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遺韻 第4章 未見青山老
未見青山老
文/沈惟言
1
「阿歆，你要乖，你要好好在這裏學習認字，做一個很棒很棒的人。伏魔府 m.fumofu.com」
寧歆十四歲時聽何時這麼說，她微微歪着頭，些許從何時身側射進來的陽光落在少女稚氣未脫的臉上，一派美好。
「那時哥哥呢？時哥哥可要去哪裏？」
「我啊…」何時愣了愣，目光波及蘇寧歆，而後越過她，看着她身後沉聲說到：「天下諾大，四海為家。」
寧歆不懂：「你是要走了嗎？你不陪阿歆了嗎？」
何時微彎嘴角，抬起手揉了揉寧歆的頭髮：「你還小，不懂。有些事情，不是說不做就可以不做的。」頓了頓，又說：「阿歆，你要成為一個很勇敢的人。」
寧歆微微垂下眼眸：「嗯。」
她的身後是一個古老的學堂，古老到門口的那根大紅漆柱，斑駁在歲月中已丟失了最原本的色彩。
寧歆緩緩轉身，走進學堂，這是她第一次進學堂，她家窮，加上時哥哥一共四個人，阿爹阿娘已盡力支撐起這個貧窮微小的家。
2
時哥哥是在她十歲那一年被人追殺至她家的，好心的俺爹阿娘見他可憐，便出手救了他。
時哥哥待她自是極好的，什麼好的都給她，時哥哥受傷的那段日子阿爹阿娘心疼他，把家裏唯一的一隻牛宰了，給他做補品。
可時哥哥不吃，他都推給阿歆：「阿歆乖，哥哥吃不下。」
她便真的接過來一口一口的將它吃了，乾乾淨淨。這時候何時便總會抬起手揉揉她的頭，眼睛裏像裝滿了星星。
嗯，她的時哥哥很好看很好看，可是時哥哥，剛剛，好像在和她說再見啊？
正想着，夫子從那道斑斑鏽跡的門後出來，小小的眼睛眯起來看見是蘇寧歆，眼中泛着微弱捉摸不透的光芒：「還不進來念書？」
寧歆唯唯諾諾，趕緊低頭跟了進去。
3
重陽節學堂會放假，寧歆一路上趕得跌跌撞撞
三人話着家常，寧歆問：「時哥哥……回來過麼？」
阿娘頓了頓：「回過一次。」
「他是回來幹嘛！」寧歆聽及此處，急切的問。
阿娘看着寧歆：「歆兒，告訴阿娘，你是不是有意於阿時？」
寧歆未曾想過阿娘會這麼問，愣了愣神，沉默良久。
阿娘嘆口氣：「傻孩子。」
寧歆兩隻手絞在一起：「阿娘……」
夫子管的很嚴，重陽節也只放半天假，寧歆很快就要走了。
走之前，寧歆抱着最後的希冀問阿娘：「時哥哥……他什麼時候回來？」
……
4
阿娘說，時哥哥是回他原來的故鄉去了。
也是，在這個與胡人交界的邊陲小鎮，時哥哥肯定很不喜歡吧。她還記得何時有一次帶她出去玩，途中意外發現一條小溪，水量不大，水質也是少有的清澈。
那時候何時說，在他的家鄉，像這樣的小溪隨處可見。何時說，他來自江南水鄉。
江南，水鄉。
何時，她的時哥哥，來自這麼美好的一個地方啊。
也是只有這樣美好的地方，才能與她的時哥哥相配吧。
寧歆始終記得，那個在意外發現的小溪旁說起自己故鄉的何時，眸子裏充滿着快樂，但這種快樂，定是寧歆所不懂的。
可是沒關係啊，只要她的時哥哥快樂就好了啊。
5
新年即至，這個破敗不堪的邊陲小鎮也終於有了點兒新的奔頭。
這日子，總是要朝前看啊。
彼時的寧歆已在家有一段時日了。時哥哥前幾天寄來一封信，說他過幾天便會回。
寧歆撐着腦袋，她想起半年前何時走的那日，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阿歆要成為一個很棒很棒的人。」
現在的阿歆，已經回會最平常的女紅，音律，算不算向他心中的形象靠攏呢？
寧歆纖細的手指輕扣着桌面，不知道她的時哥哥，是否也像她一般想着自己。
歲月忽已暮，思君令人老。
暮色沉沉，熒天破曉。
還在睡夢中的寧歆忽而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吵醒，她一躍而起，衝到窗邊看着院子裏。
是她的時哥哥啊，鮮衣怒馬。
寧歆忽而就紅了眼眶，她不顧自己剛剛起床頭髮還亂糟糟的便跌跌撞撞跑出去：「時哥哥！」
下一秒，便已在他懷中。
「阿……阿歆？」何時低沉的嗓音中微微帶了點詫異。
寧歆抹乾了眼淚，抬頭看了何時一眼，只一眼，就足夠讓她泣不成聲：「時哥哥……」
她的時哥哥啊，好像長高了一些呢，鬍渣還有點些許的銳利，定是連夜奔波所致吧？
想到這裏，寧歆便有點心疼：「時哥哥，我們進屋吧，阿爹阿娘都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東西……」邊說着便拉着何時往裏屋走去。
「等等，阿歆，我現在要去接一個人。她就在村口，很快的。」何時開口說道。
6
寧歆看着面前這唧唧喳喳說不停的女孩，不知把手放在哪裏。
這個女孩子真漂亮啊，穿的也好看，尤其是她袖口那個地方，波浪連珠，看的寧歆眼都直了。
何時微彎嘴角，和寧歆說：「阿歆，這就是你未來的嫂子了。」
原來剛剛，是要去接她是不是？怪不得，丟下阿歆便走了呢。
寧歆並未抬眸去看她。
倒是阿爹出來打圓場：「這孩子昨晚溫習功課太晚，還沒睡醒呢。」
對面女孩子突然跑過來：「歆兒，你可以帶我去附近走走嗎。」
寧歆剛想拒絕，便已被拖了出去。
「歆兒，這個名字可真好聽。」面前的女孩看着她突然笑起來：「你以後叫我雙雙就可以了。」
寧歆緊抿着唇不語。
面前的女孩笑的更爛漫了：「阿時回來的路上還總說你很內向呢，看來果真如此。」
忽而，她又轉過頭來朝寧歆眨眨眼：「你孤單麼，我們做朋友罷。」
寧歆錯愕，抬頭那一瞬間，恰好是雙雙那純淨的眼眸。
是的吧，只有那麼美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的時哥哥。
而她，這個邊陲小鎮的毛丫頭，十四歲才進的學堂，怎麼可以痴心妄想呢？
想了想，寧歆遲疑的問道：「你們……江南的女子都像你一樣麼？」
話音剛落，耳邊便響起了爽朗的男聲，回頭一看，是何時。
何時笑着大步走過來：她呀，簡直是有損江南女子的名聲，那裏的姑娘，各個安靜的不行，唯獨她，從小就要拉着我爬樹，不陪還哭。」話語之間，滿滿的寵溺。
原來，他們是從小就認識的麼？
在那年何時滿是傷痕的被人追殺倒在她家門口之前，就已經認識了麼？
所以，這次何時離家那麼久，是回去找她了麼？
寧歆步步後退，如此想來，倒是她多情了。
而眼前的兩人還在你儂我儂，絲毫未覺察到寧歆的異常。
「那個……時哥哥，阿歆功課還沒做完……」
「嗯。」似是有些許不耐煩，寧歆話音還未落便已答應。
寧歆拔腿飛奔，她沒有哭，只是從頭到尾有一種徹心的痛。
7
「你真的，能舍下她嗎。」望着少女漸行漸遠的畫面，女子緩緩開了口。
男子看着遠方，夕陽慢慢蓋住天空，繼而沉默：「舍不下又如何？我要與你成親，也只能與你成親啊。」
話中最後的那個「啊」，輕如嘆息：「此去江南將你帶回，就是讓她死心。」
何時無法想像，那個他看了一眼便愛上的女孩，若真如數年前的自己一般，被人追殺至如此境地，會是怎樣。
會恨吧。
既然都是恨，那不如換一種短痛的方法，人生匆匆過客，日後形同陌路，也未嘗不可。
只是，那個叫阿歆的女孩，他們怕是此生再難遇見了。
8
寧歆跑回家，卻看到阿爹阿娘正在張羅着將大紅色的喜花等放到牆上去。見她回了，阿爹笑：「你時哥哥啊，就要成親啦。」眉宇之間，儘是笑意。
平時穩重的寧歆卻在那一刻失了理智：「為什麼！他自己有父母為什麼還要你們操辦！我們家沒那麼多餘錢！」
阿娘見此連忙捂住她的嘴：「小點聲兒，你不怕你阿時聽見我還怕呢！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知道檢點！」
寧歆忽而就哭出來：「為什麼啊？憑什麼啊。」
阿娘看着她沒再說什麼。但寧歆忽而自己止住了哭聲。她想起時哥哥走的那日，時哥哥說：「阿歆，你要成為一個很棒的人。
「阿歆，你要很勇敢很勇敢。」
那麼時哥哥，我這樣，算不算很勇敢啊？
9
婚嫁喜慶，十里紅妝。
男子嘴角微彎，緩緩地與身旁的女子對拜，而後十指相扣。
賓客人群中，一個女子安靜的坐在那兒。一聲不吭。
她聽阿娘說，時哥哥明日，便回江南了。那兒有他新婚妻子的家，也是他長大的地方。
可她不為所動。
時哥哥，我這樣，是不是很棒很勇敢？
男子閉了閉眸，牽着身旁的女子入了洞房。
阿歆，明日一去，大概此生都不會相見了…………
(本章完)
第4章 未見青山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