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二月二十,半夜三更。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武康猛的坐起,瞪大雙眼,胸脯起伏,大口喘粗氣,又做那個噩夢了。自從初三晚上,妖婦七仙女一屍兩命,夢魘便來臨了。老是夢見血淋淋嬰兒,漂浮半空找他索命,刀砍自動癒合,火燒無濟於事。夢裏落荒而逃,怎麼也逃不掉。
心情相當鬱悶,該死的小鬼,你不負責任的媽,懷着孕來報仇,我總不能引頸受戮吧?再說了,是楚神客射死了她,冤有頭債有主不懂嗎,纏着我做啥啊?
越想越氣,眉頭越擰越緊,心情越發煩躁。二月份馬上過去,一直躲着做縮頭烏龜,都快憋瘋了。杜家沒動靜,三十八賭徒暫時羈押,沒來得及審判定罪。出自大戶人家的他們,哪個沒關係人脈?
家屬各顯神通,找門路托關係,想從牢房撈人。聽秀才說,老崔和老盧閉門謝客,五大參軍為了找我,都掘地三尺了。其他同僚,包括三個養老官,都在尋我的藏身之所。
按照歷史記載,這個時候的長安,應該滿城風雨。老盧的檢舉信,初四那天發走,快有消息了吧。癟犢子們繼續鬧,算總賬的時刻,暴風雨馬上來臨。
婀娜玲瓏嬌軀,鴛鴦繡帕附額頭,慢慢擦拭冷汗。武康閉上眼,任由繡帕遊走,任其撫平怒火。忽然急促敲門聲,錢順焦急匯報:「武公醒了嗎,崔公派人傳話,讓您馬上去州衙。」
終於來了嗎,武康瞬間露出笑意,掀被子跳下床,瞟了眼桌上沙漏,子時三刻左右。捂嘴打個哈欠,揉揉眼沖屋外吩咐:「馬上就好,讓弟兄們稍待...不穿這個,穿那件緋袍。」
穿好衣服挽好髮髻,提橫刀大步離開。開門見到錢順,刀掛腰間出門檻,屋裏傳來呼喚。武康停住腳步,錢順趕緊離開,隨手關上院門。琴娘小跑過來,把銀魚袋掛他腰帶上,急匆匆回房。
來到巷子裏,踩馬鐙上馬,扯韁繩夾馬腹。保鏢緊隨其後,一時馬蹄轟鳴。東明道很熱鬧,不良人、民兵、衙役等,急匆匆跑向校場。當即心下大定,計劃成功了。
內心不禁吐槽,總裁都怕謀反啊。婺州距離長安,至少三千里,舉報信初四發,今天收回信,短短十六天,五百里加急呀。策馬來到衙門口,校場站滿人,腰裏都別着傢伙,團練隊長於七維持秩序。
衙衛班頭老程見禮,武康翻身下馬,把韁繩撂給他。抬眼看衙門口,登時樂出聲,沒到賬的四個老狐狸,早等候多時。心說既然你們送上門,坑死你們活該,按計劃行事。
大步流星過去,互相見過禮,到司功參軍跟前,湊過去耳語:「王參軍久等了,您那份早就準備好啦,在星蘭街鬼屋防着,趕緊派人取吧。王叔父啊,早就想給您送去,無奈九娘不樂意...我悄悄準備的,你得領這個情啊!」
王林睿那張老臉,頓時笑出菊花,眼裏帶着嘲諷,你個懼內的軟蛋。輕拍兩下武康肩膀,二話不說大步離開,去衙門口西邊,通知僕人趕緊去拉錢。邁着四方步回來,不着痕跡笑笑,背着手走進衙門。
武康故技重施,其餘三參軍也高潮了,各自通知僕人拉錢,美滋滋回二堂開會。見錢眼開的貨色們,等着倒霉吧!轉身掃視校場,招呼姜大牛過來,低聲吩咐道:「交給你個任務,把剛才那四隻的僕人,全部打發走,自己想藉口。另外和於七溝通,如此這般...」
交代完畢,走進州衙,來到二堂發現,同僚到齊了。微笑着抱拳行禮,敷衍着寒暄幾句,回自己座位。
不久崔義玄來到,會場鴉雀無聲,眾人正襟危坐,老崔淡淡道:「半個時辰前,接到朝廷公文,茲事體大,召諸位前來共商。書吏關堂門,會議現在開始。」
拿出第一份公文,抑揚頓挫宣讀,如同重磅炸彈,會場瞬間炸鍋。同僚或呆愣當場,或交頭接耳,唯獨武康長舒口氣。歷史沒偏差,高陽姐姐還是謀反了。
小姐姐真的作,老李總裁寵她,指婚房玄齡次子房遺愛。可她喜歡小鮮肉,不喜糙漢子,和辯機大師勾當。玉枕案發,大師被腰斬,陽姐懷恨在心,哪怕老總裁駕崩,都不帶傷心的。
去年十月份,繼續作死大業,為奪大伯哥房遺直爵位,誣告其對自己無禮。經調查子虛烏有,李九總裁斥責,陽姐更恨,竟想掀李九辦公桌,作死路上越走越遠。
慫恿房遺愛,勾結薛萬徹(丹陽公主駙馬),柴令武(丹陽公主駙馬),欲奉荊王李元景當總裁。事情泄露,長孫無忌審訊。房遺愛想戴罪立功,知無忌與吳王李恪不和,便誣稱與李恪合謀。
綠帽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意算盤落空。這月十三日,李九總裁下令,斬房遺愛、薛萬徹、柴令武,賜李元景、李恪、高陽、巴陵公主自盡。江夏王李道宗,執失思力夫婦,因與綠帽哥關係鐵,流放嶺南,罷房玄齡配饗。
司功老王的聲音,打斷武康思緒,老小子坐不住了,請求去茅房。老崔點頭同意,另外三隻也不淡定,也請求出恭。老崔都懵了,什麼毛病這是,上廁所也組團?
看着急匆匆背影,武康差點樂出聲,他們不是內急是心急。此時此刻,傻子都明白,杜家被牽涉了。麗蓉老師說的好,蘿蔔沾上「宮廷」漲價,銅錢沾上「謀反」致命。
明知杜家參與謀反,還去分他家贓款,你想幹什麼啊?武康沾沾自喜,這個坑挖的漂亮,完美打時間差,抓四大參軍把柄,不怕你們不配合。你們的僕人,被我打發走了,我交代過於七,以及法衙門三衛,沒人給你們傳話,乖乖認倒霉吧。
果然沒多久,四隻狐狸回來了,臉色如同便秘,不時飆眼刀過來,你小子不厚道啊。武康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滿滿的幸災樂禍,繼續神遊天外。
陽姐的所作所為,在歷史書上一炮打響,落得污穢名聲。然社會風氣如此,男女關係太亂。舉個例子,唐玄宗的宰相楊國忠,出使江浙兩年,等回到長安,莫名其妙多個兒子。
媳婦兒給的解釋,有次夢中與他相會,就懷上了。楊國忠很高興,給便宜兒子取名,還宴請朋友慶祝。身為一國宰相,不會傻到那個程度,可人家就是不在乎。髒唐臭漢的稱號,可不是隨便喊喊的。
武康越想越可樂,笑容越發猥瑣。突然腦門兒一疼,剎那靈魂歸殼,一支筆掉眼前。正被同僚圍觀,再看老崔冒火雙眼,趕緊正襟危坐。
崔義玄哼了聲,繼續宣讀,大概意思:老崔、老盧和武康,秘密調查杜家,發現杜家以賭坊斂財,藉助公主奶娘,為謀反提供經費。李九總裁下令,杜家男丁全部斬刑,女眷全部打入奴籍。
同僚無不吃驚,看怪物似的看武康,這小子鴻運當頭,本以為丟官罷職,哪知一飛沖天啊。司倉、司戶、司兵、司功四參軍,個個臉黑成鍋底,沖他倒豎大拇指。
武康怡然自得,繼續神遊。老盧接到武康的信,與老崔商量,五百里加急上書告發。就在那個時候,杜家命運實錘了。是否參與謀反,根本不重要,沒人擔心罪名。
無論哪個總裁,處理謀反都草木皆兵,寧殺錯不放過。就連李九兄長李恪,王叔李道宗,沒真憑實據,照樣屠殺流放,杜家又算哪根蔥?
朝廷論功行賞,武康的四舅哥,擢升河南道鄭州錄事;老盧家二郎,擢升河南道汴州尉氏縣丞;批准老魏辭職,賞萬金,絹布二十匹。
同僚紛紛道喜,老盧別有深意瞟武康,表達感激之情。沒過多久,又聽有人道賀,武康趕緊隨大流,抱拳呵呵笑道:「恭喜恭喜,恭...」
情況不對,同僚眼神怪異,崔義玄黑臉,武康莫名其妙,咋的啦這是?
老盧趕緊打圓場:「二郎啊,聽說你老做噩夢,昨天沒睡好吧,升職還能走神...朝廷認命你,任婺州錄事參軍事。暫代司法參軍,等新參軍到任,即刻交接。」
武康喜出望外,終於進步了,終於升官了。站起身拍胸脯,哈哈笑道:「感謝朝廷錯愛,感謝同僚支持。沒你們照顧,沒今天的我,啥也不說了,都在我家喝酒去。」
會場爆發善意笑聲,老崔也很滿意,悠閒捋着鬍子。等會場安靜,斟酌片刻說:「老夫偶感風寒,對杜家執法事宜,由變之全權負責。」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艷羨,這是為賢婿捧哏啊。崔義玄起身,輕拍武康肩膀,從袖子裏拿封信,遞到他手裏,背着雙手離開。
娟秀的字跡,上書「康郎親啟」,火漆密封。自從上次回信效忠,武姐姐魔障了,賜他「康郎」暱稱,既敏感又曖昧。
老盧也站起身,沖眾人作揖,哈哈笑道:「老夫閒雲野鶴,不便參加會議,這就告辭。願諸位同僚,官運亨通!」
眾人起身還禮,武康出去送他。來到門口,老盧點讚:「二郎弱冠之年,從不良帥做起,升任錄事參軍事,叔父非常佩服。放眼整個大唐,無人出二郎左右,前途不可限量啊!」
武康連忙自謙,賠着笑寒暄。其實俺才十九,距弱冠差一年。類似身份證多報年齡,升任司法參軍時,老崔給虛了兩歲,官方年齡二十一。
老盧話鋒轉,唉聲嘆氣道:「有些話叔父不該說,眼見六娘日趨消瘦,叔父痛心不已呀。二郎有時間勸...算了算了,叔父不為難你。」
讓我怎麼勸啊,上次黨參事件,崔小晴把我家拆了。後世我是八號備胎,在唐朝為何花見花開?六娘到底喜歡我哪點,我改還不行嗎?
等老盧背影消失,轉身進會議室,回座位途中,被人扯住袖子。老魏眼神示意,都錄事參軍了,坐二把交椅啊。武康也不客氣,大搖大擺坐上去。
抬眼環視眾人,發現有趣一幕,到賬同僚友善,四老狐狸愁眉苦臉。武康懶得廢話,先把工作安排了,直奔主題道:「承蒙崔公看得起,把執法杜家交給我,望諸位齊心協力,共同辦好此差。」
開始發號施令:「於指揮使,帶着法衙官印,率民團、不良衛、衙衛,火速開始行動。包圍杜家老宅,許進不許出。從杜啟明到杜美,四代直系親屬,全部緝拿。」
於洪志應諾,接法衙官印,急匆匆離去。校場響起馬蹄聲,嘈雜腳步聲,杜家劫難開始。武康不禁腹誹,我掃你家賭坊,結下死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想死,所以很抱歉。
待外面安靜,繼續發令:「司倉孫參軍,吩咐倉衙市吏,將婺州城杜家店鋪,全部貼封條查封。開具協查公文,派市吏前往各縣,各縣長官配合,登記造冊,運回婺州城。」
孫應元應諾,武康繼續吩咐:「司戶孫參軍,調取杜家所有口分田、永業田地契母契,宅戶地母契。等查抄杜家子契,核准無誤後,收歸戶衙存檔。」
看向司功參軍,微笑道:「勞煩王參軍,查閱科舉文書,杜家有功名者,悉數革除。還有一點,此次行動,宣傳工作必須到位。不教而誅不可取,要讓老百姓知道,杜家犯了何罪,受何種懲罰。」
王參軍回道:「武公言之有理!我起草告示榜文,武公預覽後,派文吏張貼。全城三十榜牌,必定一個不落。」
沒必要交我閱覽,您的文筆甩我幾條街。武康撇撇嘴,吩咐兩個錄事,三個參軍事,「你們陪着魏參軍,記錄執法經過,清點杜家財物,登記造冊送我查閱。」
安排我仔細思索,覺的沒遺漏,問眾人道:「諸位同僚,有什麼補充嗎?」
眾人互相對視,欲言又止,最後無奈搖頭。
他們的糾結,武康心知肚明,病根是在押賭徒,在杜家賭坊逮捕,裏面大有文章。同僚不敢開口求情,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些人與杜家,到底有什麼瓜葛?
如何處理他們,武康早已訂計,此刻不便明說。目光掃視眾人,微笑道:「既然沒補充,開始行動吧,散會!」
起身離開,留下眾人面面相覷。老狐狸們簡短交流,都無奈搖頭。魏定州來的晚,與大戶糾葛少話:「諸位杞人憂天了,武公是聰明人,肯定給咱們面子,不會全判徒刑的。」
王林睿搖頭:「沒有高陽公主謀反,會不了了之。可現在不行,他們在杜家賭坊抓獲,換咱們是武參軍,也會全部判刑的。」
孫應元呵呵笑道:「諸位諸位,咱們沒必要頭疼啊,二郎才是最頭疼的。依法判刑,得罪大量鄉紳;不依法判刑,授人以柄。讓他自己頭疼吧,咱別操心。」
一語點醒夢中人,眾人眉開眼笑,紛紛給老孫捧哏。一致決定,繼續敷衍求情鄉紳,燙手山芋丟出去。
雞鳴三分天已亮,婺州城開始熱鬧,金華道杜家大院,響起犬吠聲,帶動整條街的狗。
很快杜家狗沒了聲息,家主杜啟明被吵醒,起床氣很大,衝着門外喝罵:「哪個賤婢在外,把那幾條狗勒死。」
三遍沒回應,老杜吹鬍子瞪眼,掀被子拄拐杖。心中很納悶兒,伺候起居的婢女,為何都不在了?又聽門外哀嚎哭喊,火氣更是上涌,這些無禮的賤婢,全該活活打死。
這時門被踹開,闖入七八名差役,二話不說將他摁倒,拿繩子五花大綁。等出了房門,他終於回神,呶呶叫罵着:「田舍奴無禮,老夫乃杜室家主,孫女乃公主奶娘,你們放...」
啪嘰一聲被摔地上,唯一的門牙摔斷,疼的嗷嗷叫。老杜忍疼抬頭,看到身高九尺的官員,着深紅緋袍,掛銀魚袋,登時破口大罵:「田舍奴武康,你該死...」
啪啪兩耳光,老杜直接吐血,被人整個提起,空中旋轉面朝後,呵斥隨之而來:「杜啟明老匹夫,你的案子發了,睜開狗眼看清楚。」
待看清眼前畫面,好懸沒昏過去。自己的兒孫,兒媳孫媳,部曲奴婢,全五花大綁,個個長刀加身,分兩列跪着。嘴裏塞破布,個個淚流滿面,絲毫不敢動彈。
姜大牛湊匯報:「武公容稟,因為杜美的事,杜家人全在老宅。已經驗明正身,與戶衙文書核對,除了去長安送信的部曲,全在這裏。」
呵呵,挺配合的嘛!武康緩緩伸手,接過朝廷命令,打開正要宣讀,老杜又嗷嗷:「我孫女是公主奶娘,田舍奴你...」
啪啪又是倆耳光,隨後破布塞嘴,世界終於清靜。武康覺的很搞笑,這可是謀反大案,別說公主奶娘,親娘都不行!
搖搖頭開公文,清清嗓子,高聲朗誦:「門下:江南道婺州杜家,開賭坊斂財,參與謀反,鐵證如山。着:杜啟明下,四代以內,男丁斬刑,女眷徒奴籍。中書省:長孫無忌,褚遂良。」
杜家徹底瘋狂,很快被鎮壓,押解前往校場,劊子手等着嘞。謀反為十惡之首,不等秋後,立即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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