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眨了眨眼睛,音色如常:「為何?」
「因為這世道,依舊是男兒在當家做主。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男人們不歡喜女兒家擅長權術,因為自詡頂天立地的他們會心生忌憚。」
莊寅看向她,輕嘆:「所以宓陽不適合學習那些陰謀詭計,你母親將你送過來的本意,本就只是為了讓你能有個讀書的地兒罷了。宓陽若是在為師這學會了在家國大事上插手,朝堂上的男人們會不服。」
「宓陽可能懂為師的意思?」
岑黛很是抿了抿唇。
她懂的。
縱然大越的規制許了女兒家許多權力,准許貴女們讀書,並讓女子們以才名為榮,可說到底,這所謂的才識高低,不過也是拿來給男人們挑選的籌碼而已。女子依舊不得為官,依舊得出嫁從夫。
所以莊寅不會教她那些心機權術,一是因為這些權謀在出嫁之後很有可能不會得到施展的空間,學了也是白學;二則是因為,若是她學習權謀之術的風聲走漏出去了,外人看向岑黛的目光,只怕不會再是單純地欣賞才名。
畢竟身處在這等父系社會中,大多數女子並不被允許有過大的權力。
岑黛垂了垂眼瞼,忽而想起來當初被荀鈺禁錮在書櫃角落時,他曾說過的一句「身在牢籠之中,你應當清楚自己身為金絲雀的宿命」。
荀鈺能看出她想要掙脫牢籠的心思,閱歷更加豐富的莊寅不會看不出來。
莊寅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嘆道:「不過,女兒家的智慧,向來就不單單只局限在後宅的爭鋒上。宓陽聰敏,你不必去心驚膽戰地學習那些權術謀略,你應當去學會縱觀大局。」
「你要看清面前的一切。」迎着岑黛的目光,他強調道:「只有看清了局勢,才能把控局勢。無需舞弄心機權術,你照樣可以獲得自己最大的力量。」
看清局勢,才能把控局勢?
岑黛沉吟片刻,蹙眉:「這就是老師打算教給宓陽的?」
莊寅點點頭,收回手:「便比如年前為師讓你看的縱橫之策,你雖懂了裏頭的深意,但如若不能縱觀大局,可沒法子合縱連橫。」
他端着茶盞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所以往後,宓陽便跟在殿下與荀鈺身邊,好生聽聽他們如何分解局勢,進而提升自己的眼界和能耐。」
岑黛也站起身,同他往正殿內走,垂首恭聲:「多謝老師指導,學生記下了。」
兩炷香的時間早已過去,岑黛進殿時悄悄打量了殿中二人一眼。瞧見他們兩個俱都眉頭緊鎖,表情並不大好看。
莊寅卻是毫不意外,揮手讓岑黛坐回位置,淺笑吟吟問道:「怎麼?是有了爭執?」
楊承君拱手:「是,我與荀大公子對此案最後審判的看法相左。」
莊寅盤腿坐下,面上笑意不減:「意見相左才是對的。」
見底下三個弟子都看向自己,莊寅繼續道:「這世上哪有什麼明確的是非對錯的界限?同一件事,給不同的人看,自然也會生出不同的感想。」
「為師教授你們君臣之道,就是想要讓你們二人在看待人事的方面有所不同,一個是『君』,一個是『臣』,感想當然不會相同。只有審視問題的角度不同了,才能更加清楚地看清人事。」
他目光和暖,看向座下的兩個青年:「是人總會犯錯的,但君主需要將這犯錯的幾率削減到最小。因此,君主需要聽取他人的意見,擇取最優的處事之法。」
話說到此處,三人都已經聽懂了。
楊承君緊皺的眉頭緩緩舒解,再度拱手一禮:「承君多謝老師教導。」
荀鈺沉思片刻,也拱手行了一禮。
莊寅笑笑,再度道了一句:「你們二人對於君臣之道已經有了各自的體悟,是以意見相左是再正常不過。往後殿下應當學會聽取荀鈺的意見,荀鈺也要學會向殿下將自己的看法全盤說出。互相依附包容,方才能成大事。」
兩名青年拱手稱是。
岑黛望着身側的兩道身影,心下漸漸平和。若是荀鈺同楊承君能夠一直和諧相處下去,前世朝堂上的混亂想來會少許多。
思及此,她蹙了蹙眉。
璟帝明顯是想要荀鈺盡心輔佐楊承君,兩世皆是如此打算。有璟帝在其中推動,為何前世這兩人最後竟鬧成了那副水火不容的模樣?
一切思緒轉瞬而過,上首莊寅輕輕頷首:「你們二人且先將各自的體悟和看法說出來罷,為師一一同你們講解。」
他又轉而看向岑黛,笑道:「宓陽可得聽好了。」
岑黛應聲:「是。」
……
約莫半個時辰後,莊寅指導完了兩個弟子,又一一將細枝末節講清楚,命三人歸家後再好生思考一番,順帶着留下了明日準備商討的案例,這才算是結束了今日的課程。
因着三人在這一輪學習中並非分開教學,是以每日的課程花費的時間較少,輕鬆得很。
岑黛三人目送莊寅踏出正殿,立時鬆了口氣。
「想不到老師竟是打算拿實例來教學,」楊承君收拾好了桌案上的紙筆,笑看向岑黛:「於宓陽來說,學習這些怕是吃力得很。」
岑黛輕嘆一聲,同他們一道往殿外:「的確吃力。幸而老師留了明日的案例,我回家得先問問母親相關的典故,不然明日怕是什麼都聽不懂。」
楊承君頷首,添了一句:「若是姑母知曉得不甚詳明,宓陽午後托人來尋我便是,我叫人給你送一份卷宗過去。」
岑黛笑眯眯應下:「多謝表兄。」
三人行至文華殿前,楊承君同剩下的兩人道了告辭。
岑黛瞥了周遭一眼,沒見有軟轎候着,估摸着是因為今日下學早,小黃門們不曉得時間,故而沒來接侍。
荀鈺也瞧見了四周空蕩,本打算直接離開,心裏卻有些不大放心孤零零的岑黛:「宮人未至,我陪你等等?」
岑黛想了想,搖頭:「不必了,左右這文華殿距離宮門不遠,走幾步路也無妨。」她笑望荀鈺:「我同荀師兄同行一程罷?」
荀鈺抿唇,攏在袖裏的手指緊了緊:「好。」
往後便是二人同行,兩人一時無言,氣氛卻是和諧無比。
不知何時,荀鈺突然出聲:「說起陳年案件卷宗……」
岑黛挑眉看他。
荀鈺稍稍偏過頭:「內閣之中將這些事記載得很清楚,我跟在祖父身邊,都是見過那些案子是如何轉手處理的。與其勞煩宮中整理卷宗給你送過去,不若我以後謄寫一份資料……」
他頓了頓,多說了一句:「總歸我也需要回顧往事,謄抄一份給你是順便為之,並不礙事。」
也不知是為了說給自己聽,讓自己莫要往別處多想;還是只為了強調一句「不礙事」,讓她不要拒絕。
岑黛掩唇笑了笑,思及前幾日豫安同她說的莫要與楊承君太過親近,點了點頭:「那就麻煩荀師兄了。」
荀鈺微僵的眉眼這才緩下,低聲:「嗯。」
心底麻麻痒痒的,是全然陌生的感覺,卻不難受。
荀鈺垂眼,攥緊了十指。
兩人又同行了一段路,眼見就要到午門了,忽而聽得背後有人輕喚:「五丫頭!」
岑黛一愣,回頭瞧見榮國公與岑駱舟並行而來,一時臉色微僵,卻是立刻低垂下腦袋:「二伯父,大哥哥。」
荀鈺瞥她一眼,轉而也朝着榮國公拱了拱手,音色淡漠:「岑大人。」
榮國公並未發現岑黛的異樣,稍稍頷首,看向荀鈺,眸色有些訝異:「方才本官還在猜想着與五丫頭同行的是何人呢,原是荀家賢侄。」
荀鈺一拱手:「偶然與宓陽郡主同路。」
「如此。」岑家與荀家向來沒有往來,榮國公也無意與荀鈺多交談,於是笑轉向岑黛:「這是下學了?」
就在榮國公調轉視線時,荀鈺隱晦地看向岑駱舟,兩個表情冷然的青年人迅速對了個眼色,而後又不動聲色地低垂了視線。
此時岑黛面上神色已經恢復正常,淺笑道:「是,今日課上的規矩改了,所以今日下學得較早。」她眨了眨眼睛:「二伯父怎麼同大哥哥一道兒?」
如今岑駱舟還在都察院辦事,於宮中走動行事時與榮國公並沒有交集。
榮國公臉上笑意未變,溫聲道:「駱舟這邊有些事,伯父要帶着他回家取東西。」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到了宮門前,荀鈺同岑家三人拱手行了禮,先一步離開。
榮國公左右看了看:「長公主府的馬車還未到,五丫頭同我們走一遭罷?」
岑黛眉眼彎彎:「多謝伯父。」
幸而榮國公平日出行的馬車車廂寬大,容納三人綽綽有餘。
榮國公捏了捏眉心,並不避諱親弟家的閨女,同岑駱舟囑咐:「方才那位岑家的公子,在朝中的名聲並不算小。他入朝堂已有四五年的光景,腳跟子穩。」
「你與他年歲相近,本該是有些共同的話題,只是分別在內閣與都察院處事,又加之官位懸殊,若是走得太近了,怕是會落人口舌。」
岑駱舟懂了他的意思,垂首:「二叔放心。」
他心裏閃過一絲輕嘲。
榮國公不願他同荀鈺多接觸的原因,只怕是在忌憚荀家祖孫倆的城府極深和位高權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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