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在一旁瞧着這一對新人旁若無人地嚼耳朵,頓時打了一個激靈,覺得牙齒酸得有些疼,用手肘碰了碰一旁同樣抱着手臂、表情驚悚的荀鈴兒,問道:「還沒進大堂呢,這兩位怎麼就先聊上了?」
荀鈴兒壓了壓不斷跳動的眼角,低聲:「我只偷偷告訴宓陽姐姐,阿姊她若是心裏緊張,指定是要用不斷講話來做掩護的。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親昵地挽住岑黛,同她小聲嘀咕:「阿姊自己挑的人,心下肯定是喜歡得很的,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不緊張才怪呢。」
岑黛目光複雜,小聲嘀咕:「鈴兒懂得真多。」
荀鈴兒驕傲臉:「那必須呀,我上頭有好幾位嫁人的阿姊呢。好歹已經送過幾位姐姐出閣,怎麼說我也要在心思這方面知道得多一點兒。我雖沒吃過豬肉,總得見過豬跑不是?」
岑黛抿着嘴笑:「不管怎麼說,釧兒姐姐既是心裏如意,那就是最好不過。」
荀鈴兒點點頭,附和道:「我娘也這麼說過,還說尋常的女兒家們其實要得並不多,只要有心上人疼着、有親人記掛着,這就是最簡單的幸福,也是最大的力量源泉。女兒家,並不比男兒脆弱,我們也能吃苦。」
岑黛好奇揚眉:「是二夫人同釧兒姐姐說的麼?」
荀鈴兒頷首,詫異:「咦,宓陽姐姐怎麼知道?這是我母親同阿姊說的,我當時就在旁邊候着,於是才聽來了這麼一嘴。」
岑黛笑了笑,並不打算回答。
荀二夫人的心思,她其實能夠猜出來幾分。做母親的清楚女兒的心思,知道她伴人離開的決心,也曉得荀釧兒未來的日子興許並不會輕鬆愜意。
但荀二夫人並不會因此勸阻女兒打消想法,她尊重荀釧兒的決定。但饒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同荀釧兒囑咐許多。
便比如方才荀鈴兒的那一番話,又何嘗不是荀二夫人對荀釧兒的寬慰和憂心?
只希望這兩人往後的日子能好些走。
思及此,岑黛抿了抿唇,忍不住偏頭望向喜氣洋洋的門外——
時至今日,岑家內部仍舊未曾傳出半分響動。旁人甚至都不曾見一群人如何悼念岑老太君,只覺着這一家人似乎很久沒有出過大動靜了。
岑黛沉了沉眼,岑家到底想做什麼?
——
因昨日推了公務去為荀釧兒安排喜事,內閣餘留下許多事務等待荀鈺過目,是以他今日無法抽身觀禮,只託了荀大夫人替自己道了聲賀喜。又於內閣中忙活了大半日,爭取了明日的空閒,想要為準備離京的荀釧兒送行。
黃昏時刻,荀鈺乘車歸家,還未入家門,抬眼就見穿了一身喜慶衣裳的荀錦樂呵呵地迎上來,往自己手心裏遞了一顆喜糖:「大哥真是的,阿姊出嫁,你怎麼能不去撐場面呢?內閣里的公務,能有阿姊半分重要麼?」
荀鈺瞧着少年純澈的大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淡聲:「嗯,我的錯。」
荀錦也不打算多提這事,他曉得長兄平日裏的疲累,是以這時候最多也只是忍不住發了聲牢騷,不敢真的說長兄做得不對。
他拉了荀鈺的袖子進了宅子,笑嘻嘻道:「午後都察院傳了消息,說是姐夫的上任文書已經下來了,明日早晨就要隨着都察院一干人等動身前去浙江,急得很。阿姊說因有都察院眾人隨行,不好擺大場面送行,叫咱們兩家莫要太費心思呢。」
荀錦偷偷瞥向自家長兄:「大哥,你明日去給阿姊送行麼?」
荀鈺點頭:「今日已經向上頭遞了消息,左右最近並無大事大聲,首輔允了我明日空閒一日,只記着及時將公務處理完便足夠。」
荀錦眼睛一亮,忍不住歡呼:「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阿姊離京,大哥肯定捨不得,一定會去送行的!」
荀鈺縱容地由着他牽着自己的衣袖胡鬧,末了才道:「明日怕是要起早,子錦少鬧騰些,莫要到明日起不來。」
荀錦小聲嘀咕:「我每日都準時起來讀書的,什麼時候起不來……」
他突然閉了嘴,睜大了眼睛瞧着迎面走過來的老者,結結巴巴:「祖……祖父好!」
荀錦素來是荀家小霸王,家裏誰也不怕,獨獨最慫日日板着臉的祖父荀閣老,儘管荀閣老待他很是和氣。
荀閣老瞧着立刻收斂了表情的小少年,只隨意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放在了身姿挺拔的長孫身上:「子鈺回來了。」
荀鈺低頭拱手。
荀閣老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既然公務都處理完了,那便說說私事罷。子鈺隨祖父來。」
「那啥……」荀錦磕磕絆絆道:「母親那邊兒還等着大哥一同用飯,大哥待會兒可要記着過來。」
荀鈺應聲,轉身饒了個彎,同荀閣老一同進了長廊拐角。
走過了好一段距離,待周遭再無人聲、只餘下陣陣窸窣蟲鳴時,荀閣老才開了口:「子鈺昨日說的那些話,祖父想了半宿。」
荀鈺抿了抿唇,抬眼看向老人負手前行的背影。
荀閣老嘆道:「人啊,一輩子總該有放肆一回的時候。鈺兒小時候很懂事,不像子錦整日就會爬樹翻牆,絲毫沒有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多操心。家裏頭幾多長輩,都說不能讓你繼續憋下去了,還說什麼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
他轉頭瞥了眼身後青年寬厚卻又瘦削的肩膀,垂了垂眼皮:「祖父覺着很有道理,生怕你哪一日就撐不住了。你昨兒個說自己有私心的時候,祖父心裏着實鬆了口氣,後來卻聽到你說……」
荀閣老搖頭苦笑,更多的是感嘆:「果真是在沉默中『爆發』哪,叫祖父嚇了一大跳。」
荀鈺表情平靜,緩聲道:「祖父……不必擔憂。子鈺昨日既然說得出那番話,必然是早先就思慮了許久的。是因着有決心,才會告知祖父,並非是不計後果的孤注一擲,更不是不負責任的一己私慾。孫兒會承擔一切後果。」
荀閣老停了步子,目光複雜地看着他。
思慮了許久?
他這嫡長孫,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就生出了那種心思的?
他與宓陽郡主這才結識一年有餘罷?
荀閣老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外人是怎麼評價他這位嫡長孫的?什麼冷漠自持、情緒內斂到極致……仿佛就差說荀鈺是個無情無欲的神仙了。
荀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偏偏卻在人家宓陽郡主面前栽了跟頭,連短短一年的時間都沒能撐過去就栽了,爬都爬不起來,仿佛已經在坑底躺得穩穩噹噹。
而他這個日日照看荀鈺的祖父,連自家孫子是什麼時候動心的,都未能得知。
荀閣老又嘆一聲,瞧着荀鈺眼中的冷靜,負手繼續往前走:「真要你承擔什麼?很久之前祖父就曾告訴你,說這荀家未來只能是你的,於是這麼多年你為了這個家承擔了許多。現如今,你難得地有了一點私心,卻又要一個人背負着……」
他並不回頭,只溫聲道:「子鈺,你從來都不欠荀家什麼,不必事事都為了荀家人着想。你也是荀家的一分子,是未來的荀家家主,家裏人一條心,你沒必要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真要說起來,是祖父拿着那責任束縛住了你,這麼多年來向你索取了太多,是祖父虧欠了你才對。」
荀鈺皺眉:「祖父……」
荀閣老曉得他要說什麼,無非是什麼「偌大家業需要有人撐着」云云,遂擺了擺手,繼續道:「祖父今晚同你說這麼多,沒有別的一群人,只是想告訴你,荀家並不僅僅只是你的責任,它也是你的後盾,你的家。」
荀鈺聽懂了他的深意,愕然地睜大了眼。
祖父這是……
那廂荀閣老慢悠悠地偏過頭來,同他沉聲道:「子鈺,荀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荀家香火在這燕京中之所以能夠繁盛數百年,是因為族中子弟各個謹慎,而並非是膽小懦弱。」
頭髮斑白的老人家眼中光芒閃爍,眼中帶了一家之主的傲氣和堅定:「荀家人會趨利避害,但這卻並不意味着荀家人畏懼困難!」
他相信萬眾一心的荀家人的能耐,也願意大越璟帝的賢明,更願意相信自己嫡長孫心許的那個小姑娘的美好。
思及此,荀閣老對上荀鈺的目光,輕輕笑了笑,冷硬的面容逐漸和緩,帶上了和藹長輩的慈祥,溫聲:「鈺兒,徑直去追尋你的心愿罷,祖父永遠支持你。」
荀鈺眼眶微熱。
下一刻,他已經拱手朝着荀閣老行了一禮,恭敬道:「謝過祖父!」
荀閣老朝着他擺了擺手:「祖父這邊鬆了口,接下來,子鈺去尋你母親罷。」
荀鈺恭謹應下。
大廳里正亮堂着,四處都點了明燈。
荀錦趴在桌案前,盯着一盤燉蹄膀流口水,嘴裏嘟囔着:「母親,大哥怎麼還不過來?」
邊說着,他就要把手伸向蹄膀。
荀大夫人輕飄飄遞過去一個眼神:「嗯?」
駭得荀錦忙收回手,眼淚汪汪。
他正想辯解幾句,卻聽屋外頭傳來婆子的行禮聲:「見過大公子。」
荀大夫人聞聲看向門外。
荀錦得到機會,忙伸手揀了塊蹄膀送進嘴裏,頓時眼裏全是再滿足不過的暖融融笑意。
這廂荀鈺已經進了門,荀大夫人瞧着荀鈺緊抿着的嘴唇,揚眉笑問:「鈺哥兒怎麼了?」
荀鈺緊了緊袖中雙手,抬眼輕聲道:「孩兒……有心事想告訴母親。」
荀大夫人一愣,繼而眼底就漾出了溫暖的水光,面上盛滿了笑意,柔聲道:「好,鈺哥兒儘管說,娘親好生聽着。」
荀錦小公子皺緊了眉,銜着蹄膀左看看自家大哥,右看看自己親娘,心下只覺得奇怪。
這兩人……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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