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有力的聲音從外穿入堂內,清晰落到每個人的耳中。
大多數人面露驚色。
大理寺右少卿言昭?!
靖國公之子?
這種時候來蹚渾水,也不怕陰溝里翻了船!
樊大人作為言昭的上官,聽到言昭的聲音,也是一驚,原本在皇上身邊微微彎腰的他,登時直起了身子,震驚看向外頭。
一名身穿緋紅官袍的年輕男子,拾階而上,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大門前的侍衛橫刀攔在男子面前。
男子不慌不忙,掀袍跪下,叩首行禮「臣,大理寺右少卿言昭,帶重要物證上堂,請聖上一觀!」
「皇上……」
樊大人向來惜才,言昭已是他內定的下一任繼承者,卻沒想到向來聰明的言昭,今日竟然頭腦不清醒,跑來趟這趟渾水,自毀前程!
他額上冒汗,強裝鎮定看向身側穩坐如山的皇帝,想要為門外那位優秀後輩解釋兩句。
可樊大人還沒開口,皇上的聲音忽然響起「既然如此,朕倒要好好看一看了。」
樊大人錯愕,他還以為皇上會震怒,言昭此舉可是擾亂三司會審的秩序,可沒想到,皇上居然輕而易舉的答應了!
小心抬眸,樊大人看到皇上那張不怒自威,仍然淡定的臉,他一怔。
是錯覺麼……
他怎麼感覺,皇上好像早就知道了言昭要來似的?
下意識的,樊大人不僅看向下方旁聽席的位置。
大皇子坐在那兒,面帶淡笑,看着言昭起身進屋,笑容中帶着自信,好似大局在握。
原來……是這樣嗎?
場中,顧清歡也注意到了這些細微,她看向坐上那人的眼中,多了一絲敬畏。
不愧是皇朝第一掌權者。
儘管陳晚山拿出諸多證據上躥下跳,皇上也沒有全信陳晚山的意思。
看大皇子的模樣,他應該早就跟皇上說過什麼,使得皇上對顧家勾結餘孽的事心中存疑,於是給了顧家機會。
此刻,皇上才這樣輕易的讓言昭上堂。
還有先前,皇上給顧何氏賜座……
看樣子,皇上是放任他們這幾方博弈對峙,在一旁靜候結果。
而不是偏幫某一方,讓天平傾斜。
顧家有救了!
顧清歡眼中微澀,轉頭朝身後看去。
恰好,那人與她擦肩而過,或許是巧合,又或是有意,言昭停在她身側,再次跪下行禮「臣,參見皇上。」
「平身。」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言昭,見他兩手空空,又道「證據在何處?」
「就在外頭。」
言昭說道「但呈上證據前……皇上,請允許臣先賣個關子,請顧小姐為各位……講一個故事。」
聽到這話,眾人又是一愣,言昭這是打的什麼算盤?
講故事?
正事不做,證據不拿,講什麼故事?
然而,言昭卻無視了眾人詭異的視線,看向顧清歡,神色一如往常那般溫和淡淡,看不出喜怒,卻能給人無限的安心。
儘管沒有言語,顧清歡卻明白了言昭的意思,先前一直緊繃如臨大敵的她,此刻終於放鬆下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霎時間,眾人只覺堂上一片失去顏色。
直至皇上開口,才讓這些人回過神「故事?」
皇上莫名一笑「有點意思,朕就允你們講一講故事,但……希望故事講完,不會讓人覺得荒度時間。」
有支持,也有警告。
顧清歡更加確信,皇上雖因陳晚山的話語,針對了顧家,但也沒偏幫陳晚山,而是做為一個裁判者,在旁邊靜靜觀看兩方博弈,直至勝負分出,再做行動。
「這個故事,不會讓皇上失望的。」
顧清歡將視線從言昭身上移開,抬頭對上皇帝威嚴的眼眸,緩緩開口「故事的開頭,要從二十多年……不,應該是從四十多年前說起。」
聽到這話,眾人一怔。
衛國公造反是二十二、三年前的事,顧清歡這故事一起頭,居然偏離到了四十多年前?
這到底……
「四十多年前,衛國公誕下一女,人人皆知衛國公對這一女兒的疼愛、寵溺,也因此出現了一些心存歹念之人,想要借着那個小女嬰,對付衛國公,可二十年過去了,衛國公的女兒,從懵懂嬰兒,成長為溫婉女子,卻依舊相安無事,而那群心存歹念之人,卻一個又一個的,被扔在了不知何處,化為白骨。」
顧清歡的語氣雖然淡淡,可不急不緩間,又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讓人抓心撓肝的想要聽故事的後面,「直至許久以後,才有人知曉,衛子悅這些年來平安無事,皆是因衛國公府那群為衛子悅從小開始培養的神秘死士,以命相護,才為衛子悅打造出了一個安樂的成長環境。」
「只是,在衛子悅正值妙齡之際,衛國公做了一件舉國震驚的惡事——起兵造反。」
「所幸我大璋有明君坐鎮,區區叛賊,不足為懼,叛賊很快被伏誅。」
顧清歡說話間,也沒忘記拍一拍皇帝的馬屁。
座上,皇帝聽了這話,雖知這小姑娘是在跟自己耍心眼,可誰不喜歡聽好話?
威嚴的臉上,出現一絲淡笑。
皇帝忽覺這長得盛氣凌人不討喜的小姑娘,也變得順眼起來。
顧清歡繼續說道「衛國公府被一網打盡,但——盤查之後,發現少了一人。」
轉折出現,眾人被吊起了胃口,儘管知道少的那人是衛子悅,可顧清歡抑揚頓挫的聲音,還是帶動了他們的情緒起伏。
「失蹤的不是別人,正是衛國公最疼愛的女兒,衛子悅。」
顧清歡道「自那日起,衛子悅失蹤二十餘年,不見蹤影,直至今日,疑似衛子悅的人出現了,是在十多年前死去的,永安侯夫人,艾予戚。」
「大家都認為,衛子悅當年是化身為艾予戚,加入永安侯府,隱姓埋名,為的就是潛伏起來,靜候時機,為死去的父母兄弟姐妹復仇。」
顧清歡說出這話時,不少人心驚肉跳,只覺這小姑娘太大膽!
皇帝在場,竟然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顧清歡卻好似沒注意周圍人的異樣視線,自顧自的說道「只是天不遂人願,這個被大家認為是衛子悅,身負血海深仇的女子,沒能報仇,就難產而死。」
「但,大家又發現,女子的丈夫,好似替女子背負了仇怨,繼續與那些叛賊聯繫,只為某一日時機正好,做當年未完成的事,徹底將王朝改換姓名——」
顧清歡的話越來越大膽了。
樊大人都聽不下去了,剛要張口呵斥顧清歡。
可忽然,顧清歡話鋒一轉「外頭五十文一冊的話本都是這麼寫的,一波三折,曲折離奇,銷量甚好,大家都很喜歡這樣看起來很精彩的故事。」
樊大人口張了一半,愣愣看着顧清歡,一時間不知道該訓斥顧清歡說話沒個規矩,還是該笑。
而這時,顧清歡跌宕起伏的聲音忽然變得平靜「可故事,不是現實。」
她說着,環視在場眾人,最後將視線放在皇帝身上,毫不畏懼地與這位王朝最高掌權人對視,她帶着疑問,緩緩的說道「大家,為什麼要因為那些被寫爛了,傳滿大街的故事,就期待我的出身像故事裏寫的那樣,是叛賊之女的孩子呢?」
說着,她將視線從皇帝驚疑不定的臉上移開,緩緩掃向在場眾人,再次發出疑問「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我一定是衛子悅的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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