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一個男人跪在大聖堂門前,求見大神官。
由於對方身份特殊,守夜的鋼鐵姐妹叫醒了葉陽白柳。
葉陽白柳換上神官袍,推開沉重的聖堂大門。
「龍肩上的鷹鴞,為何深夜打擾大聖堂的清淨。」
葉陽白柳神色莊嚴,「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我將上報北方公主,施與懲戒!」
「深夜打擾,萬分抱歉。」李嘉圖叩首到底,額頭貼着地面,「大神官,請幫在下救一個人!」
葉陽白柳扶起李嘉圖,「李大人,我們是同一陣營的盟友,無需如此大禮,我跟你去救人就是。」
「謝大神官!」
片刻之後,兩人來到巨蜥城中心醫院的停屍房。
房間裏只有一個活動病床,上面蓋着白布。
葉陽白柳上前,掀開白布的一角。只看了一眼,她就重新蓋上了。畫面太過於慘不忍睹,令人不適。
李嘉圖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屍檢官,後者拿起報告,向大神官說明情況。
「死者從一百多樓墜落,全身骨頭粉碎性骨折,身體組織大面積破裂……」
聽完報告,葉陽白柳面朝李嘉圖,「李大人,你應該清楚,快速治療師無法復活屍體,特別是這種支離破碎的。」
「在下明白……」
「那你還半夜來打擾!」葉陽白柳豎起眉毛,一副要發火的樣子。敢半夜來找她還能讓她不發火的,也只有那個壞東西了。
「在下想請大神官施展大治療術,復原她的相貌。在下實在不忍心讓她這樣離開。」李嘉圖請求道,鞠躬行禮,態度十分謙卑。
「你要把大治療術浪費在一具屍體上?」葉陽白柳皺起眉頭,覺得對方有些不可理喻,「還是你覺得我擅長縫合屍體?」
「我願意支付相應的戰功點數。」李嘉圖說道,再次鞠躬請求。
「哦?」葉陽白柳面露疑惑。對一個高級官員來說,戰功點數是升遷的必要條件,通常比錢還珍貴。對方願意拿戰功點數出來修復屍體,足以看出死者對其意義深重。
「你確定?」葉陽白柳問道。
「請大神官施術。」
經過再次確認,葉陽白柳向屍體施展了大治療術。
只見神官袍無風自起,飄揚鼓盪,周身泛起一層明亮的綠芒,龐大的生命能順着雙掌湧入屍體。
粉碎的骨頭相互接駁,破裂的身體組織逐漸復原。
大約一刻鐘後,在龐大的生命能灌注下,屍體恢復了原本的相貌。
女孩安靜地躺在那裏,如同睡着了。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雖然皮膚上散發着濃郁的生命能,但體內一片死寂,了無生機。
容貌恢復的同時,葉陽白柳認出了對方,正是那天在全息影像中看見的女孩。頓時心中冒火,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
不過她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一如既往的如同千年寒冰。
李嘉圖坐在床邊,深情地看着女孩。
「她叫什麼?」
「雪菲,蘇雪菲。」
「看來她對你很重要……」葉陽白柳語氣一轉,忽然說道,「我可以不收你的戰功……」
李嘉圖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問道,「不知大神官……」
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葉陽白柳看着如同沉睡的女孩,「原原本本的告訴我,一字不漏。」
「好……」
蘇雪菲墜樓身亡,一無所知的陳興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來。
在女僕們的伺候下,他洗漱穿衣,來到一樓的大廳吃早餐。
宿醉醒來,他的腦袋還有些迷糊,昨晚發生的事情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並不完整。
他只記得蘇雪菲來找他,然後他罵了對方幾句,然後又喝酒,不知怎麼回事兒,就在自己家裏的床上醒來。
他也懶得仔細去想,對他來說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沒必要在意。
他一邊喝着米粥,一邊吃着幾千公里外空運過來的新鮮海魚。
吃着吃着,他忽然感覺到漏掉了什麼,好像有些不自在。環視了一圈,發現電視沒開。平時他吃早餐都會看看新聞,今天沒開電視,就感覺少了點兒什麼。
「怎麼不開電視?」
他朝旁邊的小楊問道。
「呃……」小楊遲疑了一下,解釋道,「電視壞了,正準備找人修呢。」
「電視壞了不會用平板啊。」
「平板……」小楊露出侷促的笑容,「平板也壞了。」
不知為什麼,陳興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我限你一分鐘內拿一個可以用的平板過來,否則……」陳興面露威脅,後半句沒有說出來,但小楊會明白的,這將意味着什麼。
「哦,那個電視,好像早上修好了。」小楊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電視。
屏幕上出現在影像,小楊還故意裝出驚喜的樣子,「真的修好了,老k速度真夠快的!」
陳興看在眼裏,就像在看一個笨拙的演員在台上演戲,錯漏百出,除了演員自己,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換新聞頻道啊,你覺得我會對做菜做飯感興趣?」
「哦哦……」
小楊眼睛一閉,換上了新聞頻道。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遲早要被發現。
新聞頻道會重複播發當天的重要新聞,很快就出現了小楊最不想陳興看到的那一則。
「今早凌晨三點,一名蘇姓女子從巨蜥城萊特斯王冠酒店頂樓墜落,疑是自殺……」
「自殺原因警方正在調查中,據有關人士爆料,自殺女子疑是為情所困,涉及三角戀情……」
「由於涉案人員身份重大,在警方調查清楚之前,暫時不做公佈……」
陳興越聽越不對味,倒回去又聽了一次。
「蘇姓女子」「自殺」「萊特斯王冠酒店」「凌晨三點」。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結果,陳興感到手腳冰冷,渾身發涼。
他反反覆覆將這則新聞看了十幾遍,昨晚的記憶一點點地恢復過來,事情的全貌逐漸浮出水面。
「她死了?」
陳興有些不敢相信。他用力地抓扯頭髮,在家裏來回踱步,整個人焦躁不已。
他數次深呼吸,依然無法冷靜下來。
「不可能……」
「人哪有那麼脆弱。」
「我跳下來都不會死。」
「不可能的,肯定是弄錯了。」
「小楊,酒,酒呢!」
陳興腦袋一片混亂,讓小楊拿酒來。經過了昨天,小楊哪敢還藏酒,連忙跑去將藏在花園裏的酒挖出來,給陳興倒酒。
陳興卻急的不行,一把搶過酒瓶,直接往嘴裏灌,仿佛這一刻酒精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沒有酒他就會瘋掉。
現在的他,只想通過酒精的麻醉,忘掉所有的煩惱。
人類在面臨巨大的挫折和痛苦的時候,就會只自發地啟動「心理防禦機制」,俗稱「逃避現實」。
這是人格的自我保護機制,一旦超出當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會自發啟動,避免人格崩壞。
即使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這種防禦機制正是為應對突如其來的災難,使生命能夠延續下去。
陳興並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狀況,上次突破聖域失敗他就崩潰了,所幸見月蒼連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度過了難關。
宮廷女僕受過專業訓練,懂得如何撫平主人的傷口,提供心靈的避風港。
可如今見月蒼連不在身邊,其他女人又跟他鬧矛盾,沒有人可以應對這種情況。比如說小楊,很可能在安慰別人的過程中自己先崩潰了。
陳興從早上喝到中午,整個人像堆爛泥一樣攤在沙發上。
兩點多的時候,門衛忽然來報,外面有個男人求見。陳興不想見人,就讓小楊出去。
沒過多久小楊就回來了,神色有些慌張,「大人,不好了,是軍部參謀總長李嘉圖,他要見你!」
「李嘉圖?」陳興半睜着眼睛,醉醺醺的,用力一甩手,「不見!」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拍了拍胸口,指着外面,「我一個堂堂集團軍統帥,他只是軍部的小參謀,豈是他能見就見的,讓他滾!」
「可是,可是他說……」小楊猶猶豫豫,不知道該怎麼說。
「快去啊!」陳興噴着酒氣,大聲催促。
「他說你要是不見他,他就打進來!」小楊鼓起勇氣,終於說了出來。
「什麼,他打進來,他敢!」
陳興不肯見,小楊只能硬着頭皮出去回復。
不一會兒,外面就響起焦急的聲音。
「大人,你不能進去,這裏是私人住宅!」「大人,你要是再闖,我們就不客氣了!」
頭皮刺痛,陳興終於清醒了一點,朝外面喊道,「放他進來!」
這裏除了他,沒有人是李嘉圖的對手。一味阻擋,只會增添無謂的傷亡。
他收斂心神,激發靈海中的符文,做好戰鬥準備。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這時候上門肯定沒什麼好事兒。
緊接着,李嘉圖大步走了進來。
「我想我們的關係還沒有好到可以上對方家裏做客的程度。」陳興冷冷地說道。
「你說得沒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也不想見到你。」李嘉圖說道,語氣同樣冰冷。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陳興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兩人在無聲中對峙了數秒,李嘉圖再次開口道,「有些事情,原本不想告訴,讓你一輩子活在無知當中。」
「可我後來想了想,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不然對那個蠢女人不公平。」
「給他倒杯酒。」陳興朝小楊說道。
小楊小跑着過來,給李嘉圖倒了杯酒。後者接過酒杯,一口喝完,然後開始講述。
「我每月給那蠢女人兩千金幣,你知道她是怎麼花的嗎?」
「她每個月會給母親兩百,給孤兒院三百,剩下的一千五,全部給了一個地下幫會。」
「兩年多的時間裏,她給了三萬金幣,目的是為了讓這個幫會在黑死大陸撈一個人。」
「黑死大陸撈人?」陳興皺了皺眉頭,「明顯是騙人的吧。」
如果真有這樣的組織,那些門閥世家的子弟就不用流放了。
「所以說她是個蠢女人。」李嘉圖閉着眼睛,揉了揉眉心,繼續說道,「很早我就發現了……」
「我很奇怪她的錢都去哪裏了,她母親每次見面都會暗示我給得太少,所以我讓人暗中調查。」
「發現之後,我並沒有阻止她。」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我尊重她的小秘密。」
「我希望她在做出一些努力後,心裏會好過些,然後慢慢忘掉那個人。」
「說實話,我有時候挺嫉妒你的。」
「如果……」
「她第一個遇到的人是我,那該多好!」李嘉圖嘆息道。
「你在撒謊!」陳興狠狠地灌了口酒,「是誰派你來的,蕾西嗎?還是薩洛德,加文,你們只是想打擊我,擾亂我!」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李嘉圖冷笑道,「如果這樣會讓你好過一點兒。」
說完,他轉身走向外面。
「你等等!」陳興衝上去抓住對方的手臂,「告訴我那個幫會的名字!」
「有意義嗎?」李嘉圖問道。
「為什麼沒意義?」陳興反問道。
李嘉圖眼中閃過一絲猙獰,「你覺得你有資格去審判他們嗎!」
「難道你就有資格了?」陳興咬着牙,「如果昨晚你好好安慰她,她就不會出事了!」
「我唯一的錯,就是沒能殺死你!」
「現在你有機會了。」
兩人針鋒相對,周身氣勢不斷拔高。無數靈能星沙溢出體表,載沉載浮,相互碰撞,發出徇爛的光芒。
眼看衝突一觸即發,小楊屁顛屁顛地跑了上來,擋在兩人中間。
「兩位大人,冷靜,冷靜……」
「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
「如果那位小姐在這裏,我想她一定不會希望你們這樣。」
提到蘇雪菲,兩股殺氣逐漸消弭。
李嘉圖走後,陳興抱着腦袋,在沙發上久久沉默。
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兩世相處的畫面。
酸甜苦辣,一併湧上心頭。
「我究竟做了什麼……」
悔恨,痛苦,自責,埋怨,推卸,掙扎,無數負面情緒逐漸將他吞噬。
他一直坐到晚上,又開始喝酒。此刻只有酒精,才能讓他忘掉痛苦。
喝到深夜,一陣冷風吹來,他腦袋恢復了一絲清明。
他忽然意識到,他應該去醫院的停屍房,陪那個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走過最後的時光。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這種念頭一旦生出來,就變得強烈無比。他發動瞬間移動,連續穿越數道牆壁,以最短的路線向中心醫院狂奔。
他迫不及待地,要想見到她。
哪怕只看一眼。
然而,就在他穿過一條僻靜的街道時,一道紅芒突然闖入視野。
「唰啦!」
紅芒勢如破竹,帶着劇烈的破空之聲,橫掃而來。
陳興在酒精的影響下,五感遲鈍,又是被偷襲,根本來不及躲避。
「呃啊!」
他當場被紅芒劈中,噴出大蓬血霧。
緊接着他一個瞬移,拉開和偷襲者之間的距離。
背部傳來溫熱的感覺。他知道,他背後中刀了,體力和靈能正隨着鮮血的噴涌流逝。
「呵呵呵~」
女人的笑聲響起,帶着情不自禁的喜悅,仿佛久旱逢甘霖後的滿足。
巷道陰影中,浮現出一個豐腴婀娜的輪廓。腰肢搖擺,緩緩而出。
看到對方的瞬間,陳興頭皮炸痛。來人極度危險,他幾乎沒有思考就發動了所有能發動的能力。
背後空間扭曲,哥布林大軍就要衝出來。
可對方怎麼會給他機會,當即刀鋒一轉,綻放紅芒,從他直衝過來。
由於雙方距離過近,陳興又受了傷,動作慢了半拍。
紅芒一閃,鮮血狂噴出來。
陳興視線模糊,身體搖搖欲墜,不斷踉蹌後退。對方卻一下子纏上來,手腳如同水蛇般纏繞他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
他掙扎着扭過頭,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相貌,太陽穴就遭到重擊。
眼前頓時一黑,暈死過去。
「呵呵呵~」
高亢得意的笑聲迴蕩在深夜的街道上,如同鬼魅般令人恐懼。
「放心吧,我一定帶你回去,好好招待你的,陳興大人……」
「額呵呵呵呵呵呵~」
半小時後,一個嚴密包裹的鐵籠子被運上貨船。
夜幕的港口中,兩個女人相對而立。一個身材高挑,另一個略微豐滿,都披着帶頭套的旅行袍,看不到相貌。
「我向你保證,他會以最悲慘的方式死去。」
「記得把過程錄下來,發一份給我。」
「非常樂意。」
「那麼合作愉快。」
兩人握了下手,然後各自退開。
隨即,兩股無形的殺氣瀰漫而出,氣溫急速下降。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很樂意見到你的屍體。」
「彼此彼此,我也期待着讓你品嘗黑獄的絕望。」
「你不會有機會的,公主終將君臨天下。」
「這話應該我對你說,女皇的戰靴將會踏平北方。」
「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你!」高挑女人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你將會失去看一場好戲的機會。」另一個女人提醒道。畢竟這裏不是她的地盤,她處於絕對的劣勢,「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無比精彩。」
「不能讓他死得太快。」高挑的女人說道。
「那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很好……」
一番交涉過後,兩人分開,貨船啟航,朝着三岔河城方向順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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