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從天空照射下來,如同潛在水底向上望去,光影朦朧。
灰色的雲層下,土地焦黑,一片狼藉。
灰燼在空氣中飄散,焦糊的氣味充斥着每一寸空間。
環眼望去,冒着青煙的屍體四處可見,破碎的機甲零件散落各處。
「咯啦,咕咚……」
一個龐然大物跪在地上,雙手捧着一具人類的屍體,正咀嚼着,吞咽着,骨頭的碎裂聲令人頭皮發麻。
它有着蜥蜴般的大尾巴,渾身皮膚暗紅,背脊上突起大片尖刺,額頭上長着兩根尖長的羊角。
這是一頭深淵大惡魔,多元宇宙中碳基食物鏈的上層。
它們邪惡、強大、貪婪、嗜血,是殺戮與狂暴的化身。無論出現在哪裏,都會帶來一場腥風血雨。
這頭大惡魔正在進食,而它的食物是一個悲慘的傢伙。
狼吞虎咽間,大爪子的縫隙中垂落出一條手臂,上面作戰服的袖子還算完整,不難分辨出是一具傭兵的屍體。
「呼嚕……」
忽然之間,大惡魔停下動作。抬起猙獰的頭顱,烏黑的血液順着尖牙滴落肩膀。赤紅的仿佛流淌着熔岩的眼睛警覺地望向遠處的黑暗,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接近。
「荷拉,西斯塔……」
晦澀的音節響起,仿佛魔王的低語。大惡魔似乎受到驚嚇,手腳並用地逃進山石嶙峋的黑曜石區域。
片刻之後,一雙噌亮的皮鞋踩在了焦黑的土地上。
「看來這次的收穫不少呢。」
說話的是個年輕的貴族。他穿着高檔的米白色禮服,相貌英俊,灑脫不羈。然而,眉宇間卻透着一股晦暗的邪氣。
他身邊沒有其他人,仿佛在和空氣說話,詭異無比。
「嗯,沒死多久……」
他在一堆焦糊的屍體前停下,一隻手托着下巴,似乎在評估着屍體的新鮮程度。
「嗡!」
一道大型空間裂縫在他身後開啟,一隻巨大的獸爪伸出來,一把抓住幾具屍體,縮了回去。
熔岩山脈中,坐落着一顆巨大的獸卵。獸卵的上頂破了個大口子。獸爪就是從破殼的地方伸出來。
卵殼內很快就響起了咀嚼聲,不斷傳出骨頭斷裂的脆響。鮮血濺在破口處,順着卵殼向下流淌。
吃完東西,獸爪再次伸出來,一把撈起幾具屍體往卵殼裏送。
「吃吧,盡情的吃吧!」
「很快你就能吸收足夠的能量,破殼而出,君臨這個世界!」
年輕貴族張開雙手,眼中閃爍着瘋狂。一具具的屍體被拖進領域,投入卵殼內的血肉攪拌機。
「我懷着無比的虔誠和狂熱,期待着這一刻!」
正當格林大陸的某處進行着殘酷的一幕,數萬公里外,紅土大陸北部邊緣小鎮的府邸里卻是完全相反的光景。
大廳雙股樓梯中間的小平台上,女僕們輪番上去表演。載歌載舞,歡騰熱烈。
「管家先生,您今天還沒表演呢。」「是啊是啊,管家先生的歌唱的特別好。」「管家先生,別不好意思,來唱一首唄~」
管家老k被幾個女僕又推又拉,上了舞台。
「好吧,那我就獻醜了。」
很快,低沉渾厚的男低音就迴蕩在大廳里。
「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微微南來風。」
「木蘭花開山崗上北國的春天,啊,北國春天已來臨……」
歌聲憂傷深沉,帶着淡淡的思鄉情懷,聽得女僕們如痴如醉,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左右搖擺。
這首曲子正是地球上的著名「北國之春」,是陳興教老k唱的,正好符合老k低沉渾厚的聲線。
「棣棠叢叢,朝霧蒙蒙,水車小屋靜。」
「傳來陣陣兒歌聲北國的春天,啊,北國春天已來臨。」
「家兄酷似老父親,一對沉默寡言人,可曾閒來愁沽酒,偶爾相對飲幾盅。」
「故鄉啊故鄉,我的故鄉,何時能回你懷中!」
聽着熟悉的歌曲,陳興不禁想起了地球上的父母,家鄉的朋友,還有曾經暗戀的那個女孩兒,眼角不由得濕潤了。
一曲唱完,下面安靜了好一會兒,響起熱烈的掌聲。
「管家先生唱得真好!」「好感人啊,我都快哭了!」「嗯嗯!」
陳興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換上興高采烈的笑容,用力一拍邊幾,鼓掌,大喝道:「唱得好!賞錢!」
見月蒼蓮捧着托盤,裏面放着二十枚金幣的賞錢,當場發給老k。
「楊助理也來一個吧!」「是嘛,管家先生也表演。」
折騰完老k,女僕們又來拉扯小楊。
「我不會唱歌啊……」小楊連忙拒絕。
「不會唱歌可以跳舞嘛~」「是呢是呢,楊助理別不好意思,也來表演一個嘛~」
「我也不會跳舞啊!」小楊慘叫着,四處躲避。
「不准跑!」「不會也得上去表演。」女僕們窮追不捨。
「不,我死也不去!」小楊躲在沙發後面,雙手扒拉着靠背,死皮賴臉,就是不肯上台表演。
「主人,楊助理他不肯表演!」「楊助理不稱職。」「沒有一點兒集體精神!」女僕們齊齊跑到陳興面前告狀。
被女僕們纏得沒辦法,陳興轉頭對小楊說道,「你也給表演一個吧,我記得上次舞會你還和郭瑛跳舞呢。」然後又鼓勵道,「跳得好,給你賞錢!」
小楊被逼無奈,在女僕們的拉扯下,半推半就地上了舞台。
「我愛你啊,小肥豬,我愛你……」
「親親你啊,小肥豬,不要掉眼淚,我愛你啊……」
唱着唱着,小楊就入境了,忘情地扭起了屁股,神情十分享受。「小肥豬,不要不高興,我愛你……」
女僕們紛紛抿嘴而笑。不得不說,小楊扭屁股的樣子挺滑稽的,而且還特別認真。
一舞勁歌金曲,台下掌聲熱烈。
「楊助理帥呆了!」「楊助理好騷氣!」「楊助理最棒了!」
「唱得好,賞錢!」陳興大聲喝彩。
見月蒼蓮端着盤子過來,奉上二十金幣的獎賞。
「謝謝老大!」小楊高高興興地拿走了賞錢。
看着小楊屁顛屁顛的樣子,陳興心中不由得嘆息,這些錢很快就會被小萱榨乾。感覺不是賞給小楊的,而是賞給綠茶的。
儘管這樣的聯想讓他很不爽,可他也沒辦法,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情我願的,合情合理合法,他也沒辦法。
「女僕長也來一個嘛~」「嗯嗯,今天女僕長還沒有表演呢。」
「不怕被我搶走頭籌嗎?」見月蒼蓮昂起頭,就像在看一群小屁孩。
「來嘛~」「讓我們見識見識女僕長的實力!」
片刻之後,見月蒼蓮換上瀛人傳統服飾,拿着兩把紙扇,跳起了瀛人的天神舞踴。
舞姿優美,儀態萬方。不愧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宮廷女僕,絕不是賣花女養大的女孩能擁有的。一眸一畫,一舞一詩,意境悠遠,充滿了天上宮闕的絕世風華,孤高雲淡。
小楊看得如痴如醉,跟着做起了舞蹈的動作。老k在一旁不停地朝他使眼色,制止他的東施效顰。但小楊實在太陶醉了,根本沒有注意到。
一曲舞畢,現場只有安靜的呼吸聲,都沉溺在洛神舞姿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正在這時,一個守衛從外面進來,打破了沉靜:「大人,有客人求見!」
興致被打斷,陳興有些不快,懶洋洋地回過頭,「誰啊?」
「他說他是您的一位舊友。」守衛回答道。
「舊友?」陳興絞盡腦汁,也沒想到自己有什麼流落在外的老朋友。
「描述一下。」陳興說道。
「有點兒胖,像個木桶,但是很壯,手臂特別粗,濃眉大眼,絡腮鬍子。」守衛比劃道。
陳興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是誰,興致不高地說道,「把他請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壯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陳興先是眼睛一亮,露出興奮之色,但是目光很快又暗了下去,似乎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慵懶樣子。
「是你啊……」他不顯不淡地說了一句。
可對方卻絲毫沒有介意,臉上依然帶着豪爽的笑容,大步上前,擁抱陳興。
「兄弟,你可想死我了!」
來人確實是一位舊友。
而且對陳興來說,不僅是這一世的舊友,還是上一世的舊友。
兩世的兄弟!
漢子的臂章上赫然印着三個蒼勁有力白色字體——雷光團!
來人正是火咀,雷光團的副團長。
片刻之後,兩人移步後花園,遠離了客廳的喧鬧。
「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兒?」
陳興向後一靠,把腳架在另一張藤椅的椅背上,一副意興索然的樣子。
火咀的表情有些尷尬,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既是猶豫,又是為難。
「說吧,你們這些光明磊落的大英雄,來找我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有什麼事兒?」陳興語氣懶散,不咸不淡地說道。
「嘿嘿嘿……」火咀撓着頭,露出尷尬的笑容,「陳興兄弟,你怎麼還在介意啊。」
陳興一聽,頓時火氣上來了,不過沒有立刻發出來,而是陰陽怪氣地說道,「是啊,我是小人,氣量小,斤斤計較,和你們大英雄不是一路的。」
「哎呀,你看我說的!」火咀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對不起,兄弟,是我嘴笨,不會說話。」
「其實,其實……」似乎是在組織語言,火咀憋了好一會兒才把後面的說出來,「其實,那天你走後,老大就後悔了。」
「他說你冒死來救大夥,他還向你撒氣,是他對不起你。」
「他說你的做法是對的,是我們迂腐了,不知好歹。」
「他總在我們面前說,陳興兄弟是個聰明人,機靈,不是我們這些傻大兵能比的……」
「等等。」陳興打斷火咀,「你們是在變着法子說我狡猾吧?也對,我就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真的不是,我沒這個意思。」火咀連忙搖頭晃腦地否認。
「你不是這個意思,那就是說,鐵諾是這個意思囉?」陳興抓住話柄,問道。
「這……」火咀本來就口笨,哪裏是陳興的對手,馬上敗下陣來,噎了半天才說道,「老大他,他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他是什麼意思呢?」陳興歪着腦袋問道。
「他,他那個,那個……」火咀支支吾吾,斷斷續續,費了好大勁才把話說完整,「老大他說,如果不是陳興兄弟,雷光團已經不存在了。」
「他說他錯了,以後有機會,一定要當面向陳興兄弟道歉。」
「所以他來了?」陳興問道。
「呃……」火咀憋得滿臉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行了,不會說謊就別說。」陳興放下腳,轉過身,拍了拍火咀的肩膀。
鐵諾是什麼人,他還不清楚嗎?
兩世的接觸,還不知道對方的性格,那他的情商也未免太低了。
鐵諾從來就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哪怕是在最極端情況下。既然他能說出來,就說明是他內心所想,絕不是一時頭腦發熱,胡言亂語。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一個字就是一顆釘子。鐵板釘釘才是鐵諾的風格,患得患失完全不像他。所以,火咀上面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火咀緊握着拳頭,臉上的表情數次變化,最終長嘆一聲,泄氣般地說道,「跟你們聰明人說話真累……」
「是,你說的沒錯,上面的話都是我編出來的,老大他什麼也沒說過。」火咀承認道。搖頭晃腦,有些無奈。
「那你是來幹什麼的,來看望一下曾經的小人朋友?」陳興目光冰冷,淡淡地問道。
火咀抬起頭,瞪圓着銅鈴般眼睛,注視着陳興,面露決然,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火咀心裏有半個字,說你陳興是個小人,我天打雷劈,橫屍街頭!」
看着眼前鐵骨錚錚的漢子,陳興的口氣不由得軟了下來,「你沒必要這樣,我相信你。」他摁住對方厚實的肩膀,「不論別人怎麼樣,你都是我陳興的好兄弟。」
「嗯。」火咀重重地點了下頭。
「我們家鄉有句老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陳興起身邀請道,「來,我們先去看表演,晚上再一起吃飯,一起喝酒!」
「到我的地盤來,可要好好招待一番!」
「不,來不及了……」火咀情緒忽然變得低落,搖着頭,喃喃自語地說道。
「什麼來不及?」陳興疑惑道。
「來不及了,老大,來不及了……」火咀有點兒語無倫次,「我們必須現在就走,去,去救人,他,他有危險……」
「誰?」陳興眉頭微微皺起。
「鐵諾,鐵諾遇到危險了!」火咀激動地抓住陳興的手臂,「現在能救他的,只有你!」
「哈哈……」陳興慘笑一聲,掰開火咀的手,「我們非親非故,只怕我願意,別人也不會願意。」
他和鐵諾已經決裂,毫無關係了。他們的未來就像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
「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怨老大。他那天說的話,確實很傷人,但我知道,他的心裏不是這麼想的。」火咀誠懇地說道。
「你是鐵諾嗎?還是他肚子裏的蛔蟲?」陳興收起笑容,換上冷冰冰的表情,「兄弟,你今天若是來敘舊的,我好酒好肉地伺候,但如果是其他事情,不好意思,恕不奉陪。」
說完,陳興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留戀。
「他說……」
「他說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讓我們來找你。」
陳興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緩緩轉過身。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句話,他渾身的血好像翻騰了起來。
「他說,他的腦袋太簡單,東西不是直的,就是彎的,所以他總是碰壁……」
「他說你不一樣,你總能在錯綜複雜的彎路中找到直路。」
「他真的,這麼說過?」陳興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在這個世界裏,他只敬重三個人,鎮長、黑老怪、鐵諾!
「他說,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讓我們來找你。」
「他說,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或許你比他更適合帶領雷光團。我們跟着他,或許永遠都觸摸不到夢想……」
「我們的夢想。」火咀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你們的夢想是什麼?」陳興問道。
歷經兩世,其實他還不知道,雷光團的夢想,鐵諾的夢想,到底是什麼。
「鐵諾的夢想,沈光明的夢想,轟雷的夢想,我們的夢想……」
「鐵諾說,傭兵是這個世界最浪漫的職業,能和兄弟們一起冒險,一起戰鬥,一起喝酒……」
「可是,傭兵這個職業太苦了,除了一小部分能混出頭的,其他到老都沒有一份穩定的生活。」
「我們要建立一個傭兵的國家。在那裏,傭兵就是老了,殘廢了,不能再打了,還能有個安身之所。大家還能一起聊天,一起喝酒。老傭兵可以給年輕的傭兵講過去故事,把戰鬥經驗傳授給他們……」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夢想。
陳興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回想起上一世的傭兵生涯,有苦,也有笑,卻從來沒有真正感覺到安心。總是覺得自己是一片漂泊的落葉,隨波逐流。從來不知道,過了今天,明天會漂泊到哪裏。
絕大部分的底層傭兵,對於未來都是迷茫的。
回到城市,沒有生存手段,又習慣了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生活,低不下頭去干低三下四不需要技能的工作,只能消耗以前的積蓄。傭兵喜歡喝酒,是因為不想去想未來,因為底層傭兵從來沒有未來!
馬革裹屍,客死異鄉,死在戰場上,或許就是傭兵最好的結局。
這個世界上,就有一種人,他們心懷偉大的理想,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哪怕只是一點點。
以鐵諾的能力,隨時都能找個地方過安穩生活,但為了心中的理想,他從未停歇過。
世界的悲傷,就是我的悲傷,世界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悲天憫人,大愛也。
有人過着平靜安穩的生活,卻在少年時立下「我要為國家崛起而讀書」的志向;有人生來不愁吃穿,享盡榮華富貴,卻說「國家民族已到危難之時,我輩只有奮不顧身了。」
世界的改變,正是因為這些偉大的存在。
「所以你們加入了嵐國?」陳興壓下沸騰的心血,問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火咀面露震驚,因為他從來沒對別人說過。
陳興不會告訴他,他是個重生者,知道很多事情。
嵐國,不過是個騙局。
一個野心勃勃,想要復國的皇子,怎麼可能是個理想主義者?
喬安·馬蘭不過是在利用傭兵,並不是真心想要建立傭兵的國家。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陳興重新坐了下來。
他不是英雄,也做不了英雄,可他嚮往英雄。
他只是單純的認為,這個世界有鐵諾,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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