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得出奇。筆神閣 bishenge.com
進到屋子後,楊燕像查暫住證的警察一樣用目光在裏面掃視了一圈,然後借着枱燈那暗淡的光悄悄地打量我,估計是看我長得到底帥不帥,或者像不像壞人。
「要不要我給你把日光燈打開?」我認真地問楊燕。
「不用了,」楊燕低回輕柔地說,「我發現,你沒有我男朋友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根已被壓得變形的香煙,點上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我用死魚一樣呆滯無神的眼光看着楊燕,然後順手掂起一瓶啤酒,「嘎嘣」一聲用牙咬開瓶蓋後開始喝了起來。
「我也想喝!」楊燕幽幽地說。
「給你!」我說着遞給楊燕一瓶啤酒。
楊燕毫不客氣地拿起瓶子就吹,樣子比我還粗獷豪放。
喝了一會,聊了一會。
「我想回去了!」楊燕說。
「你不是一個人呆在屋子害怕嗎?」我噴着酒氣問道。
「在你這呆下去我會更害怕的,」楊燕放下酒瓶後說,「明天我還得去找他!」
「找到又能怎麼樣?」我看透一切地說,「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你找到都沒用!」
「那不找怎麼辦?」楊燕遲疑地說,「還不都是因為他!」
「該找!」我想了想後說,「起碼找到他後你會死心的!」
「謝謝你今晚陪我,」楊燕滿懷感激地看着我說,「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不客氣!」我嬉皮笑臉地說,「只要你需要,我隨叫隨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跟應召女郎一樣,而且還是免費的!」
楊燕微微一笑,她那雨過天晴後的臉上露出幾縷燦爛的陽光。
我的心裏也莫名地燦爛起來。
「要是找不到他的話,你回來找我!」我認真地說。
「找你幹什麼?」楊燕站在門口遲疑地問。
「解決問題呀!」我噴着酒氣說,「你才多大,總不能小孩生小孩吧!」
「你陪我去?」楊燕似乎很認真地問。
「那有什麼?」我無所謂地說,「反正我這輩子沒譜的事干多了,再多一次也無妨!」
楊燕看着我,又癟了癟嘴,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或者是不想笑也不想哭;然後,她的嘴唇動了動,轉過身,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回去睡覺了。
楊燕走了。
我卻毫無睡意。
我看了看牆角平常能喝兩三天的啤酒,拿起一瓶,開始一瓶接一瓶地喝了起來。
我醉了,因為我寂寞;
我寂寞,因為我一個人;
我一個人,卻常常感到性慾亢奮。
我就這樣在性慾亢奮的感覺里寂寞地醉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我頭暈腦脹地盤點了一下屋子裏橫七豎八的空酒瓶,我得知道我昨晚回憶到哪個回合了;接着,我抬起睏乏無力像灌滿鉛的雙腿,跨過滿屋子亂七八糟的酒瓶,不懷好意地出了門,敲了敲楊燕的門,她不在;回到屋,我接着又消滅了兩瓶啤酒;然後,再出門,再敲門,這時她回來了。
「找到沒有?」我皇帝不急太監急。
「沒有,」楊燕搖搖頭,「他躲着我!」
「這樣的男人找到有什麼用?」我憤憤地說,「吃點虧就吃點虧吧!以後的路還長着呢!這些臭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你是不是臭男人?」楊燕苦笑着問。
「說是也對,說不是也對,」我陰陽怪氣地說,「說是,是因為我經常也會產生一些調戲婦女的流氓想法;說不是,是因為我經常只是想想,從來沒有付諸行動,也沒有機會付諸行動!」
楊燕呵呵地笑了起來。
她笑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衝動,一種想要擁抱和撫摩她的衝動。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吧!」我對楊燕說,「一個女孩曾經講給我的。」
楊燕微笑着點點頭。
「有一個女孩失戀了,她傷心透頂地想到了死,」我灌了一大口啤酒後開始講述起來,「朋友問她:『你愛他嗎?』女孩說:『很愛很愛他!』朋友又問她:『他愛你嗎?』女孩說:『現在一點都不愛了!』朋友勸她:『那麼,應該傷心的是他,因為他失去了一個很愛很愛他的人,而你只不過是失去了一個不愛你的人!』」我看了看沉默不語一臉漠然的楊燕,接着意猶未盡地說,「這個故事的道理很簡單,失戀只不過是失去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可是,很多身陷其中的人是很難醒悟的。一葉障目,不見了整片森林;一船觸礁,否定了所有的航道。日子還得繼續,失戀只不過像場疾病而非絕症,治癒傷痛的也許只有靠你自己!」
「這個道理我懂,」楊燕幽幽地說,「可我就是做不到!」
「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看透一切地說,「珍禽應擇良木而棲!過了一山,我們又會看到另外一山風景;關閉了一扇通往愛情的門,我們又會打開許多扇通往我們的愛情的門!」我停了停,喝了口啤酒,接着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能陪自己走到盡頭的,也許只能是自己,何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呢?我們又不是寄生蟲,誰離開誰都可以活……」
楊燕靜靜地看着我,靜靜地聽着。
不時,她還皺皺眉頭或微微一笑,以示不解或理解。
「我真的發現,」楊燕忽然認真地說,「你說話帶着一股仙氣!」
「仙氣還是酒氣?」我問。
「而且我也發現,」楊燕一臉認真地說,「你雖然沒有我男朋友帥,但比他聰明!」
「你怎麼又想着他?」我假裝生氣地說,「你都走到不想活這地步了,還念念不忘他!」
「我也想忘他,」楊燕無奈地說,「可我就是做不到!」
「那我這個仙人今天就給你指點一下迷津,」我看着楊燕那年輕美麗的臉,又看了看她那不諳世事的眼神,一片好心又不懷好意地說,「只要你聽我的,按照我教你的辦法,不出三天,你就會走出這場感情的雨季,重新看到京城上空燦爛的陽光!搞不好還能嗅到雨過天晴後空氣中瀰漫的淡淡花香呢!」
「什麼辦法?」楊燕似乎很感興趣。
「從現在開始,扔掉所有跟這場感情有關的東西!」我語氣堅定地說,「清理出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能扔則扔,眼不見,心不煩,以免睹物思人!戀愛就是這樣,牽手時像蠶吐絲,越吐越多,越多越纏綿;分手了,那些情絲就會變成亂麻,越扯越亂,越理越煩!一刀斬斷,寧痛一時,不痛一生!」我迫不及待且蠢蠢欲動地說,「如果你不忍心的話,我來!我最喜歡幹這些事了!」
「那管用嗎?」
「不試怎麼知道?」
「那好!」楊燕咬牙切齒地說,「我早就想這麼幹了,就是一直不忍心!」楊燕說着就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起來,「這件衣服,是他買給我的,他曾經說我穿上最好看了!好看他母親個頭,都是騙子!」楊燕惡狠狠地說,手腳麻利地拿起剪刀,「咔嚓咔嚓」聲中,長袖就變成了短袖,短袖就變成了背心,背心最終成絲絲縷縷狀,綁拖布都不行了,「我從來沒有發現,搞破壞是如此的過癮!」
我知道,楊燕顯然是氣紅了眼。
不一會,屋子就成了垃圾場。
我默默地坐在床邊。
我一邊愜意地喝着啤酒,一邊心花怒放地看着楊燕在試圖結束一場感情。
「輕鬆多啦!」楊燕在一陣打砸搶之後,這才疲憊地坐在床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着滿屋子的垃圾發起了感慨,「怪不得活得這麼累呢,原來背着這麼多的垃圾啊!」楊燕說着從我手中搶過啤酒瓶,粗獷地喝了兩口後,掄起胳膊,「砰」地一聲將酒瓶摔得粉碎,「你說,我是不是得給他臉上劃拉上兩刀或者抹了他脖子,看他以後還拿什麼去騙別的女孩?」楊燕瞪着血紅的眼睛問我。
「你說呢?」我問楊燕。
「如果我抹了他脖子,」楊燕面露難色地說,「我肯定會坐監獄的,那樣我媽會很傷心的!」
看着剛才還男朋友長男朋友短的楊燕,在我這個仙人的指點迷津下,竟然要去在某個人的臉上劃拉兩下或把脖子給抹了,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行,我還得去找他!」楊燕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不抹他脖子,最起碼要罵他個狗血噴頭,要不然憋着這口惡氣怎麼消化?」
我滿意地點點頭。
楊燕惡狠狠地揣起一把水果刀就出門了。
我哈哈大笑,載歌載舞地到拿上兩瓶啤酒,然後健步如飛地躥到樓頂,一邊翹着二郎腿看起了雲捲雲舒、鳥飛鳥落,一邊心情舒暢地給喝上了。
很晚很晚的時候,楊燕回來了。
她人未到笑聲就先到了。
她沒有回她的屋子,而是直接來到我的屋子。
一番酣暢淋漓的大笑之後,楊燕默默地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一聲不吭地喝了起來;喝着喝着,眼淚忽然「噗嚕嚕」地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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