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岑黛領着岑駱舟與老媽媽在府中走動認路,豫安則是在京華園中閉門不出、與張媽媽共同議事。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至於始終未曾歸家的駙馬,府中上下無人提及。
——
雖說是即將入夏,但燕京城地勢偏北,這會兒的氣溫仍舊不高。尤其等到明月孤懸時,夜裏的濕寒涼風襯着白茫茫的月色,更多添了一分寒意。
白日裏在府外旁觀的眾人早已散去,榮國公有意要將自己從這件事中摘乾淨,故而不僅不打算想法子讓眾人閉嘴、將老太君的事瞞下來,甚至還打算再加把火,好讓京中百姓將這事的前因後果看得更「清楚」些。
榮國公聽不慣屋裏低低哭泣的聲音,早早打發了許氏離去,只囑咐她好生打理府中事務,順道安慰安慰岑袖。
這時天色暗沉,廳堂中只餘下兄弟二人。
榮國公抬眸,見爐中的香已經燃得只剩下一小截,遂起身點了新香,沉默地將新香置在香爐中。
他將將收了手,身旁通紅着雙眼、表情呆滯的中年人終於開了口,聲色微啞:「豫安今日,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
榮國公掀了袍角,重新跪下,音色平穩:「過來幫着岑駱舟做主的罷。」
岑遠道皺眉看向他:「可她為什麼要替岑駱舟做主?我與她雖不甚交心,但至少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擺在那兒,她沒道理去幫着大房去惹地老太君不快。」
榮國公看也不看他,只回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一切早已塵埃落定,說什麼也挽回不了了。」
「聽着二哥的語氣,」岑遠道扯了扯嘴角:「莫不是還在慶幸今日發生了這麼一件事麼?」
他拔高了聲音:「只因為當年的事情雖然被牢牢壓下,但說到底,仍舊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死穴,隨時都有被人察覺的風險。而今日眼看岑駱舟未嘗找到更多的細節,母親便舍己將剩下的嫌疑給通通堵上……」
岑遠道面色蒼白:「二哥,其實你心裏很高興,高興母親沖在最前護住了你,幫着你斷絕了後患,是不是?」
榮國公偏過頭,終於肯施捨他一眼:「是。」
「你憑什麼!」岑遠道低吼:「你憑什麼還能慶幸?那可是母親啊!她……」
榮國公卻笑,打斷了他的話:「我憑什麼?不若問問你,你現在對着我一通無能狂怒,又是憑什麼?」
岑遠道一愣。
只聽得榮國公語氣嘲諷,繼續道:「遠道,為兄有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你憑什麼總是能夠擺出一副無辜大義的姿態,去指責其他人?」
榮國公眼中古井無波地看着他:「是,當年大房一事,動手的只有母親和我,你始終不曾插手害人。所以你自以為高貴、自以為清白,甚至還有底氣批判我做得不對了?」
岑遠道張了張唇:「不是的……」
「是,你手裏的確沒沾染上污血,可你當年有出來說哪怕一句制止的話麼?你什麼也沒說,也什麼也沒做,只在一旁自欺欺人地裝作高雅無辜,事後享受着一切安穩和尊貴,享受着母親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嫡出身份,享受着公爵長兄帶給你的便利,去京中挺直了脊背同人講話?」
榮國公眼神憐憫:「遠道啊,說到底,你從始至終都是個吃軟飯的。無能、自私,這樣的你,到底有什麼樣的底氣,去居高臨下地說我不對?」
「我才沒有!」
岑遠道陡然站起身,雙拳握緊:
「當年母親日日哭泣,我是因着心中存着大孝,所以當年才沒有站出來反對!也是心中是非分明,才沒有摻和進那件事情中!什麼叫吃軟飯?我倒也不想吃軟飯,可是皇族賜婚,叫我去當一個無法正常走入仕途的駙馬,我又能有什麼法子,你以為我是樂意的麼?」
榮國公嘲諷道:「我看你樂意得很。」
岑遠道咬牙。
「遠道,你捫心自問一下,你問問你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想清楚了,再來跟我辯駁。」
榮國公轉頭看着眼前逐漸變短的新香,嘆聲道:「此後啊,這世間也就只剩下咱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了,為兄也不想朝你說什麼重話,只有一句,一定要同你講講——」
他冷冷地偏過頭:「『當了婊丨子還想立牌坊』,這句話,可不單單只適用於女人。」
岑遠道瞪大了眼,無力地垂下頭。
他眼中空洞,細細想來,發現自己似乎的確是那個一直在給自己立牌坊的人。他為了那點可笑的自尊,也是為了更加隱秘的自私,自我欺騙了幾十年。
瞧着他一副掙扎的表情,榮國公冷哼一聲:「咱們一家人,害人的害人,隱瞞的隱瞞,其實早就與那『好人』的名號無關了。偏生你硬是要給自己戴上一頂無暇的高帽,自以為始終站在道德制高點。」
岑遠道無法辯駁。
「咱們兄弟二人,都是從庶子做上來的,你心裏自卑,為兄理解得很,是以以往從不曾說過你半句不是。」榮國公輕飄飄地看向他:「只是從今以後,為兄勸你認清腳下的路,莫要再分不清輕重地胡來了。」
聽到這麼一段隱含深意的話,岑遠道心下當即一凜。
他抬起頭,愣愣怔怔地看着面色陰狠的兄長,又聯想起豫安今日的異動,心下忽而有了些許猜測,顫聲問:「二哥,你到底想幹什麼?」
只憑一個小小的岑駱舟,眼神清明得甚至稱得上無情的豫安,可不會答應對岑家動手。
一定是有其他的人或事干擾了豫安的判斷,讓她覺得對岑家動手的選擇,是「對自己有益」。
榮國公瞥他一眼,瞧着他能夠儘快找到重點,心下總算是給了他些許好的評價,語氣卻仍舊涼薄:「你現在仍舊拎不清自己,也沒有半點的決心和立場,貿然將事情告訴你,我可不放心。」
他站起身:「為兄去瞧瞧後宅的人,你且對着母親好生想想罷。」
榮國公剛剛踏出一步,忽而停了下來,又道:「若是有一日,你自己辨別出了輕重緩急、決定好了自己的立場,為兄會將打算告訴你。」
岑遠道眼中空洞,茫然地目送他離去,心中想着榮國公的那一番話。
他不知道榮國公想要幹什麼,但也能猜想得到,那個打算不會多麼符合道德和大義。
甚至,這個打算或許會比當年的大房一事更加的陰狠毒辣,陰毒到動搖了豫安的利益底線。
——
翌日,昨日在榮國公府中發生的一切已經沸沸揚揚地傳遍了燕京城。
有人說大公子岑駱舟的性子隱忍得可怕,原來並不如早前京中德高望重的長者們所誇讚的那般光明磊落。
有人說豫安長公主不孝冷情,竟將婆母逼進了死局。也有人為豫安辯護,稱她是大義滅親……
更多的,都是在為岑家當年的血案驚訝,驚恐於岑老太君的心狠手辣。
「嘿,你說說,這榮國公的爵位,還坐不坐得穩吶?」坊間有人如是問道。
另一人答:「為何坐不穩?他身上可是乾淨得很哩,這些年也沒犯啥錯,在京中的聲望一向還好,過了這一筆,他頂多是受些異樣眼光,一塊肉都不會少!」
早先那人又問:「可是按着道理,若是岑家大房老爺不死,這公爵之位可輪不到二房去坐罷?榮國公不該將這公爵的名頭還給岑家大房麼?就……就那個岑家大公子?」
「嗨!還什麼還?」另一人繼續回答:「你當時沒聽那岑家大公子在國公府門前喊話,不知道。那公子都說岑家大房老爺早就生了不爭搶的心思,是岑老太君心裏不踏實,非要鏟草除根的哩!」
「原來如此……」
兩人正說着話,鄰近一桌的食客執箸敲了敲酒罈子,插嘴道:「你們且不要將話說早了吶!這榮國公到底會不會少塊肉,還難說得很。」
這邊兩人一頓,伸了腦袋過去:「兄台此話怎講?」
那食客搖頭晃腦,嘻道:「早些時候,我瞅着長公主府的正門開了,眯眼一看,瞧見那位長公主殿下穿了一身誥命,乘車往宮裏去了哩,也不曉得是去做什麼的,難說,難說呀!」
——
因母親不在府上,早前馮媽媽又因故請了好幾日的私假,今日來不了,岑黛無趣得很,只能陪着岑駱舟在屋裏讀書。
豫安臨走前囑咐了岑駱舟今日不必前往都察院做事,叫他好生帶妹妹,讓兩個人互相看顧嚴實了,以免生出什麼禍端。
岑黛在涼亭里翻着書冊,習習涼風吹動她的鬢邊髮絲,順道兒也把小姑娘的心思吹着一併遠去了。
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幾個字,有些坐不住了,同岑駱舟嘀咕:「昨兒個那事,娘親沒有告訴舅舅就私自辦下了。也不曉得今日娘親進宮,舅舅那邊會是個什麼態度。」
岑駱舟目光不離紙張,語氣平緩:「都說陛下愛重胞妹,殿下那邊應當不會有事。」
他頓了頓,看向岑黛:「五妹妹這書看完了麼,這段時日借我在屋裏好生讀讀?我瞧着裏頭講的東西很有用,想做個隨筆。」
岑黛看了書冊一眼:「是我看過的書,也早就做了隨筆和抄錄,原本大哥哥拿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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