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仕錄:鳳主沉浮 三十一章 見君記

    謝無衣在家養了三天的病,頭上纏着紗布,在院子裏做操,當看到那棵海棠樹,心裏多少有些陰影。上官清了大夫過來給她醫治,幸好沒什麼大礙,就是頭時常會眩暈,估計撞出了腦震盪,食欲不振,老煩噁心,吃進去沒多少都會吐出來。在上官的嚴刑威逼下,謝無衣在床上躺了三天,乖乖的沒出去闖禍,也因此錯過了筆試結果的公佈。

    這一天,就是當堂問策。她大清早就醒了過來,去街上吃早餐,點了一屜小籠包和咸豆漿,凳子還沒做熱呢,就聽到背後有人喊她的名字:「謝無衣。」

    令狐鉞從背後拍拍她的肩膀,往她右邊的凳子上一坐,招呼來小吃攤主:「我要一碗甜豆漿,半屜小籠包,不要太多油的。」

    「我都吃一屜的。」謝無衣斜着眼悶聲道,話里的意思是,你一個男人飯量比我還不如,不過令狐鉞並不知道她是女人的事實。

    令狐鉞無奈道:「那我也來一屜吧,吃不完的給你。」

    「有志者不吃嗟來之食。」

    「那你還好意思從沈照照那裏拿錢?」

    「對哦,你這麼一說,我差點忘了你還欠我一封回信呢,不,是欠沈照照小姐,」謝無衣攤開手,「風流倜儻,英俊不凡的世子大人,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啊?」

    「本性難改。」看着她伸出來的手,令狐鉞忍不住笑起來,拿筷子朝她的掌心輕輕抽了一下,她縮回手,撇着嘴朝他揚拳頭,表達不滿。

    他心想:這個謝無衣雖然愛貪小便宜,沒個禮數,不懂尊卑,本性倒不壞,坦率可愛,說出來的話總讓人捧腹,與她相處輕鬆愉悅,沒有絲毫芥蒂,讓人瞧着心生歡喜,總忍不住想去去逗逗她,好比出門遇上晴空萬里的大好天氣。

    「你的頭怎麼回事?」

    「自己撞的。」

    「沒考好就想不開?」

    「我壓根就沒考,在考場上暈倒了。」估計是被餓暈的,她想。謝無衣的包子上桌了,她迫不及待地搓搓手,用筷子戳了一個放進嘴裏,晶亮的湯水從嘴角流出來,吃得滿嘴留香,就是有點燙,燙的她啊啊叫起來。

    「這件事我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令狐鉞忍俊不禁。

    「你怎麼知道的?」

    「七皇子把這件事說給我們聽的。」

    「這個大嘴巴!」出宮那天的情形再次在腦海閃現,謝無衣記得七皇子笑得前仰後翻的樣子,仿佛站在他面前的自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天知道她那時候多麼想上前去踹他一腳,她有這麼可笑嗎,說好的皇家威儀呢!

    筷子狠狠在屜籠里一戳,汁水順着筷子流淌到手指間,令狐鉞向她遞過去一條手帕,她搖搖頭拒絕,去向攤子老闆要到了塊乾淨的抹布擦手,坐回到位子上:「這條手帕上有女人的名字,你怎麼好意思拿出來給我用?」

    令狐鉞自己也沒察覺,低頭看了下,「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謝無衣的八卦心被吊了起來,腆着臉湊到令狐鉞手邊,撐着下巴眨巴眼睛問道,「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應該好好保存才對。哎?你不是不隨便收別人的東西的嗎,難道說,你對人家也有意思?」

    令狐鉞低頭一笑,輕柔撫摸着手裏的帕子,「算是兩情相悅。」

    「喲,神仙哥哥動凡心了,」謝無衣賊兮兮地笑,趁令狐鉞不備,從他手裏搶走了那條鵝黃色的帕子仔細端詳,「不過這隻鴨子繡的真難看。」

    「這是喜鵲。」令狐鉞咬牙道。

    「那這個呢?狗尾巴草?」

    「這是海棠樹。」令狐鉞握緊拳頭,雖然他第一次收到時也這麼覺得,說了實話險些被那個女人在宮裏面追着打,還有她那條愚蠢的大犬。

    「你這個心上人看起來手藝挺粗糙的嘛。」沒留意到令狐鉞逐漸變黑的臉色,謝無衣看到帕子的一角繡着一個「璇」字,正當她在猜想那名姑娘名字里是否叫這個字時,她又在邊邊角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字符。

    她當場震住,猶如墜入冰窟。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當謝無衣被幾個錦衣衛士送到宮裏,站到一群參加問策的考生隊伍里時,她仍舊沒想明白當時那個小太監來宣旨時說的話,他說她得到了一次旁聽殿試的機會。她當時胡亂抓了幾個包子塞進胸前的衣服里。


    隨着殿外傳來皇上進殿的傳呼,所有人跪了滿殿。在跪下去的時候,謝無衣看到了站在最靠近龍椅的太子蕭執安,唯獨他和幾個皇子站着,回眸時,與殿中最末端的謝無衣遙相對望,不過很快,他收回了淡漠的目光,肅然垂立。

    有他在,就安心多了。

    明黃色的龍袍從跪伏的謝無衣身旁擦肩而過,她忍不住想要抬頭去看看他的樣子,可是瞧見的,只是一抹漸遠的金色身影,徐徐地邁上丹梯,一步,兩步,三步,漸行漸高遠,隔着浮動的流雲辰星,縹緲迷霧,光芒微曦,直至那抹光落到空曠曠的殿外蒼穹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撼天動地。

    「平身。」

    穩如泰山之聲,仿佛來自空曠遼遠的青山巔,俯仰須彌,眾生渺小。龍位上的高祖徹帝把目光輕輕落在一旁的太子身上,父子倆對視一眼,蕭執安自人群中央站出來,面對眾臣的叩拜,目光清遠,「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那一刻,謝無衣熱淚盈眶,心裏很是酸澀。

    蕭執安在上面執卷宣讀,她就在下面吃包子,反正也沒人注意。他清淡的音色自前方傳來,繞過眾人的頭頂,繞過殿裏的參天紅柱,繞過金碧輝煌的雕樑畫棟,如纏繞的絲縷,鑽入她的雙耳里,纏緊她的神經,在她的心臟上,挖了一個洞,寒風呼嘯。

    不知是誰在謝無衣背後推了她一把,手裏的包子飛了出去,驚呼聲打斷了太子的宣讀,四下一片寂靜,微小的呼吸聲可聞,他們紛紛回頭盯着那個闖禍的小子,布衣粗糙,頭頂扎了一個圓圓的髮髻,面容稚嫩,嘴裏塞滿了吃食。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站了出來:「是誰在殿上喧譁,擾亂秩序,對吾皇不敬?」大太監揮手示意,兩個侍衛朝她走來,謝無衣無語地翻白眼:又來?

    謝無衣豁出去了,在他們來架自己之前,自個兒跑到了御前,就在一臉微怒的蕭執安身旁,噗通跪了下來,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他乾淨的華貴鞋面。她盯着那鞋面看了半晌,心裏燃起一點小小的火苗,身體還是覺得冷。

    「殿下所跪何人?」

    空氣仿佛凝結,那雙鞋子的主人絲毫不動,謝無衣砸吧砸吧嘴,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向座上的徹帝:「皇上,方才是我在吃包子,不小心驚動了大家。皇上要是賜我死罪,我沒意見,但是要讓我吃飽了再去死。」

    蕭執安的手動了一下,終究放了下去。

    「你不怕死?」

    「我怕死,但是,」謝無衣用眼角的餘光留意到蕭執安的雙手緊握成拳,她低頭偷笑了下,又抬起頭,理直氣壯道,「我更怕餓。俗話說的好,君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您要是不讓百姓吃飽飯,天塌下來,萬一壓到皇上可怎麼辦。」

    「這麼說來,不讓你吃飽,還是朕的錯了?」

    「可不是嘛,您是皇上,管着全國上下無數人的生死。不給管飯,還要求人給您賣命,這不是好老闆,這是周扒皮!皇上,您要是肯賞我一口飯吃,我保管給您赴湯蹈火,上刀山,下火海,那是在所不……辭唉喲!」

    話音未落,謝無衣屁股挨了身邊人一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載去,原本是跪着的,如今額頭磕到光潔堅硬的地面上,發出「咚」一聲響,人就在大理石地上躺着了,作五體投地狀,始作俑者清清嗓子,收回貴腳,全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蕭執安出腳太快,而且還有謝無衣的身子擋着,底下的官員都來不及捕捉到發生了什麼事,就前面幾個皇子,丞相和太監看到了,全當太子是給皇帝出氣,在心裏敬佩地舉起大拇指,當然,也沒逃過徹帝的法眼。

    此時的金丞相早已知曉當日暈倒交白卷的人是謝無衣,也就是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剛才目睹了太子的舉動,在心裏拍手稱快,但又鬱悶起來,怪太子這一腳怎麼不再用力點,把謝無衣踹死得了。

    還真別說,謝無衣是真的存了找死的心,砍頭不過碗大的疤,興許自己死一死,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她突然意識到生無可戀,對太子的執迷到此為止,太子妃皇后什麼的就別想了,她道行低,要是在宮廷戲裏,那是一開場說不了三句話就被賞一丈紅的小宮女。方才看到太子和皇帝氣勢威嚴的開場,行,咱還是不耽誤他了。

    謝無衣可憐兮兮地自己爬起來,跪坐在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塵。其實地上根本沒灰塵,大理石澄清地如一面平靜的鏡子,把她的樣子照的一清二楚,狼狽,落魄,灰白,她想死得壯烈點,關鍵頭上纏着繃帶呢,這會兒又在流血了。

    她忽然回想起上官叮囑的話:「頭上的紗布先別拆下來,不要碰水,一天三次按時塗抹藥膏。這瓶藥膏是從我娘那兒要過來的,女孩子塗了不會留下疤痕,不會影響你以後嫁人的。不過就你這老是闖禍的德行,一看就是短命鬼。」

    上官當時的玩笑話,今日,或許一語成讖。

    這小子敢在聖上面前「我我我」的大言不慚,不僅詛咒皇帝,還指責皇帝,真的是不知死活。沒有人敢出聲,所有人都置身事外,等待着上位者把這個冒失的小子拖出去斬首示眾。等了半晌,風平浪靜的,徹帝忽然發話了。

    「來人,取一盤點心。」

    眾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齊刷刷抬頭看向龍座上的大老闆。

    沒錯,這句話是徹帝說的,他是微笑着說出這句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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