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昨個兒夜裏睡得晚,岑黛白日裏自然也就沒能按時起來,只依稀覺察到豫安穿衣起身。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待到日頭漸高,冬葵才扶了嬌嬌軟軟的小姑娘起身。岑黛臉上帶了幾分懶睡的紅雲,還是溫熱的,直到淨過面之後才稍稍低了溫度。
「母親可說了何時回去長公主府?」
岑黛端着小玉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銀耳湯果腹。按着原來的規矩,每年過完小年夜宮宴之後,豫安也該準備動身離宮了。
冬葵笑嘻嘻地端了小碟子圍着籠中八哥:「公主倒是不曾提過收拾行裝一事,約莫是並不曾打算今日回去罷?」
岑黛揚眉,心下忽然有些泛突。
正逢休沐,朝中堆積的政事也已經處理完,宮中上下輕鬆一片。
午後璟帝約了豫安於暖閣下棋,岑黛跟着一同去了,與楊承君一同完成莊老先生留下來的課業。
她一邊臨摹着大字,一邊豎着耳朵偷聽璟帝與豫安之間的對話。
兄妹二人有說有笑地下棋,璟帝提及朝中變化以及宮中趣事,豫安說着京中笑談和養閨女的舒心……
從頭聽到尾,岑黛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僵。
這過了小年沒幾天以後就是除夕和春節了,怎的豫安還不忙着回去準備過年的一應事宜?還有滋有味兒地下棋打發時間?
楊承君跪坐得端正,眼角餘光瞥見岑黛逐漸停下的兼毫,低聲問她:「寫累了?」
岑黛扯了扯嘴角:「的確有些想休息。」
楊承君笑了笑,轉頭不動聲色望了那廂正在說笑的璟帝的二人,愈發低了聲音:「休息片刻也好,總歸老師留的課業並不多,宓陽在宮中的這幾天便可以做完。」
一言既出,岑黛立刻跳了跳眼角。
留在宮中的這幾天?
楊承君已經重新提起筆:「今早上無意間聽父皇提到的,說姑母應當會在宮中多待幾日。」
岑黛抿了抿唇,蹙眉問:「可這都快過年了呀?」
臘月廿三是為小年,今日便是臘月廿四了。這時候還不回去,豫安是要鬧什麼?
楊承君眉眼含笑,篤定道:「宓陽若是不信,只等後面幾日好生看看就好了。」
於是岑黛只能提着心等。
等到課業完成,等到上一陣子裁作的新衣已經送到了,豫安仍舊是未曾提過歸家一事。
與此同時,除了一個惴惴不安的岑黛,榮國公府的一干人等也坐不住了。
除夕這日,張媽媽遞了宮外的口信進來,抹了抹額上的薄汗:「駙馬方才託了人帶了口信,想問公主何日歸家?」
彼時豫安正在為岑黛比着之前裁作好的衣服,笑吟吟隨意道:「哦?他這是催我回去?」
張媽媽湊近了些,憂心道:「公主,您如今可是岑家的兒媳婦,這逢年過節不回岑家,京中怕是會傳閒話?」
豫安仔細地比對了兩手上各一件的長衫,兀自道:「這藕粉色的最好看,應當再尋人做一件褙子,給宓陽搭着穿。」
張媽媽又道:「公主……」
豫安這才轉過頭來,眼裏笑意淺淡,音色微冷:「本宮何時說不回去過年了麼?」
她擱下兩件衣裳,緩緩站起身:「本宮若是有意待在宮裏,何必前幾日陪皇兄過小年?過春節不就夠了?」
張媽媽懂了她意思:「那……」
豫安扯了扯嘴角:「行裝不多,稍稍收拾片刻,下午離宮。」
張媽媽這才鬆了口氣:「奴婢明白。」轉身進去內殿整理行裝了。
岑黛抿了抿唇,自己扣好了外衫:「娘親為何如此打算?」
豫安躬下身,不慌不忙地幫她理好鬢邊碎發:「你祖母心下不是不稀罕你我麼?本宮只是想叫那群人好生看看,究竟是誰不稀罕誰。」
她嘴角笑意涼薄:「這大越還姓楊,為娘若是還忍着氣任那一家人搓圓捏扁,你祖母怕不是還以為本宮有多捧着她們岑家呢。」
「她既瞧不上本宮,本宮又何須給她面子?」豫安捏了捏岑黛的臉頰:
「宓陽啊,有些人蹬鼻子上臉,是忍不得的。不然遲早有一日,那群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東西,得把這天都給掀了。」
岑黛一頓。
前世璟帝被毒殺,朝中大亂,可不就是掀了天麼?
豫安從身側的漆盤中取出那日楊承君送的羊脂玉墜子,小心地系在岑黛腰間:「好了。宓陽去偏殿瞧瞧可還有什麼落下的,晚些時候咱們就回家。」
岑黛點點頭,提了裙擺一路小跑出了暖閣。
剩下豫安孤身立在暖香中,低聲喃喃,話中微冷:「剛則易折……誰會有膽量敢折斷本宮呢?」
——
午後車架已經備好,豫安領着岑黛同璟帝道了別,乘坐來時的馬車回了長公主府。
一路安定,二人在府門前下了車廂。甫一踏進宅院,領頭接迎的婆子便垂頭上前,低聲稟告:「駙馬正等在前院大廳。」
豫安面色不變,輕輕頷首。轉而看向正提着金玉鳥籠的岑黛,柔聲問她:「今個兒是除夕,乖宓陽可要去同父親道聲好?」
岑黛嬌嬌俏俏應聲:「去!」
豫安捏了捏她的小手。
前院大廳內只坐了岑遠道一人,周遭一個僕從也無。
岑黛一腳剛剛踏進廳內,還未行禮問好,便聽上首岑遠道沉着聲音:「若非是我先前托人遞了信,想來你今日還不願回來罷?」
豫安淺笑吟吟地坐在了上首另一側,渾不在意:「所以駙馬今個兒不是遞信了麼?」
岑遠道捏緊了手中茶盞,偏頭看她:「也不知那深宮究竟是哪裏吸引了公主,這回竟叫公主停留了一月有餘。」
豫安並不看他:「駙馬似乎逾矩了。」
岑遠道閉了閉眼,轉眸去看她懷裏的岑黛,皺了皺眉,稍稍和緩了聲音:「誰送的鳥兒?」
岑黛眨了眨烏溜溜的眼,高興地舉高了金玉鳥籠:「是表兄送給宓陽的小八哥!」
有豫安在身邊,牆頭草縮頭縮尾,老老實實的叫了一聲:「您好嘞,給您拜年了。」
岑遠道嘴角抽了抽,有些詫異:「太子殿下?」
話音剛落,張媽媽忽地從門外進來,福身行至豫安身邊,笑道:「公主殿下,太子太傅大人方才托人送了新年禮過來,說是指定要給小殿下的。」
岑黛立刻抬頭,好奇道:「老師?」
張媽媽笑得慈祥:「正是,聽說莊老先生送了一車的書過來哩!老奴已經吩咐人送進棲梧園了。」
岑黛笑臉頓時一僵:「一車的……書?」
豫安掩唇直笑:「旁人只道『學富五車』,這才只一車呢,乖宓陽擺出這副表情做什麼?還不快去同莊老先生指來的人道謝?」
思及和煦的莊老先生,岑黛忙從豫安懷裏鑽了出來,恍然道:「宓陽這就去!」
說罷便將牆頭草隨意留在一旁的桌案上,跟在張媽媽身後快步出了大廳。
「太子太傅?」岑遠道看向豫安:「之前你提到宓陽拜師,就是這一位?」
豫安緩緩收了笑:「這在燕京里可不算是什麼秘密,稍稍打聽想來就能聽到點兒風聲。怎麼,這都一個月了,駙馬都沒想過要打聽打聽你女兒師從何人?」
岑遠道表情一僵,轉開頭:「我從不曾相信過甚麼坊間消息。」
豫安冷笑一聲:「自個兒親女兒的事兒,虧得你也能不放在心上,駙馬果真是位好父親。」
聽得這樣冷嘲熱諷,岑遠道立刻攥緊了拳頭,忍不住將幾日積攢來的怨氣發泄出來:「難道你楊慈谿就是一位好妻子了嗎?年節將近,你在宮中遲遲不歸,莫不是忘了這長公主府才是你的家了?莫不是忘了你已經是岑家的兒媳了?」
豫安轉過頭,冷聲道:「家?想讓我將自己當做岑家兒媳,不若先問問你岑家人可有將我當做岑家的人!」
她冷眼盯着驚詫的岑遠道:「你不如問問那位擺足了架子的岑老太君,問問她到底是將本宮看做了什麼?當年將將嫁給你時,本宮處處收斂,可你那好母親好二嫂是如何待本宮的?」
「這長公主府乃是宓陽出生後建起的,岑老太君見宓陽是個女孩兒時的表情……這一切,你岑遠道難不成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豫安冷笑道:
「我不是一位好妻子?原來竟都是我的錯了?」
對上豫安的目光,岑遠道翕動着嘴唇,卻是答不上話來。
他的確是快要忘了豫安剛嫁進來時的模樣了。端莊守禮,進退有度,對待他也不似今日這般疏離。那時的他滿意且慶幸,曾以為她同樣心許於他。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岑遠道有些記不得了。他只記得岑老太君同他說過的一句話:「趾高氣昂才是豫安真實的性格,低嫁的女子誰心裏是樂意的?」
後來就有了與榮國公府對街而立的長公主府,是璟帝親自命人選的址。
「其他的本宮懶得同岑家人計較,」豫安站起身,提起那金玉鳥籠往外走:「只若是岑家人再敢欺辱宓陽,休怪本宮不客氣!」
「娘家也是家,那座深宮可比你榮國公府親切得多。」
岑遠道緩緩鬆開拳頭,合眼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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