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還是陰沉沉的,江岸邊的風也特別大,有積雪的草地有點打滑,五六隊七八輛串連的勒勒車載滿了行裝雜物,不堪重負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往東到江面收窄的江心洲浮橋渡口還有好幾里路,儘管是回甫答迷城不用上戰場,但大家興致都不高。一輛帶有營帳的小型穹廬車裏,黛文神思不屬地坐在里側,綿里朵和牙里果各扒在一邊小方框窗口,看着外面跟隨護送的羽林衛士兵和火爾哈族兵們有說有笑。
綿里朵眉眼彎彎的,白皙泛紅的臉上酒窩淺淺浮現,抿着唇忍着笑意,她知道那些士兵們其實是一知半解聽不懂對方說什麼,多半靠肢體語言去領悟,很多時候是雞同鴨講,可這似乎不影響他們互相好奇交流的興趣。
「還別說……這些女真漢子們啊,有的是虎背熊腰好身板,有的硬是橫着長,但常年騎馬這走路的樣子真是看不得。」祁大有騎着馬跟在小穹廬車後,轉頭看了那些女真族兵一眼,笑着又道:「不過女真姑娘們還挺耐看,不說那身段一看就帶勁兒,特別是說話嗓音如黃鶯出谷一般,要是沒那一股子羊騷味,俺都想帶兩個回去吶!」
陳美點點頭,很有同感地怪笑道:「怎麼?祁公公你這是動凡心了啊,不過說來也是,女真人與蒙古人還是大有不同的,他們這的婦人說話也如姑娘一般,不粗聲大氣,大概是遼東這邊的水土環境比漠北草原好。若是蒙古人啊,那就反過來了。」
「喂!你們在說什麼呢?祁公公!王爺他一定能打贏楊木答忽的,對吧?」綿里朵一臉擔憂地在車窗口邊探頭問道。
祁大有忙轉身拱了拱手,一臉微笑地回道:「哎呀!小娘娘你放心!遼王爺率兵那是肯定能打贏的,你且安心等着就是啦!」
「唉……這該死的楊木答忽,就不讓人消停!」綿里朵幽幽嘆了口氣,嘟嚷了一句默默地縮回腦袋坐進了車內去,一大兩小三個女人大眼瞪小眼,一臉與年齡不相稱的惶然憂愁。
祁大有望了那穹廬車一眼,表情有些怪怪地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小聲道:「這真是……閻王打架,小的遭殃!無論勝敗都沒什麼好處,俺這服侍人的既要盯着這邊,又還得保駕,上報還得斟酌用詞隱晦一些,不然這吃飯的傢伙要保不住啦!」
「也不能這麼說,這事往深遠了看還是有好處的,哪個部族可靠,哪個不可靠,這次之後不就都看出來了?否則以後三個行都司一建立,要是留着這麼個隱患將來再叛亂……咦?」
陳美說到這裏臉色驀地一變,只覺腦中靈光一閃,似乎一下想通了什麼,根椐之前與老谷爺交談幾次的模糊內容,他突然明白,此事的背後似有一隻大手在默默地操控着一切,燕、遼二王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但此事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祁大有卻無所謂地一笑道:「說得也是,不過俺就跑腿傳些旨意就行了,多管閒事那可不是福啊!」
同時西面數里外的木倫河入江口處,西陽哈正指揮着五千火爾哈雜兵們拔營起寨,整裝車隊,收攏牛羊戰馬先飲水餵料一次,待會兒就要上路了。而一萬七千餘主力戰兵已拉出大營,在三里外的荒野上列隊待發,遠望都是旌旗獵獵,馬隊軍陣鋪天蓋地,兵刃盔甲寒光閃閃,殺氣沖宵黑壓壓的無邊無際。
中軍一面「巡狩備邊」的豎式杏黃九旄大纛前方兩側,分別立着鎦金龍頭高牙的金色團龍紋「明」字大纛,五爪九龍紋「遼王府」王駕大纛。
軍隊出征也要講究個名正言順,主纛豎於中央則表示了此次行動的主題與意義,之所以用巡狩備邊,而不是討罪安民,是因為楊木答忽已於之前降附,算是大明官軍,這有勸降的可能,那就不便以罪名公示敵我雙方,堵死對方的退路。
三面大纛之下,朱植頭戴看起來有點普通的圓頂寬檐鐵盔,紅色龍紋布面甲外再披掛了一層鐵環嵌連的烏青色鎖子甲,黃銅甲片卡簧腰帶上掛了一具精良的射程一百二十步單孔軍弩,另加騎射小梢弓一張,箭一壺,雁翎刀和柳葉刀各一把,這便是大明馬軍基本標配了。
軟弓、長箭、快馬、輕刀,這是大明輕騎馬軍的四大利器,至於馬上雙手長兵要求技藝太高,只有少數中高層軍官帶親兵自行配備。如那一千騎圍子手侍衛中,就有三百騎手提七尺長柄斬馬刀。
為了朱植的安全,寧庸特地披掛了一身豪華的金漆山紋甲,頭戴黃銅甲片翻耳兜鍪,背後披着黑里的大紅披風被裏面倒插的雙斧翹起一點,顯得威風凜凜又十分顯眼。不過他腰間則掛着兩柄刀身微彎的狹長尖銳柳葉刀,這與蒙古人的彎刀形制相似,但略長一點,弧度也沒那麼彎。
待西陽哈拔營整隊完畢,朱植端起望遠鏡瞭望了會兒一聲令下,悠長蒼涼的號角嗚咽聲中,波浪式的橫列馬隊以一小旗一排如牆推進,沿木倫河東岸一路向北,一日半後抵達亦馬剌山林地外圍北三部大營,亦乞剌率兵迎駕,並為大軍補給了一次,但他只能勉強湊出老弱佔了小半的五千騎從征,部族還要帶上隨軍,到時只能與五千雜兵一起守護後勤營地。
亦乞剌年約五十歲,頭髮花白卻顯得孔武有力,老而彌堅,說話嗓門很大。西陽哈帶他來見朱植稟報軍情,稱楊木答忽已率兵至落雁泊屯駐,但外援隱藏兵力仍未探明。
離預定前線紮營地還有兩天的路程,廣派哨騎易被敵方截殺,朱植打算先趕到地方再看情況,要不要決戰是雙方的事,只要小心謹慎一點,敵方就算有伏兵也未必能起什麼作用。
這天趕到營地還早,亦乞剌事先已紮好一個簡陋木柵欄圍起來的大營,士兵們都能休整小半日,朱植有點空閒,黃昏前照例巡營一次,發現本部圍子手與女真各部族兵相處融洽,士氣還很高,士兵們互相扯淡談話很有意思。
因為在火爾哈八部看來,遼王殿下這是率呼倫四部兵力來為他們主持公道,而且打贏了肯定能分到一些牛羊馬匹做獎賞,說不定還能抓幾個女奴帶回去,這漫長寒冬就要來了,到時正好天天在家樂呵。
可惜啊,楊木答忽不識大體,反覆無常,之前秋捺缽大會才接受官職,得了賞賜歸順,這後腳就叛了,兀狄哈六部會不會滅族啊?可他們的部族沒過忽剌溫江,要去鑽老林子滅他的族好像不太容易,若只抓住楊木答忽再招撫,咱們不打去他們部族,那沒牛羊女人可分啊!
看來只能讓兀狄哈人自己再選個大族長,賠點牛羊女人和奴隸,總要找回我們火爾哈八部的損失,還不能虧待了呼倫四部的兄弟們,遼王爺帶大伙兒出征圖個啥啊,怎麼也得分一半,最後讓兀狄哈人立個毒誓啥的就算了吧。
為誰作戰,為什麼而戰……越是部族兵,而非正規軍,對這種直觀又與每一個士兵的利益密切相關的事就越是上心,朱植巡營了解軍心之後,傍晚便召各部族長,如今也是非正規但卻實職的軍官們到中軍大帳商議這個問題。
最後大家一致認同的意見是:只要楊木答忽俯首認罪,改過自新,賠償損失則可罷兵,否則亡其族以賞諸軍!
中軍號令一明確,全軍士兵不管是來自哪個部族都歡欣鼓舞,士氣更上一層。但帶兵的各部頭人和族長心知肚明,要滅掉兀狄哈,至少今年冬天還做不到,這一戰很可能是個虧本買賣,可明年還要打北山女真,卻退縮不得。
這畢竟是在女真人的地盤上,處理的也是女真人的事,朱植每次升帳時都會請老谷爺來鎮鎮場子,統一好人心和口徑,不過這場合老谷爺一般總是笑而不語,很少主動開口。
散場的時候,朱植親送老谷爺出帳,笑着問:「老谷爺還能騎馬嗎?等開往戰場時你隨在中軍就好,到時就讓那三百羽林衛隨侍。」
「老朽這把年紀,平時騎馬小跑慢行也只能騎一會兒,上戰場的話……還是與後勤雜兵待一塊兒坐勒勒車吧,殿下的中軍更要小心佈置啊!」老谷爺卻意有所指地小聲提醒。
朱植知道他擔心什麼,笑了笑回道:「落雁泊周邊二十里並沒什麼理想的伏兵叢林,正面戰場沒什麼好擔心的,側冀自然要先搶戰地形,不然就換地方駐營。」
「那殿下初步考慮的駐營地是哪兒呢?」老谷爺臉色有點凝重地問。
朱植對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想了想回道:「落雁泊東南四十里的虎拉子山北面應該可以。要麼就更北面一點,在鴨頭山下木倫河邊紮營,依山臨河是個理想的險要地形,只是距敵營二十五里,在馬軍來說近了一點。」
「這事殿下先別急着下定論,待老朽晚上與亦乞剌族長談談,北三部與兀狄哈挨得最近,老朽有點擔心此人啊。」老谷爺嘆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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