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是不可逆轉的進程了。
稻垣香繼續說道:「香梨的母親是一個表情總是特別陰鬱...又有些溫柔的女性。將香梨交給我們的時候,還拜託我們一定要好好兒照顧好她,我們也對她承諾過了...」
「靜的病情好轉,與香梨玩在一起也不缺朋友...那個時候我和正勇就想帶着她們倆搬離長屋,重新回到港區這邊一家人好好兒地生活。」
說到這裏,稻垣香的聲音變得格外沉重,原本組織好的詞句都變得無法說出口了。
北川寺接上她想說的話:「可是你們沒有想到,在收養神代香梨兩三天後,她就出了意外。」
是的。
原本應該是幸福結局,但情況卻直轉而下。
「那是一個晴朗的白天。我與正勇想去正式辦理領養手續,同樣帶着靜去醫院檢查身體...但也就是那一天...事故發生了。」
沒錯,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慘烈的交通事故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發生了。
為什麼北川寺去的那一天發現長屋的另一邊的門柱是倒下的?
為什麼那裏帶有激烈的撞擊痕跡?
又為什麼神代香梨的靈體每次都出現在小道旁邊,像是在找尋誰的身影一樣?
那是因為神代香梨正是在那裏遭遇交通事故的。
她小小的身子輕而易舉地被車輛撞飛,還沒撐到醫院就已經宣佈死亡。
而神代香梨站在門柱旁邊要等的人——
「就是我和正勇還有靜。」
稻垣香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
破舊的百人一首歌牌染上刺眼的鮮血,散落得遍地都是。
等到稻垣香他們收到消息趕到的時候,入目的就只有冰冷許久的小小屍體。
「從那個時候開始...靜的病情就又開始惡化了。」
稻垣香閉着眼睛,滿面不願回憶起當時情況的表情。
「她堅持了好幾個月,留下了一些東西,然後就去世了,在去世之前她都還念叨着香梨的名字...」
這也就是一切的開端以及始末。
神代香梨的到來打開了稻垣靜心中的鎖。
而神代香梨的死亡,也讓她陷落到給更深的地方。
「留下了一些東西?」北川寺目光閃爍。
說實話,調查進行到這種地步,其實已經有一種讓人無法繼續下去的感覺了。
畢竟神代香梨離世後,稻垣靜也跟着對方一起去世了。
兩個人的約定也已經化作泡影。
想要再繼續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在北川寺死氣視野的觀察下,他也並沒有發現稻垣家裏面藏着稻垣靜的靈體。
神代香梨不管與稻垣靜約定了什麼,最終都只是水中月,鏡中花,再也無法實現了。
而促使她徘徊下去的執念...或許將永永遠遠將她困縛在長屋附近,她的靈體也不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可是...
這真的就只是最後的結果了嗎?
北川寺注視着茶杯。
系統會發佈無法完成的任務嗎?
這無疑是不可能的。
說到底神代香梨真的只是帶着想完成她與稻垣靜約定的執念嗎?
神代香梨...她一直徘徊在長屋之下,究竟是想要表達什麼呢?
她想要傳達給稻垣靜的情感...她的想法...真的沒有傳達到嗎?
北川寺現在已經抓住了線。
另一端連着答案。
只要繼續摸索下去,線的那一端就能夠看得見他想要的答案。
想到這裏,北川寺抬頭問道:「稻垣女士,我想問一問,你從令愛生前口中得知她與香梨之間存在有什麼約定了嗎?」
「約定...?」
似乎是被這個話語所吸引,稻垣香抬起頭來:「說起來...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稻垣香思考了一會兒:「也是那一天...我帶着靜去檢查身體,香梨說過一件事...」
「大概是什麼事情呢?」北川寺來了精神。
「她希望等靜回來之後,與她來一場百人一首的遊戲吧...好像她們倆都很期待,這也是香梨那天一直等在門柱邊的原因之一吧。」
來一場百人一首遊戲?
這就是神代香梨與稻垣香的約定?
想到神代香梨的性格,她說不定還真會為了這麼一個無傷大雅的約定在門柱旁邊等上許久。
而這一等...就是六年。
這六年晃眼一瞬間就過去了。
神代香梨依舊在門柱邊守望着稻垣靜。
但與她約定的那個人其實早早地就不在了。
她只能永遠在傍晚黃昏之時出現,到晚上再黯然消失。
日日夜夜。
從不停息。
可是——
「請問我能看一看令愛留下來的東西嗎?這裏面或許會有一些關於當初的線索。」
北川寺開口詢問道。
他凜然的目光讓稻垣香都是一愣。
其實稻垣香很想問他。
就算他知道了當初那一切的來龍去脈又能怎麼辦?
神代香梨早就已經去世,稻垣靜也緊跟着對方一起離去。
在這種情況之下,北川寺就算知道當時發生的事情又能怎麼樣?
本來稻垣香是想拒絕北川寺的。
畢竟這種事情已經算得上是死者生前的**了,隨意展示給外人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
北川寺那副認真的樣子卻讓她的話到嘴邊都禁不住遲疑了。
對方的眼中還閃着光彩。
那絕對不是惡意想要去挖掘別人**的目光。
那凜然正直的目光讓稻垣香遲疑,繼而同意了。
「請稍等一下,北川先生。」稻垣香總算是同意了。
在北川寺的目光之中,她重新走入放着靈龕的房間,簡單的翻找後,她提着一個小小的木箱走了出來。
在這裏面...
就放着昔日稻垣靜所留下的東西。
而那些東西...是否有突破這種困局的方法呢?
說實話,北川寺並不清楚。
可凡事都有試一試的餘地。
稻垣香當着北川寺的面將木箱打開。
呈現在北川寺面前的東西卻讓他眯起了眼。
「這是...?」
......
又是黃昏。
又是老樣子疏散的人群。
神代香梨看着這相同的一幕,抱着歌牌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
夕陽底下的身影,多少有些單薄。
她縮着小身子,注視着街道的另一邊,最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
沒有人來。
今天也依舊沒有人來。
神代香梨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以這樣的動作給自己打氣。
她已經死掉了。
時間有的是。
只要繼續等下去。
總有一天會等到她的。
等到她回來...再去問有關於約定的事情...
神代香梨身影逐漸變得虛幻,感覺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樣。
可是——
啪嗒。
空無一物的肩膀之上多出了手掌。
神代香梨表情表情錯愕地轉過身。
在她的視線下,稻垣靜站在背後,恬靜地笑着。
神代香梨小身體一繃,看着與自己相差無二身高的稻垣靜,勉強扯出了笑容:
「靜...」
「香梨。」
神代香梨淡金色的眼淚在下一刻湧出。
六年的時間...
六年的等待...
這迫使她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面前的稻垣靜。
稻垣靜也只是恬靜地笑着。
她伸出手,撫摸着神代香梨的腦袋,神色溫和。
讓你等這麼久。
真是對不起了。
對方似乎是想表達出這樣的說法。
可是神代香梨卻搖搖頭,擦了擦眼淚。
稻垣靜能遵守約定,重新來到這裏,已經讓她足夠驚喜了。
她將懷中的百人一首的紙牌珍重地拿出來。
按照歌牌規則將其放在地上排列好。
隨後神代香梨看向稻垣靜。
對方恬靜地笑着點頭。
兩個人之間長年以來的默契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根本無需言語。
稚嫩童音唱牌的聲音響起。
接觸到歌牌者便能拿到一張歌牌,算作一分。
歌牌數量多者勝利。
神代香梨與稻垣靜只是以平常的心態看待這場遊戲。
伴隨着時間的推移,兩個人的遊戲逐漸進入到尾聲。
最後一張牌被神代香梨攥在到手中。
整個遊戲就到此結束了。
這是一個平淡的...幾乎沒有波瀾的遊戲過程。
誰贏誰輸已經完全無所謂了。
神代香梨只是攥着這張牌,一手抱住身前的稻垣靜,略顯虛幻的聲音響起:「靜...我還有好多話...真的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
以前我們一起看得動畫片那個小怪獸變得怎麼樣了?英雄又怎麼樣了?...
一起種下的小花開放了嗎?花圃怎麼樣了?
「還有...還有...」
神代香梨張着嘴,臉上帶着興奮的表情向着稻垣靜伸出手——
啪嗒。
下一刻。
神代香梨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最後一張歌牌,從空中跌落。
當執念完成的一個瞬間,遊魂便會得到安息。
換而言之就是...神代香梨已經安息了。
長屋附近將再無她的身影。
這對神代香梨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空留下一個稻垣靜,目光悲傷地看着這一切。
她捏住歌牌,半闔上眼眸。
過了一會兒後...她也化作最純粹的魂念,消失了...
長屋周圍靜悄悄的。
夜幕不知不覺已經降臨。
晚風柔和,拂動着道路兩邊的景觀樹。
沙沙的響聲襯托得夜晚十分安靜。
幽靜的月光散落。
黛色的夜幕中點綴上了星星。
一切都乾乾淨淨的。
在這種氛圍之下。
稻垣的長屋仿佛也不像往日那樣猙獰可怖,反而透着一種家的...讓人安心的感覺。
時間又過去了好久。
在路燈閃爍,行人全部停下腳步回家休息的時候。
小小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了小道邊。
她抱着一大堆歌牌,緊緊地抱着一大堆的歌牌。
麻花辮...破舊的紅白棉襖...圓乎乎的小臉蛋。
正是前面被認為已經安息的神代香梨。
她注視着剛才與稻垣靜玩耍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才哭出聲來。
神代香梨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她究竟為了什麼這麼傷心。
這其中的理由只有她才明白。
其實。
神代香梨早就知道了的。
稻垣靜已經死掉的事實。
不會再來到這裏的事實。
她再怎麼等待,也只是無意義行為的事實。
可就算這樣,她也一直在等。
一直在等下去。
她的心中始終抱着一抹幻想。
其實稻垣靜已經戰勝的病魔,正在某個地方生活着。
但剛才的稻垣靜卻完全打破了她那一抹幻象。
因為剛才的稻垣靜...看上去似乎十分真實。
但其實神代香梨卻清楚地明白。
那只是單純的幻象...逼真的幻象而已。
她不想讓特意為了讓她安息而為她安排這種行動的那個人感到失望而已。
所以她假裝自己已經得到了安息,做出了消失的戲碼。
因為只有這麼做,才是對那個人最大的感謝吧?
神代香梨就是這麼溫柔懂事的小孩子。
那怕她這種懂事只能讓人禁不住更加愛惜她...
「北川大哥哥,謝謝你。」
神代香梨振作起來了,她對着街的另一角鞠了一躬。
是的。
她只是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想清楚究竟是誰在幫忙。
這兩天她接觸過的人就只有身負特殊能力的北川寺了。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也就只有他了。
對方都已經做到這種份上了。
神代香梨並不想讓他覺得他的努力全部白費了。
她感謝北川寺。
她也不願意麻煩北川寺。
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問題。
神代香梨是一個很有忍耐心的女孩子。
她要繼續等下去。
就算前路已經完全看不見希望了,也要繼續咬牙忍受下去。
就好像她遭受到父親家暴時,隱瞞一切,不讓旁人擔心那樣。
是的,她要繼續這樣下去。
那怕接下來是無窮無盡的寂寞以及幾乎看不見前路的未來。
「但是那樣真的好嗎?」
一道冷淡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這讓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神代香梨一愣。
她錯愕地轉身。
原來早在不知道的時候,北川寺就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他還是那副神色平靜的模樣。
乾淨的黑色雙眼正看着神代香梨。
在這樣的注視下,神代香梨禁不住抱緊了懷中的紙牌。
「香梨。你覺得自己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北川寺再度發問了。
這一次是當着神代香梨的面提問的。
不錯。
這一切都是北川寺安排好的。
展現在神代香梨面前的幻覺是他讓麻宮永世、西九條可憐、神駐蒔繪聯合起來製造的。
那個稻垣靜確實是虛假的幻象。
這些並不能讓神代香梨安息。
可在神代香梨重新出現的那一刻,北川寺心中的猜測也得到了驗證。
不錯,他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了。
神代香梨的執念。
她與稻垣靜的約定。
這些在北川寺的面前...
已經不算是未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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