一個單項詳細內容的時候,可以再次點擊和獲取特殊的信息。就像現在小夜,已經打開了關於袁斌的個人資料。她雖然是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類,但是閱讀能力和理解能力還是超乎常人,她已經十分確定,袁斌是一個文武雙全,非常有個性、值得信任的男孩子。帶着這種肯定和喜悅,她走進了玩具宮的地域。另一方面,衛疏蒙向湯嘉木說明了自己未能及時赴約的原因,湯嘉木驚訝之餘,也有一絲欣喜。但他隨即便發現了小夜已經逃離結界,現在往玩具宮方向去了。
「老師您不用擔心,小夜去了玩具宮,我和我的朋友都在那裏,我們會保護她的,您放心。也不必責怪小夜和石亞土長老,小夜才八歲,正是任性的年紀,讓她自由自在的、以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去生活吧。」我失去了的自由,不希望讓小夜再失去。衛疏蒙閉上眼睛,身影逐漸消失在湯嘉木面前。
「好嫻熟的穿梭和扭曲時空的能力。」石亞土從遠處走來,他已經來這裏很久了,但卻故意沒有和衛疏蒙見面。
「怎麼不見見族長。」湯嘉木看向五弟。
「我已經看到了,也聽到了他說的話。見面,現在還沒有必要,我不想給他太多的壓力。二哥不要忘了,衛疏蒙也只有十幾歲,他也只是一個孩子。在感情上,我希望能永遠把他當成一個孩子。」湯嘉木緩緩點了點頭,他一心信任族長,尊敬族長,擁護族長,卻差點忘了衛疏蒙作為一個孩子,內心真正缺少和渴望擁有的東西,是寬容和空間。
「是我把他逼得太緊了。」石亞土截住了欲去尋衛疏蒙和小夜的湯嘉木,「二哥,孩子們的事情,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吧。別擔心,他們遠比我們想像中更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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