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行路第4章陽光之音

陽光之音

：「這箜篌實在是好，我最喜歡的就是箜篌啦！」清澈的女聲，滌塵從未聽到過這麼好聽的聲音。一筆閣 www.yibige.com滌塵循聲望去，只見六個背包客，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三男三女，最大的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王叔，我就是洛川。」

領頭的一個高高大大肥肥壯壯的男生說。

：「原來是洛川啊！」王大叔佈滿皺紋的臉上裂出一道道橫紋，縱是滄桑滿溢也泯不去那眉宇間的歡喜。

：「多虧了王大叔，我們都是因為王大叔，才能夠繼續學業的。」洛川向身旁坐着的滌塵解釋道。

：「這些都是我十年前資助的孩子們。」王大叔說。

原來是這樣！滌塵從小就知道，王大叔身為村中唯一的醫生，醫術精湛，醫德高尚，經常布施村民們藥材，沒有想到，王大叔不僅布施藥材，而且還資助學生。滌塵心想，書中所說的上善若水，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孩子們，你們學業重要啊，怎麼還有時間來看老頭子啊……」

「爺爺，我們想你了啊。」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開口道，看起來有些膽怯內向，聲音卻出人意料的清澈動人，是那個說喜歡箜篌的女孩子吧。

這時，舞台奏起了纏綿悱惻的曲調，有箏，有笛。

：「這是《鳳求凰》吧。」一個黑黑瘦瘦的男孩說道。

：「我不太懂音樂，只覺得這樂曲中蘊含着叫人心折的情感。」洛川說。

：「哎呀，毛哥，看不出來呀，你對音樂還挺有研究。」女孩說道。

滌塵只知道，《鳳求凰》是古琴曲，是司馬相如贈予卓文君的。

：「這是黃梅戲，《鳳求凰》。」王大叔看着手中的節目單說。

滌塵於戲劇所知不多，只是奶奶平時愛看，奶奶平日裏最喜愛的戲曲家是梅葆玖，奶奶常常說，葆玖先生的戲唱得出神入化，聽了葆玖先生的戲，便覺其餘的都是些糟粕，不堪入耳。從此滌塵便覺得凡是戲劇，都是此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所以這次的黃梅戲，滌塵也在心中暗自留心。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婉轉的唱腔從舞台傳來，純正溫厚，既有鄉里人家的質樸醇厚，又有黃梅戲的細緻入微。

聽着這天籟，滌塵陷入了過往，回憶似珍珠，散落了一地。那是爺爺的照片——黑白縱橫中，立着一個瘦瘦小小拿着扇子的白面小生。爺爺在吹嗩吶之前曾唱過京戲，做過小生。在那個動盪紛亂的年代，農民大都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為了生存，爺爺被家裏送到戲曲師父那裏學藝，一來可以減輕家中負擔，二來可以學到一項技藝，將來生存也可以靠自己的手藝。爺爺的童年，就是在戲班中度過的，如果爺爺聽到這黃梅戲，會作何評價？

外面下起了雨，絲絲雨滴飄落，飄在樹梢上，飄在泥土裏，卻不知潮了誰家屋檐？

雨影婆娑着，淅淅瀝瀝，點點滴滴，奏出了綿柔音律。

突如其來的雨卻絲毫沒有影響觀眾的興致，寂寥的雨觸上這熱鬧的人群，便淋濕了這份喧囂。冰涼的雨滴下，無數紅塵的紛擾無常，糾葛纏繞，在這一刻，仿佛都安靜了下來，靜靜地聽着雨的低語。觀眾們在不染塵埃的雨的洗滌下，心中的溝壑都消失了，澎湃的也都沉寂了。

雨終於還是來了，正好洗洗這大地久積的疲乏和累贅。站在舞台後的滌塵淡淡想着，在滌塵心中，無論是雨天還是晴天，家鄉之景都有獨特韻味，雨天的連華村淡泊出塵，彷如晴天的連華村溫暖明媚。觀眾們就這樣，隔着如絮的雨幕，看着演員們演繹人生的悲喜。雨聲如織，縫住了離合悲歡，縫住了愛恨情仇。

鐘聲低鳴着，帶着莊重和肅穆。

《鳳求凰》全戲以鐘聲作結，也算是演員們別出心裁的地方吧。人們的掌聲和雨聲交織在一起，奏出一首別致的讚歌。

：「春融團圓景，九州邁豪歌；春送醇屠蘇，四海舒心懷。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有請張滌塵給帶來一首《全家福》，大家掌聲歡迎！」主持人甜美的聲音響起，舞台後的滌塵指微微顫抖着，因為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滌塵緩緩踱上舞台。亮麗的紅毯襯着他天藍的襯衫，有些不和諧。終究是第一次上舞台，對於搭配穿着沒有多少經驗，想來觀眾們也不會怪罪的吧。

今天的《全家福》他苦練了七年，此曲吹奏技巧極難，風格既古樸又灑脫，既圓融又激越，在他這個年紀能夠吹好此曲極為不易。觀眾們雖然不是行家，卻也聽聞過這首曲子的名字，亦都叫起好來。

滌塵的嘴唇輕輕觸上嗩吶，氣流緩緩從嗩吶中蹦出，高亢嘹亮的嗩吶聲在舞台上飄揚。

不同於合奏，獨奏對於演奏者的要求更高，滌塵的額頭也浸出了點點汗珠。

樂聲流淌着，流向觀眾們的耳畔，叮叮咚咚敲打着觀眾們的心房。樂聲似水，千縈萬折，迴旋激盪。這清澈甘甜的樂聲，汩汩不絕地躍出，點點滴滴，細細密密，前赴後繼，帶着歡樂，帶着飛揚的神采，帶着躍動的陽光。這水攜着陽光，向人們訴說着豐收帶來的喜悅，訴說着全家團圓的其樂融融，訴說着血濃於水的亘古親情，訴說着人類心底最深處的美好。滌塵仿佛看到了溫暖的陽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流歡快地嬉鬧追逐着，像打鬧的孩子們，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陽光毫不吝嗇，慷慨地沐浴着自己的孩子們。

仿佛受到了滌塵樂聲的感召，雨滴們紛紛收起嫵媚的身姿，雨，漸漸地小了，雨幕漸漸稀薄，天際的雲，緩緩移動着。

今日從天邊探出的第一縷陽光，此時，正明明亮亮地，照射在舞台上。其中，有細小的灰塵，輕輕飄揚。

這一縷陽光，是使者，帶給滌塵自信和微笑，是武士，衝破所有陰霾和恐懼。

這一縷陽光，連接着天與地，溝通着人與人。

這一縷陽光，是源源不竭的信念，無窮無盡的力量。

這一縷陽光，是這繽紛五彩的世界。

這一縷陽光，是她鈴兒般的歡笑。

這一縷陽光，是冬天的冰消雪融。

這一縷陽光，定是被這樂聲吸引來的吧！

樂聲戛然而止，一曲終了，但這陽光，卻依然耀眼。滌塵看着陽光中細小的揚塵，恭恭敬敬地向台下鞠了一躬。

：「好！」台下掌聲響起，綿綿不絕。

今天，滌塵總算是完成了自己小小的心愿，終於可以將家傳的技藝發揚光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