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仕錄:鳳主沉浮 第九章 鴻門記

    白寒川的爹,白江任職界州刺史,是丞相金廣麟的得意門生,兩人的輩分其實是差不多的,年齡也差不了幾歲,但是金丞相為官早,當年書生白江在京城考科舉時,金廣麟擔任主考官。那算是兩人的第一次相識。後來白江殿上奪魁,名聲顯赫,出盡風頭,他是個懂知恩圖報的人,一直以「老師」尊稱金丞相。這就是杭城白家和京都金家的淵源。一年前,兩家聯姻,白家大公子白寒川和金家大小姐金羅綺訂下親事,這一件大事當時在兩地引起浩然轟動,傳聞,白公子金榜題名時,正式迎娶丞相之女。

    白寒川簡直就是爽文里的人生贏家啊!

    謝無衣坐在馬車裏,津津有味地聽坐同一輛車裏的上官傅桓講述起其中的淵源,不禁發出長長的感嘆,按耐不住心裏的好奇,打開身旁的車帘子往前面那輛馬車望了一眼,微小的風雪吹進來,沙沙輕撲在臉上,冰涼冰涼的,恰逢那輛車裏的窗戶里也探出一個人腦袋來,白寒川與她對視了個正着!

    被發現了!謝無衣坐回到墊子上,摸着噗通噗通亂跳的胸口,腦子裏飛快地盤算着,這麼一條大腿擺在自己面前,怎麼能不抱呢!相比較白寒川和錢棠傲這兩位投胎小能手,一個有權,一個有錢,後者看起來比較無公害點,也容易應付。

    思及此,謝無衣還是選擇向錢看齊。

    這一會兒功夫,熱血純良少年上官傅桓不知道謝無衣腦袋瓜里已經算計了這麼多條後路,他只是繼續講着他一路聽來的那些奇聞異事。

    儘管金廣麟和青九鳳這一對師兄弟的關係鬧得很僵,但是不妨礙白江和青九鳳之間的師侄關係。白江本可以留在京城中央大展宏圖抱負,最後卻回了杭城,刺史一當,就是近十年。記得一年幼年白寒川到了入學的年紀,他獨自前往溪山,在風雪天裏走了三個時辰,一心想要拜青九鳳為師。本來白家為了白寒川的學業着想都已經做好了遷去京城的打算,金丞相也給白江在中央安置好了職位,這麼一來,兩頭就難辦了。

    天下無不透風的窗戶紙,杭城這邊拼命想瞞住此事,「風雪拜師」一事最終還是傳到了京城的金廣麟耳朵里,外人聯想到「有鳳無麟」這一段故事,紛紛猜測金丞相必定會大發雷霆,白家這下要遭罪咯。

    誰曾想,金丞相在退朝時笑談了這一段風雪拜師,向目瞪口呆的同僚們展現了千年難得的風趣幽默,讚嘆白寒川「此子有勇」,令好事者們驚恐今天的太陽是否打西邊出來的。然後丞相給白家修書一封發配了四個字「隨從子願」,輕飄飄地揮散了撐起脖子擠破腦袋想要看熱鬧的群眾們。

    天下皆知,青九鳳收徒不設門檻,看對眼緣就行。可這偏偏又是最難的,所謂的眼緣無法描述,又不是錢,稱幾斤幾兩金子就能解決的。白寒川第一次冒着風雪去拜師,沒成功。冬雪消融春歸來,去了第二次,還沒成功。後來他索性搬去溪山附近住,每日都去書院旁聽,管制嚴謹的書院偏偏有一道低矮的小門沒人看管,寒來暑往,白寒川鑽那個狗洞鑽了大半年,個子也長高了,青九鳳鐵打的心被動搖了。

    故而,說起「江南白郎」白寒川,家世好,長相好,才華橫溢,博冠如玉,最最令人欽佩的,還是他高潔磊落的人品和白雪青竹般的意志。要是再有不服的,就是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之心,誰敢腹誹他,那就是跟他背後那一個把持朝廷重權當丞相的岳丈作對!

    上官傅桓說完這些,神情中飽含無限的欽佩之情。

    謝無衣面對上官傅桓油然而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之感,安慰他道:「上官兄,我們都是diao絲啊,誰讓我們不是投胎小能手呢。」

    「你說我們都是什麼?」上官傅桓聽不懂她說的話。

    謝無衣呵呵笑笑,轉移話題道:「你說他們四個坐在一輛馬車裏聊什麼呢?」還沒等山關傅桓回應,她又自問自答道:「我覺得他們肯定是在討論不想讓我們兩個人知道的事,不然幹嘛讓我們坐一起呢。老狐狸和小狐狸,一窩的狐狸,嘖嘖。」

    「你怎麼能這麼說青先生呢!」上官傅桓急了,說他偶像他能不急嘛!謝無衣不禁扶額,差點忘了,旁邊坐着一位青九鳳的老纏粉。

    「就算你不是青先生的學生,也不能這麼說他啊!虧你還是讀書人!」上官傅桓一個勁兒地維護偶像的名譽,把謝無衣逼到角落裏,那兇猛的架勢,就差拔刀架到對方脖子上去,嚇得謝無衣連連道歉,罵自己嘴賤不該冒犯萬人敬仰的青先生。

    上官傅桓這才肯罷休,臉色好看一點,鬆開了謝無衣,整理着自己腰間的劍呢,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抬頭矚目她:「你從哪裏來的?」

    這個問題,問的謝無衣啞口無言。

    她忽然喉嚨一哽,眼角微微發紅,忙將臉轉向車窗外,白雪紛飛里就望見了黑瓦紅牆的刺史府在前頭,路旁的白梅悄然開放,頭頂一孤鴻,划過空蕩蕩的天際,隕落幾聲哀鳴。謝無衣跳下馬車,回頭對上官傅桓說道:「我從天上來的。」

    上官傅桓一愣,後知後覺自己上了當,敏捷地跳下車追上她。

    謝無衣兩條小短腿跑不過上官傅桓常使輕功的兩條大長腿,停在那裏皺眉不滿道:「上官傅桓,你這人怎麼老是追着我,你以為你是捕快啊!」其實她擔心的是以後怎麼甩掉這個會武功的傢伙,保佑進京後他不會跟來,不然有礙她的逃跑計劃順利進行,畢竟上一次就是他抓住自己的。

    「上官沒告訴你,他是神捕司最年輕的神捕嗎?」

    背後傳來一陣清亮的笑聲,說話的是個年輕穩重的聲音,如一陣溫和的春風吹拂過耳畔凍冷的肌膚,讓人聽了耳根子發軟,是這麼說的吧,謝無衣一臉痴漢的笑,想必說話的這人長得也很好看。於是她一回頭,身後的幾人齊齊行禮:「參見六皇子賢王殿下。」

    謝無衣還沒見到六皇子長啥樣呢,上官傅桓就按着她的脖子強行給六皇子行禮。唯獨青九鳳直直站着,腰也沒彎一下,神情淡淡的,六皇子一雙金縷鞋子跨過謝無衣眼前,衣裾輕飛翩翩,倒先向青九鳳尊稱了一聲:「青先生。」

    青九鳳繼續高冷:「嗯。」

    ……一陣寒風吹過。

    謝無衣忽然覺得,那天晚上的青九鳳,對她的態度還算客氣的。

    場面頓時冷了下來,白寒川作為主人立即邀請各人進刺史府。錢棠傲走過上官傅桓身旁,繃着臉,嘖嘖兩聲:「看不出來嘛,你竟然是神捕司捕快。」他突然變臉,「不對,你姓上官,神捕司上官神侯不會是你老爹吧?」


    謝無衣正走着呢,聽到這裏,腳下一趔趄,朝青九鳳身旁的忠犬上官傅桓看去,敢情這傢伙也是官二代,那剛才在馬車裏說的那些掏心掏肺的話都白講了!說好的要一起迎娶白富美,當上大貪官,走上人生巔峰呢!

    進了擺宴席的大堂,刺史白江出來迎客,他看着花花綠綠的一眾人,臉上不知是喜是憂,總之就是有點複雜。在場的人裏面,只有他知道六皇子是提前來的,貴駕光臨,殺得個白江措手不及,說是前陣子離京帶着皇命來民間辦理朝廷公務,這兩天要回京了,正好路過刺史府來向白家道喜。皇子前來賀喜那是多大的面子啊還不得倒履相迎,驚動了白家上下。可是六皇子蕭執禮顯然是單純路過而已,道喜是道了,卻意外得知中頭等前進士的不是白寒川,是一個無名小卒。

    六皇子吃驚了,白江鬱悶了。

    聽了這一番緣由,大家都各自落座。菜也陸續上來,桌上的人都是相識的,除了一個埋頭苦幹的謝無衣。錢棠傲在桌子底下踢踢她的腳,謝無衣遲鈍地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雞腿,往乾淨的衣服上擦擦油漬,舉起酒杯,來了一番激情慷慨的公司年會敬酒詞:「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我們付出了無數的心血與汗水,我們收穫了一年的喜悅與豐收,讓我們舉起酒杯,敬這個偉大的日子!我先幹了,你們隨意!」

    謝無衣一說完,還沉浸在上輩子公司開年會的場景里呢,仰起脖子,痛快地喝光了一杯酒,全然沒注意到周圍人看她像神經病的眼神。

    她抹抹嘴角,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眾古代富二代官二代,立馬醒了,無不尷尬地傻笑了幾聲,縮起脖子回到自己位子上,弱弱地說:「我是謝無衣。」

    眉角一抬,六皇子蕭執禮看向刺史白江,開口詢問道:「他就是……」同樣驚訝的還有白江,皇榜都放出去好幾天了,那個叫謝無衣的頭等前進士還遲遲不來府衙報道,原先猜想能贏過他兒子的肯定是一個智慧超群、與眾不同的人,他也派人去查過考試時登記的戶籍地址,那一欄填的住址也去找了,是杭城附近的一個小村子,卻沒有姓謝的人家,弄到後來就只知道個名字,謝無衣,年紀,十六。

    白江看看眼前這個唐突古怪的傻小子,再看看自家風姿不凡的寶貝兒子,心裏那個不甘心啊,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強顏歡笑,連同酒吞進肚子裏。喝完酒,叫下人去取了朝廷頒發的應試中選登科文牒給謝無衣。

    謝無衣雙手接過這個燙手山芋,低着頭時青九鳳那裏瞟了一眼,那隻老狐狸夾着筷子悠哉地吃青菜,絲毫不在意她馬上要跳入的火坑。

    白江問:「小謝真是少年出眾啊,令尊一定也是位飽讀詩書的奇人吧,不知道你有沒有將好消息通知家裏人?」

    謝無衣一愣,咧嘴笑:「我啊沒爹沒娘,土生土長。一人吃飽,全家餓不死。」

    蕭執禮見她笑的時候,露出一口貝齒,眉眼彎彎的,笑的他心裏一陣碧波蕩漾,「既然不是子承父業,那你一身才學,師承何處?」

    當謝無衣朝自己看過來時,青九鳳佯裝喝酒嗆到,放下筷子,握拳咳嗽了幾聲。謝無衣終於不再看他,而是看着問她的蕭執禮,想了想,回答道:「我的老師就是一個鄉下的私塾先生,已經過世了。這次科考我也是碰巧撞到了運氣,難登大雅之堂,實在不敢跟白公子和錢公子拿來比較。不如,我把這個頭等前進士讓給白公子?」

    話音剛落,白寒川從席間激動地站起來,瞪着謝無衣,面上含霜:「你說什麼?」謝無衣這個無意的舉動,顯然是惹惱了他,不,比惹惱還嚴重,向來心高氣傲的江南白郎何須別人讓他?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侮辱。

    謝無衣故意撫了白寒川的逆鱗,就是做給青九鳳看的,讓她知道自己成不了氣候,趕緊放了她。被蒙在鼓裏的錢棠傲還很好心,好心在桌子下拼命扯她的袖子把她拉回來,心裏還在罵她:「這個蠢貨,惹誰不好,去惹白寒川,簡直不要命啦!」

    白寒川冷着白玉臉,下巴高高揚起:「謝無衣,我白寒川不是輸不起的人,敗給你了就是敗給你了。你若是把這場較量當作兒戲,就不配做我的對手。收回你剛才的話,我們金鑾殿上,再比試一場。」

    比試什麼啊!她現在認輸好了吧白公子!

    謝無衣欲哭無淚,青九鳳始終無動於衷。

    「好了好了,年輕人氣盛,想必小謝也是無心之語,寒川別放在心上。不過科考乃國家大事,不能當做玩笑,要認真應試,迎接一個月後的殿試。你們將來都是國家的棟樑,不光是要為朝廷效力,也是你們施展宏圖抱負的大好機會,直指長安道,才不枉負狂年少。宋侍郎,你說是不是啊?」蕭執禮出來化解尷尬,朝宋羨衍微微一笑。

    宋羨衍迴避了他笑意盈盈的目光,舉起酒杯:「殿下說的是,羨衍謹記殿下的話,竭盡一生之所能,為君上效力。」

    青九鳳這回開了口,指指自己的兩個徒弟,「寒川,棠傲,還不趕快給六殿下敬酒,感謝他的諄諄教誨教誨。」白寒川和錢棠傲站起來敬酒,一個面色恢復冷靜,一個抬臉就是笑,乾脆利落,廢話也不多。

    蕭執禮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看着最後一個還沒向自己敬酒的人。

    謝無衣噎了一下口水,心裏直嘆氣:吃一頓飯真麻煩,枱面上說那麼多,暗裏藏着的玄機不就是想要我們站在你那邊嗎,不然你說堂堂的六皇子好巧不巧辦完公務就突發奇想來刺史府坐坐,正趕着給三甲開慶功宴?

    就憑六皇子剛才講的那一番大仁大義的話,謝無衣腦子裏就立馬腦補出了一百本的宮斗奪位文。她從上官傅桓那裏聽說,白寒川那可是今年狀元最熱門的候選人啊,如果不出意外,中獎的就是他了。再說着白家後面還有一個京城丞相金家,權位不可限量啊,那誰要是把這一家子大佬招安了,爭奪儲君之位就頓時有底氣了。

    這裏面水太深,謝無衣不敢邁進去,雖然她已經把一隻腳踏進了青九鳳給她挖的坑裏,關鍵還不知道這坑裏是什麼。不過從這一頓飯的氛圍來說,青九鳳不是為眼前這位號稱賢王的六皇子挖的坑,他背後還另有其人。

    摔!真是越想越坑爹,她突然好想遠離這群腹黑的大佬,想念那個任她戲弄的冰雕啊,要不乾脆今夜就逃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去把冰雕找回來,買塊地生孩子過日子去。可是人海茫茫,冰雕會去哪裏呢?

    謝無衣苦惱地撓痒痒,忽然摸到了衣服里藏着的黃金短笛,靈光乍現,她心生一計,決定先去京城。於是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舉起酒盞,眼神曖昧地對六皇子蕭執禮道:「賢王殿下,還請您給小謝指條明路唄?」

    啪嗒!

    桌子上的酒杯掉下去三盞,刺史白江的,青九鳳的,上官傅桓的。白寒川和錢棠傲沒在喝酒,兩人正在為一塊紅燒肉爭執不下。

    蕭執禮手中的杯子也是沒掉,就是被嗆到了,開始咳嗽,單手撐着桌子,咳得面色緋紅,他拿濕汽朦朧的眼眸子朝謝無衣狠狠瞪了過去,桃花眼太招人,看的謝無衣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險些架不住去投懷送抱。

    她是不是又說錯什麼話了。



第九章 鴻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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