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一百五十七節：點燃（二）

    命運是什麼？

    還記得，這是自己非常年幼時，問自己導師的一個問題。那個時候的導師，微笑着撫摸自己學徒的腦袋。

    命運是織布機，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工廠。

    她的這個解釋，讓年幼的自己非常疑惑，工廠是什麼，巨大有多大。

    導師總是不會生氣，那怕她的學徒看起來很笨。

    工廠的意思是一個大家在一起工作的地方，而巨大啊……是一個形容詞，因為我說的這個工廠，全天底下的生命都在其中，每個人的命運，就是彼此面前的織布機，生命的每一次選擇都會在織布機上留下工作的痕跡，所有生命都在絹布機上織就着自己的命運。

    年幼的自己有些明白了，但還是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導師，希望她能夠多說一些。

    每個人的命運都只有他們自己能夠看到，不是你離他太遠，而是命運就在每一個人的腳下，你無法代替他前行，也無法為他點亮那道路，因為那些燈火，只有自己能夠點亮，每個人的命運，都在於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會為了自己的選擇而付出代價。

    導師有時候說的東西，自己完全聽不懂，但是想來，導師總是對的，因為她是大林地當代最後一位大神主，在上一次的混沌入侵中，神主們付出的犧牲，遠比凡人知道的要多。

    所以自己也要成為神主，像那些指明了獸人前進道路的先賢們一樣，帶領着大家前進。

    奧莉，永遠不要忘記你自己的使命，你們這一代神主，也許會是大林地最後一代神主，混沌的浪潮將會在你們的時代席捲這個世界，保護好大林地，保護好這個世界中的所有值得你們挽救的生命。

    導師，什麼是值得我們挽救的生命。

    還記得，導師在聽到了這個問題時臉上的笑容。

    奧莉，值得我們挽救的生命有尊嚴，他們不會為了混沌開出來的好處而成為它們的爪牙；他們不會為了眼前的絕境而放棄掙扎；他們不會為了自己的活路而讓他人付出生命作為代價……這些人，無論是獸人，精靈，矮人，還是人類和那些小矮子，這些就是值得我們挽救的生命。

    那我們會成為英雄嗎，像故事裏的先賢，在天上，是最亮的星。

    年幼的自己，天真的以為那些故事裏的事情都是真的，每一個先賢都在天上，與月之女神一道，照亮這漫漫黑夜。

    是的，我的孩子，英雄。

    ………………

    奧莉睜開眼，在剛剛的回憶里，她想到了自己的導師，那是接近一個百年前的故事了。

    導師眼中的絕境並不是這個世界文明的終末之路，混沌入侵了，但又一次被打退了，這個世界中有着太多為了別人能夠活下去而願意付出一切的英雄，一如今天那個站在外圍，看着自己妹妹開化靈能的小傢伙。

    奧莉從他的眼裏看到的是堅持與信念，也許他的確是一個壞脾氣的猴子，但和奧莉在當看見到了那些猴子一樣……那些猴子中，有的為了友方得以撤退而死守驛道雄關；有的為婦孺求生而死戰於前線；有的……只是從撤退的海港船上跳下，換上三個獸人幼崽，然後與那些置生於度外的同伴一起，坦然面對着終將淹沒一切的混沌大軍。

    奧莉看人是很準的，她從來沒有看錯過一個人，這個孩子眼中，她看不到那些卑劣，只有為了妹妹而與整個世界為敵的赤誠。

    猴子……不，人類之中這樣的存在已經越來越少了。

    也許那些英雄只是因為沒能面對激盪的命運而無從辨別，但這一切，掩飾不住這個孩子眼中仿佛在燃燒的靈魂之焰，並不是孩子似的非常純粹的純白靈魂，但是奧莉能夠看出這個靈魂之火似乎從來沒有展現出飄搖的姿態。

    他的父親說，這是一個被放棄掉的孩子，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這個孩子靈魂中有着不純粹的光，但是在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那光，有着奪目攝魂般的閃耀。

    想到這裏，奧莉打開了自己的袋子。

    從中拿出了藥劑，將它遞到了眼前這個姑娘的手裏。

    「喝下它，然後親身體驗你的命運，我的孩子，命運是一台織布機，而你就是它的織娘，讓我看看，你會在它的上面織出何樣的花紋吧。」

    ………………

    「猴子是獸人罵人的話嗎。」馬林看着身邊的柯林問道。

    柯林笑了笑：「不，正相反，獸人說一個人類是猴子，那反而是一個褒義詞，因為在獸人眼裏，猴子也是獸人的一種，被他們稱為猴子，其實就是他們承認一個人類有着比獸人還要優秀的一面，如果這些傢伙開就是人類，那反而是一種平等且公式化的發言，而我們也可以叫一個獸人他們的種族名，比如說瑪雅，只有你能說她是小豹子，因為這是只有非常親密的人能夠在當事人面前說的詞，我要提這個詞，都必須以第三人的方式說，因為我和瑪雅的關係不夠好，我說這個，不是說不好，而是不配這麼說。」

    馬林一臉茫然，他感覺自己在地球的語文真的是白學了——這見鬼的世道，真是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實矮人也一樣，我們互相說彼此是頑石，實心腦袋，這都沒關係，但非矮人就不能這麼形容矮人。」一旁的星岩姑娘這麼補充道。

    這位最近一年個子沒怎麼長高，但是腰圍大了不少，處於青春期的矮人擅長橫向發展，這個姑娘也不例外。

    「馬林這麼說你也不行嗎。」柯林問道。

    「馬林這麼說我當然就沒問題了，誰讓他又帥又可愛，你就不行。」星岩家的姑娘白了柯林一眼。

    柯林白了馬林一眼。

    馬林滿腔殺意不知從何解，師兄，你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功力是你家老母從你家祖母的娘胎裏帶出來傳給你的吧。

    「別說話了，你妹妹要喝藥劑了。」老費列羅也來觀禮了，他的話題讓馬林將注意力投向了現場。

    自己的妹妹已經拿起了那瓶藥劑，看着那幽藍的顏色，馬林有點緊張。

    說實話，馬林也不是沒有惡補過這方面的知識，首先人類的魔藥學和獸人的薩滿完全兩回事，前者是人類在面對混沌亡潮時深感職業者過於稀少和難以補充的痛苦，不得已開發出來的一種技術。

    魔藥讓人類中那些不夠資格成為職業者的凡人獲得了超凡的力量，讓人類有足夠的兵源與職業者來保護自己的城市與國度，後來，人類開始改良魔藥，努力的想要將那些危險的材料與不良反應剔除，雖然成效不大，但至少扭曲與畸變少了數成，鍊金術士們花了數個百年的時間，才將魔藥學進化到如今的模樣。在一開始的時候，戰鬥用的魔藥如同毒藥，是人類守護者在面對絕境時喝下的拼命之物，而如今，它成為絕大多數無法成為職業者的人類想要成為超凡的不二選擇。

    而獸人的薩滿之道是這個世界的原生職業，一開始的時候它是一個以精魂為主的職業，但是當混沌入侵，精魂不是變成精怪，就是變成混沌，最終，一隻豹人超凡傳奇點燃了神火，月之女神，成為點燃薩滿之道的主宰，它的存在令薩滿之道重回正軌，在那之前，成為一個薩滿是獸人能夠想到的最惡毒的詛咒，因為成為薩滿就要與精魂溝通，而與精魂溝通，就如同和一個混沌或是精怪面對面的交流。

    這就如同自殺。

    如今，薩滿是一個需要同時精通於術式與武藝的道路，近能持刃格鬥，遠能術式亂甩，而且精通塑能術式、保護術式與輔助術式。

    雖然有言說樣樣通樣樣松，但是豹子們很顯然不屬於這一方面的弱者——馬林有一隻小豹子姑娘做妹妹，當然不會不知道她這個種族在體質與敏捷方面的優勢，一年前瑪雅就能夠做到躍起轉身四周半越過一條街面，從前後兩輛馬車中間穿過，一腳將搶錢包的混混踢成團身轉體三周半接七百二十度自由落體了。

    那動作，馬林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做不到，他這樣的混血兒也只能拿着比人胳膊還粗的路燈掃掃大街，威嚇一下想要為自己兄弟報仇的小混蛋，然後幫不信邪的小王八蛋開個瓢，接着順手錘翻了還敢掏傢伙的小混蛋。

    所以，純粹的武藝，馬林不擔心瑪雅學不到，他的精靈導師不止一次說過，要不是這姑娘兒是獸人，她早就教她什麼叫劍舞了。

    至於為什麼叫馬林，導師先生表示她活這麼大，真沒見過一個有着精靈支流血脈的小傢伙能夠一手一根路燈用它來打人的。

    同時再一次拒絕了教馬林劍舞者高階步伐的請求，再一次表示馬林什麼時候精通了她所做的初級步伐再說。

    拉倒吧，馬林現在上訓練場，能把七年級的那個半精靈晃出一個好歹來。

    當然，現在的問題是，瑪雅真的能邁上薩滿之道嗎。

    想到這裏，馬林扭頭看向柯林：「不是說薩滿之道不需要服用魔藥嗎？」

    「那是精華藥劑，純草藥的，和咱們用各種器官與莫名其妙的材料煮的魔藥完全是兩種概念。」柯林對着馬林又翻了一個白眼：「有些職業序列的某些階梯甚至需要精華藥劑來減少魔藥帶來的副作用，要不然根本沒有多少進階者能活下去，階梯三以上就必須使用精華藥劑，要不然扭曲與畸變的機率大的可怕，就是大變活人的那種，混沌卵你見過吧。」

    「見過。」馬林當然見過，帕羅爾城他用斧子砍了一條街，這種接受混沌的『賜福』但是又失敗了的可憐貨色，它們基本會繼承自己生前的職業與序列，比如說一個戰士，它變成混沌卵之後就是一個標準的近戰，沒有任何術式能力與超凡能力，要是讓一個高階梯的賢者變成卵，那馬林大概就能見到給自己套一身術式，又能再給馬林套一身術式，再接着對馬林甩出一手的術式的混沌卵了。

    「沒有精華藥劑的時候，牧羊人序列升階梯四牧羊人的時候，有八成機率在聆聽神言時因為聽到不應該聽的東西而出錯，最大眾的，就是因為聽到混沌邪神的低語，因為無法淨化自身扭曲而變成一個混沌卵。」

    「有藥劑的時候呢。」

    「雖然沒有百分百成功率，但失敗了也不會死人，如果運氣好，等過個五年十年，還能再試一次。」柯林地回答讓馬林不由得看了一眼那瓶藥，「一定很貴吧？」作為一個在超凡界窮到叮噹響的倒霉蛋，馬林對於金額非常過敏。

    「貴到爆炸，只有豹人的大林地，精靈的皇冠森林和小矮妖的洛根市場有精華藥劑出品，很多藥劑根本不以紙幣與金幣結算，因為紙幣和金幣完全無法用來衡量它們的價值，只能用各種材料來交換。」柯林的臉色也不大好看，看起來面對藥劑，他和馬林差不多：「而且使用不同材料製作的藥劑效果不同，我給你的建議是如果不是來路正的精華藥劑，絕對不要開口喝下，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喝下的是良藥還是毒藥，甚至精靈的精華藥劑分成非精靈和精靈使用的兩個版本，我們可以喝前者，但如果我們喝了後者，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變成一個怪物。」

    「我呢？」馬林指了指自己。

    柯林滿臉的一言難盡。

    「我明白了。」馬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看起來我只能找小矮妖或是大林地了。」

    作為一個混血兒，應該早有覺悟才對。

    想到這裏，馬林也就看着自己的妹妹開口喝下了藥劑。

    看起來藥很苦，這個姑娘兒喝的時候皺着眉頭苦着臉，似乎是想把臉上的一切全都擠到一起去。

    有那麼苦嗎？馬林有些疑惑，但馬上就想到了一點——為了藥效的穩定，當然不可能加上多餘的成份，又不是人類藥店裏的止咳藥，加的蜂蜜都能膩死人。

    等到瑪雅將藥劑一飲而盡，馬林立即瞪圓了眼睛，他可不希望錯過自己妹妹大變活豹……啊呸，是靈能開化的美好光景。

    據說開化靈能的時候，有人會浮空虛浮，有人能夠術式亂甩，還有人能夠展現平時不曾有的另一面。

    想到這裏，馬林就又一次想到了自己小豹子姑娘跳過街道一腳把人脖子踢歪的場面，最終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兩步。

    死貧道哪有死道友來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