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驚艷的罌粟
無論這個世界上發生什麼事,時間都不會為此而停留一分一秒。
轉眼間這就來到了秋天,草兒小舅考去了福建。草兒姥姥一切收拾妥當,領着三個小女兒扛着大包小包扯着一步三回頭的草兒媽背着哭哭啼啼的大軍,一路南下,回到了山東老家,從此天各一方,杳無音信。
第二年夏天草兒爸出獄,然而一年的鐵窗生涯非但沒有讓他珍惜難得的自由,反而讓他對生活完全失去了激情和信心。他開始徹底放縱自己,喝酒打架偷東西,出來還不到一個月,又進去了。
也難怪草兒對自己的爸爸沒有什麼印象,他出來的這一個月跟本就沒怎麼着家。這一次被判四年,村里人都說不就是偷個水筲麼,哪能就給判了四年。法庭自有法庭的依據,據說是和緩期加在一起判的。王老爺子常常暗自掰着指頭數着日子,算算轉過年兒的八月那個小犢子也就該回來了。
王老爺子每次出門看病都一定要帶着草兒,到了病人家面對病人家屬的畢恭畢敬,他都會把這句話擺在前頭:「我不是客,我是來治病的,你們只要幫我照看好我大孫子,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王老爺子嘴裏的大孫子就是草兒,打小沒爹沒娘的草兒就是爺爺的心頭肉,誰能不懂得王老先生的這份舔犢之情!草兒在家裏是爺爺的掌上明珠,在這些病人家裏,她就是小公主。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可着小公主,惹得自己家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們只能在角落裏偷偷的掉淚鬧彆扭。那年月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少,不覲着尊貴的客人,哪行。為了讓小公主開開心心的,都寧肯委屈自己的孩子。
草兒吃着百家飯,穿着百家衣,據說這樣的孩子好養活。草兒長得水靈靈的,在小村里也是千人寵萬人疼。不看僧面看佛面,愛草兒,都能看到王老爺子的笑模樣,誰能不愛?
轉眼間草兒都六周歲半了,這孩子越長越聰明,越長越可愛,在王老爺子的心裏更是一天比一天重要,若真的失去了你,爺爺可怎麼辦呢?
相依為命的一老一少,都是對方最堅強的精神支柱啊!草兒,你快醒過來吧!草兒,你聽到爺爺的呼喚了嗎?草兒啊,爺爺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知道嗎!
爺爺把手放在草兒的小手脖子上,摸着這幾天一直非常微弱地脈搏,滿是鄒紋的眉心扭着一個大疙瘩。
草兒姑姑看着老爺子扭着的眉頭,心揪得更緊了。
「爹,草兒這口氣兒咋還越來越弱?你看,她還呼嗒呼嗒的了!」草兒姑姑伸手探了探草兒的鼻息,臉都嚇紫了。
「爹,你倒是說句話呀!這孩子還有沒有救了?」姑姑哭都不會哭了,這可是老疙瘩唯一的骨肉,上次差點兒就葬送在自己的四齒兒耙子下,要是這次……老爹還指望啥活着呀!
良久,良久,良久……
時間你停止了嗎?
良久,良久,良久……
空氣你凝固了嗎?
良久,良久,良久……
「唉!」王老爺子終於收回了把脈的手。
「爹!」姑姑的頭都要炸開了。
草兒,如果你可以記得,那麼就一定要記得,記得你也曾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即便命運一直在戲弄你。
草兒,如果你可以記得,那你一定要記得,記得你也曾被如此憐惜和擔憂!即便老天似乎並不喜歡你。
草兒,如果你可以記得,你就一定要記得,記得你在這個世界路過的每一條街道,你都不是一個人。即便你一直感覺很孤單。
「他老姑哇,這孩子就是急火攻心,車上睡覺的時候又受了風寒,我給她號脈了,別看她現在在搗氣兒,危險期過去了。」王老爺子啊王老爺子,你可是方圓百里著名的神醫!你可千萬不要說假話!
「爹——!」草兒姑姑突然間鬆了一口氣,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地掉在了草兒臉上眼睛上嘴巴上。
草兒姑姑看着草兒梨花帶雨的小臉兒,忍不住露出了難得的一絲微笑。她趕緊伸出手去給草兒擦臉上的淚珠,摸着草兒柔軟的小皮膚,她禁不住趴在草兒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他老姑,去,你把那半碗藥熱熱,再給草兒餵上。完了你再拿個乾淨碗來,把酒燒上,再給她搓搓腦袋瓜子。手心兒腳心兒使點兒勁兒搓,這孩子手心腳心冰涼,腦袋滾燙,病得不輕。」王老爺子把草兒小手放在被子裏,給草兒掖了掖被角。
草兒姑姑不敢怠慢,趕緊熱藥拿酒又給草兒頭上換了一條毛巾。「爹,一會兒我讓我家老太太給草兒扎個替身兒,晚上讓他老姑父給燒了吧。這事兒本來得孩子舅舅或是叔叔燒,可是咱們草兒哪來的舅舅和叔叔啊!她老姑父去也行,都是為的救命和贖身。」
民間流傳孩子鬧病很多都是因為故去的親人或老天爺要把這個孩子給帶走,為了留下孩子就給她燒個布扎的或者紙糊的替身兒,就算是既滿足了他們想領走孩子的願望,也留下了孩子。草兒姑姑特別信這些東西。
「我昨天把草兒這事兒跟我家老太太說了,她說這孩子小身子弱,沒準是路上衝着啥了,她說扎個替身兒燒了就管用。要說這外病可比實病還邪乎,給草兒還個替身兒,沒準兒這孩子好得能快點兒。有病就是亂投醫,咱得說,就算是燒不好,她不也燒不壞麼。」
草兒姑姑家的老太太也就是草兒姑姑的婆婆,小村的婦女都尊稱自己的婆婆為「我家老太太」。草兒姑姑的婆婆六十**歲的樣子,人稱左老太太。原本她就是一個乾淨利索能說會道的小腳老太太,喜歡種花種草抽大煙,她的那個大煙袋鍋子裏隔三差五的就得裝上一小塊大煙,不過過這煙癮,她就渾身不得勁兒。
她抽的大煙都是自己親手種的。每年夏天,她的菜園子裏都開滿了紅的粉的黃的綠的藍的大煙花,大煙花也叫罌粟花,那花兒妖艷嫵媚,還生着小散刺兒,它讓你喜歡着,驚艷着,顫慄着,卻不願意讓你隨便把玩。
年輕時候的左老太太就像那滿園子五顏六色的罌粟花一樣美麗漂亮,嫵媚動人。話說這麼樣的一位農家婦女,原本可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老左家在這個村里也是大戶,只不過老左家的大戶是人口眾多,根正苗紅。而老左太太祖上的大戶可是家有良田百頃,住着亭台樓閣。這話似乎越說越遠了,老左太太家有關大戶的身份那也該是上幾輩人子的事兒,據說後來她的爺爺淪為草寇,佔山為王。到了左老太太這兒,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大戶人家與山大王的混合氣息。
老左頭安分守己,幾個孩子很出色。老大老實巴交能吃苦能幹活,老二就是草兒姑父,是社裏的車老闆子,有頭有臉兒有權利。老三像他媽,能說乾淨還會辦事兒。老四是社裏是打頭的,打頭的就是領着社員幹活的,大小是個官兒。這官兒可不是誰都能當上,當這個官的既要能幹還得有號召力,還得有頭腦。這個老四就是藥渣子的姐夫大兵的姑父,小村小,轉來轉去都多多少少有點親屬關係。
這一年老左頭子得了急病,才到六十歲的老左太太聽到三兒喊她說自己老頭病了,當她在妖艷的罌粟花叢里抬起頭來的時候,活蹦亂跳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打那,這左老太太時不時的就在正抽着大煙的時候忽然就來神兒了。來神兒的時候嘴裏還唱着曲兒:
「我家本在東海上啊,排行小九九狐仙,家有良田千百晌,綾羅綢緞穿不完哪。
那年趕上地變海,海變山,山海翻滾浪滔天,大風吼哇,水漫天,房屋不見田地淹。
一拉呀柳枝兒呀,柳枝兒斷,手把朴樹朴樹翻。家人不知何處去,留下小女淚漣漣。
長袖飄飄呀我飛在天上,不知何處把身安。
太上老君拉開門雙扇,收下小女九狐仙。老君府里三年整,拜師學藝心得寬。
學得滿身好武藝,我下天庭把恩還!
誰家有苦還有難,別哭別喊別拜天,你把三柱清香點,九娘我不吃不喝,拼死拼活,也為你解難哪!」
這一溜小調兒唱下來,神不更形氣不改色。唱完再吸上幾口大煙,舉手投足之間似乎真的透着狐仙的妖冶和嫵媚,還有神秘。
「左老太太出仙兒了!」出仙兒也叫出馬,意思就是有了通神的能力,能和神靈溝通,還可以神靈附體,在神靈附體後,能給人醫病驅邪祈福。其實,這就是傳說中的薩滿大神。當地人不懂什麼是薩滿,只知道她會跳大神兒了。這事兒很快就一個傳倆倆傳仨,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十里八村,前來看病的看熱鬧的絡繹不絕。
來到她家看病的,她都要先扒扒上下眼皮,刮刮舌苔,把把脈,若是實病,便趕緊打發走了。若是外病,這個左老太太可是上能請得動太上老君,下能搬得動狐黃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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