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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繼光冷冷的聲音從百餘步外傳來:「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亂嚼舌頭,說什麼官匪一家啊。」
蘇副將的心中一驚,轉頭向前看去,只見一百多名剽悍勇武的騎兵擁着一員全副武裝的大將,已經入了自己這裏的大營,這些騎兵個個裝備精良,盔甲擦得鋥亮,而皮膚則是黝黑黝黑,剛健有力的肌肉塊子高高地隆起,而冷厲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殺氣,即使不算良將的蘇副將也能一眼看出,這些都是百戰精兵,比起自己身邊的那些混日子的衛所兵,那實在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盧鏜的嘴邊露出一絲微笑,舉起右拳,按在自己的右胸,向來將行了個軍禮:「戚將軍,您怎麼也來我的營寨了呀。」
戚繼光哈哈一笑,在馬上按胸回禮道:「盧將軍,你不也是不請自來嗎,只是你來得晚了一步,昨天我軍剛剛在南少林開大會的武林人士們的支援下,大敗深入內地的倭寇,而那福建的倭寇首領毛海峰,也已經被我們當場斬殺,餘黨盡數伏誅或是投降,盧將軍也是來平倭的嗎,這次你可是晚了一步嘍。」
盧鏜一開始並不知道戚繼光大¤∝,ww▼w.戰毛海峰的事情,微微一愣:「什麼,倭寇竟然膽大包天,深入到這福建的內地來了?!」
戚繼光「哦」了一聲,訝道:「難道盧將軍不知道嗎?繼台州一戰後。浙江的倭寇被消滅一空,餘部流躥到這福建。奉原汪直徐海賊團的漏網之魚毛海峰為首嶺,這些人多年來一直為禍福建一帶。前不久我軍攻陷了毛海峰的大本營橫嶼島,毛海峰失掉了多年積累的財富,所以孤注一擲,率領所有手下突襲這興化府城,想要搶奪從泉州運往京師,途經興化府城的稅銀。」
盧鏜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這毛海峰還真是夠膽子,以前汪直在時都不敢如此猖狂,不過………」他說到這裏時。皺起了眉頭:「我有兩件事情不明,還想請教戚將軍。」
戚繼光微微一笑:「盧將軍但說無妨。」
盧鏜正色道:「這第一嘛,泉州的稅銀上交給京師的時間和路線,應該是絕對保密的,就連我們這些將官也是不知,毛海峰可是倭寇首領,他怎麼會對此一清二楚,時間分毫不差呢?」
「至於這第二,你戚將軍不是已經回了浙江義烏重新招兵了嗎?為何又突然出現在此處?莫非………。」盧鏜說到這裏。收住了嘴,緊緊地盯着戚繼光的眼睛,似乎想看透他的內心。
戚繼光正色道:「盧將軍,這第一個問題想必你應該知道。倭寇之所以屢剿不盡,甚至多次逃脫了官軍的重兵圍剿,就在於有人給他們一直通風報信。至於這稅銀的數量和押解路線他們從何而知,那不用說也是這些內鬼透露的。」
「第二個問題嘛。就更好回答了,這次我們事先通過某些渠道放出這稅銀經過興化府的風聲。毛海峰收到了這個消息,果然上當,召集四散的手下想要做這一票,我們也將計就計,一邊向外宣傳說我戚繼光與天狼不和,我一氣之下回了浙江,一邊我率所部秘密渡海南下,潛伏於泉州一帶,倭寇一上岸,我們便尾隨追擊,天狼率江湖義士及部下從北向南,我部由南向北,大破倭寇,而毛海峰以下的倭寇首領,這次也被我軍一網打盡。」
盧鏜聽得連連點頭,嘆服不已:「想不到為禍東南多年的倭亂,竟然被老兄就這樣輕鬆化解掉了,一夜之間,幾萬倭寇灰飛煙滅,賊酋授首,盧某實在是佩服之至啊。」說到這裏,他的眼中閃出一絲羨慕的神情,一閃而沒。
戚繼光微微一笑:「戚某今天一早就聽說這西北方向出現了幾萬人馬,當時先是一驚,還以為毛海峰又要連接什麼山賊綠林合攻興化府,所以特地率部下前來查看,結果一看是我大明的官軍,就不請自來了,後來一聽是你盧將軍親自帶的隊,還以為你也是胡總督派來的援軍呢,不過剛才聽你盧將軍的口氣,好象對這次的倭寇登陸一無所知啊,那你這回來此,有何貴事?」
盧鏜看了一眼身邊的蘇副將,說道:「我接到上峰的命令,說是南少林寺有反賊作亂,聚集了數千武人,圖謀不軌,所以本將才率南直隸的兵馬前來平叛,戚將軍,你消滅倭寇,實在是辛苦了,這次平叛的事情,就不勞你大駕了,咱們同僚共事十年,也給老哥分點戰功,如何?」
戚繼光訝道:「數千武人?反賊作亂?你們該不會是說南少林的武林大會吧。」
盧鏜的濃眉一揚:「戚將軍,你也知道此事?」
戚繼光點了點頭:「盧將軍,實不相瞞,我所部的天狼軍參將郎天,想必你也知道,就是以前的錦衣衛副總指揮使天狼,這次的南少林武林大會,正是天狼所邀請,他要在會上宣佈一件大事,而他除了是我的部下參將外,同時也是一個江湖門派的首領,這次在南少林也要正式宣佈他的門派成立之事,伏魔盟的四派正是受了他的邀請,才會帶着大批弟子齊聚南少林,昨天一戰,這些武林人士出力頗多,殺傷了大量倭寇,在戚某看來,他們並非是聚眾作亂。」
蘇副將叫了起來:「戚將軍,朝廷說他們聚眾作亂,自然是有充分的證據,不會隨便瞎說,這幾千人帶着武器,不向朝廷打招呼,就在此地集結,還和朝廷將領私下勾結,戚將軍,你不會因為天狼是你的部下。就有意包庇吧。」
戚繼光的虎目一瞪,雙目如電。直刺那蘇副將,嚇得他渾身打了個機靈。不敢對視,卻只聽戚繼光厲聲道:「這位將軍面生得很,以前在盧將軍身邊從沒有見過,不知如何稱呼。」
蘇副將結結巴巴地說道:「本將,本將姓蘇名來友,乃是南直隸孝陵衛的鎮將,這回跟着盧將軍一起來的。」
戚繼光虎聲道:「孝陵衛?哼,不過一個五品鎮將,我們三品參將和二品總兵在這裏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軍中有軍中的規矩,你不知道?」
蘇來友咬了咬牙,他這個孝陵衛的鎮將也不過是嚴世藩臨時安插的,本身不過是嚴府的一個家奴護衛而已,這回是專門派來監視盧鏜的,他說道:「雖是軍機,但此事事關謀反,不要說末將,就是軍中的普通士兵也有權過問的。」
戚繼光冷笑一聲。對盧鏜說道:「這麼說盧將軍也是相信這位蘇將軍的話,認為天狼和伏魔盟的四派是在山上兵匪勾結,圖謀不軌了?」
盧鏜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沒這樣說,但上峰有這樣的命令。派我率兵來此調查清楚,盧某也不得不從,戚將軍。此事有關你的部下,還請迴避。」
戚繼光哈哈一笑:「盧將軍。你帶着這樣的大軍,去包圍那些聚會的江湖人物。這樣無論對方是否真的有反心,都極有可能會釀成衝突,一發而不可收拾。」
蘇來友哈哈一笑:「要真的是反賊,又怎麼會有衝突呢,除非是心裏有鬼才會這樣,盧將軍,事不宜遲,我們速速進軍的好,遲了他們可能會聽到風聲逃跑。」
戚繼光冷笑道:「盧將軍,你可要想清楚了,天狼所部加上各派的武林高手,人數近萬,昨天連毛海峰手下的數萬倭寇都不能擋,你的這些江南衛所兵若是真的把人給逼反了,讓他們傾力一擊的話,勝負如何,恐怕不用我多說了吧。」
蘇來友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戚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為反賊發聲來恐嚇我們官軍嗎?我大明官軍到處,反賊只會望風而逃,哪敢反抗!你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
戚繼光厲聲喝道:「閉嘴,本將說話輪不到你插嘴,盧將軍,軍中總有軍法,這個區區五品末將一再打斷上將的話,你難道不管嗎?」
盧鏜咬了咬牙,厲聲道:「蘇副將,本將在和戚將軍說話,這裏輪不到你插嘴,還不退下!」
蘇來友歪了歪嘴,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戚繼光的顏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跳下馬背,笑道:「我就知道有這麼個傢伙在,你我兄弟也不好開誠佈公。」
盧鏜嘆了口氣,也跳下了馬,跟着戚繼光一起向前緩步而行,二人的親衛很自覺地站在了後面,給二人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盧鏜低聲道:「戚老弟,實不相瞞,這次確實是小閣老的意思,兄弟我有軍命在身,無法不從啊。」
戚繼光點了點頭,繼續邊走邊說:「小弟自己清楚這其中的微妙,所以剛才才直言相勸,天狼是我的部下,我並非護短,而是很清楚此人絕非反賊,真正的反賊,是那些勾結倭寇,出賣國家的人,而天狼和伏魔盟的俠士昨天是跟倭寇浴血廝殺的,怎麼會是反賊呢。」
盧鏜點了點頭:「愚兄當年和這天狼也打過交道,知道他的為人,只是伏魔盟這次未向官府打招呼,就在南少林聚集了這麼多人,當今聖上對這些事情非常敏感,所以才會准了小閣老的奏,派我帶兵前來查看,我也不想大動干戈,只要請四派的掌門和我回南京一趟,也就算交了差,至於天狼的事,我這次就視而不見,如何?」
戚繼光微微一笑:「天狼這個人,雖然掛了個將軍的軍職,但你我都清楚,他是江湖漢子,並非我官場中人,當年一怒之下連錦衣衛都叛出了,這次伏魔盟各派的人是他請來的,他絕不會扔下這些人不管,你若是執意相逼,只怕會真的逼反這天狼,東南沿海好不容易才得以安定,若是天狼和伏魔盟這四派也反了,那天下大亂都是很有可能的事,你我既食君祿,當為君分憂。絕不能做這種事。」
盧鏜的劍眉一挑:「戚老弟,也請你體諒一下我的難處。我這回有軍令在身,不得不執行。天狼是你的人,我這回不動,也算是給了你一個面子,但是伏魔盟的那些人,我不帶走的話,是對上面沒法交代的。」
戚繼光笑道:「我有個提議,現在山上正在舉行伏魔盟的武林大會,他們這次大會就是要商議接下來的行動,尤其是要有一個應對天狼新建的黑龍會的整體方案。經過昨天的一戰,我想原來對黑龍會還有不少戒備的伏魔盟四派應該不至於再把黑龍會視為對手了,這次伏魔盟四派雖然是被徐閣老邀請到這裏,但也是天狼的意思,他要在此大會上宣佈幾件重要的事情,盧兄,你我也曾年少時習武練劍,算得上是半個江湖人士,所謂江湖事江湖畢。不如你我以江湖武人的身份上這南少林一趟,親眼見識一下這個武林大會,然後再決定下一步如何進行?」
盧鏜的雙眼一亮:「這法子倒不錯,可若是他們在武林大會上有什麼謀逆的言論。或者對皇上有所不敬,對朝政有所議論,那怎麼辦?」
戚繼光笑道:「那戚某情願為盧兄作一個見證人。畢竟戚某也是朝廷將領,有義務捉拿反賊的。」
盧鏜點了點頭:「很好。還有那個蘇來友,他是小閣老派來的人。這件事情不能把他扔到一邊,你我還是帶上他的好。」
戚繼光意味深長地一笑:「這是自然,不過還要委屈一下二位,扮成戚某的隨從,如何?那些人有不少認得我,可對二位卻是面生得很。」
盧鏜心中暗想,戚繼光畢竟不是天狼這樣的江湖草莽,不至於為了包庇一個叛出錦衣衛的天狼而誤了自己的前程,他剛才說得也有禮,自己手下這些衛所兵連倭寇都打不過,哪能對付上萬的武林高手,若是由着那蘇來友的想法來,只怕自己這條命也得先交代在這裏,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跟着上南少林,看看那天狼能說出什麼花頭出來,若是有些不軌的言論,事後再上報朝廷,也能讓戚繼光無話可說。
於是盧鏜笑道:「那一切便聽憑戚將軍的安排啦。」
兩個時辰後,已近午時,南少林前的山道上,昨天一場血戰後留下的不少痕跡還留着,雖然屍體已經都被拖走掩埋,山道上也重新灑了水,但隨處可見的血跡與小塊的血肉,仍然觸目驚心,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和火藥味也沒有完全散去,戚繼光,盧鏜和蘇來友三人都換了便裝,沿着山道走向了山頂。
山道盡處,兩名黃衣持棍的南少林僧上迎了上來,單手合什:「三位施主,本寺今天有法事,暫不開放香火,還請回吧。」
戚繼光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我是黑龍會的堂主,這二位是我的隨從,我們會長天狼有令,要我們過來,還請二位師父行個方便。」
兩名僧人相視一笑:「是黑龍會的英雄啊,那自然沒有問題,還請進吧,寺門開着,各派的掌門都在裏面大廣場上的英雄台那裏開會議事呢。」
戚繼光回了個禮,三人走進了南少林那莊嚴氣派的山門,蘇來友小聲嘀咕了一句:「關起門來密議,哼,一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戚繼光微微一笑,也不答話,進了寺門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穿着各派弟子服飾的人都有,而三人穿的都是標準的黑龍會土黃色的勁裝,還都蒙着面,各派的弟子也有些見怪不怪了,最多只是打量了幾眼,又走了幾百步,眼前豁然開郎,只見在一座山峰下有一處巨大的平台,方圓好幾里,長寬數百丈,四周圍的儘是穿着整齊劃一的各派弟子,分門派各據一角。
黃衣和灰衣的少林弟子最多,足有千餘人,其他峨眉,武當,華山的弟子各有數百,而黑龍會穿着土黃色勁裝的蒙面弟子也有數百人之多,圍着一個長寬二十多丈的方形大台,上首一張椅子坐着南少林的見痴大師,而左邊的椅子上分別坐着智嗔,徐林宗,展慕白,林瑤仙,右邊的椅子上則坐着楚天舒和李滄行,各人的椅子後都豎着本派的大旗,而兩三名地位最高的長老則站在掌門人身後。
蘇來友冷笑道:「哼,我說得沒錯吧,他們擺這架式,分明是象山賊聚會。」
盧鏜皺了皺眉頭,低聲道:「蘇老弟,慎言,大家都有眼睛看着呢。」
蘇來友閉上了嘴,戚繼光帶着二人走到了一堆黃衣蒙古人當中,這些人似乎也並不意外,看了三人幾眼後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場地當中。
只見見痴大師站起了身,對着四周看了一眼,山風吹拂着他的雪白長須壽眉,只聽他中氣十足,聲如洪鐘地說道:「今天,承蒙各位江湖朋友抬愛,伏魔盟四派在二十年後,首次掌門齊聚一堂,共商大事,而黑龍會和洞庭幫兩派的掌門也大駕光臨,實乃正道人士之福,經歷了昨天的同生共死後,四位掌門對於黑龍會,準備作何應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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