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寅時一刻左右,在京城的所有官員便已經起來洗漱,更換朝服。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等到寅時五刻左右,官員們便陸續集合在丹鳳門之前。待寅時七刻,東方露白,鼓聲起,丹鳳門開,官員們便分為文武兩列,進丹鳳門,通過長長的龍尾道,分列在含元殿前等候。
卯時一刻,皇帝着盛裝自含元殿出,萬官跪地朝拜,呼喊聲遠在丹鳳門外都可以聽見。
皇帝手掌向上抬起:「眾卿平身,入座吧!」
偌大的含元殿廣場外圍每隔十步就站着一名內侍,皇帝的話便由他們傳遞向萬官。先由距離皇帝最近的內侍開口唱喊,一人唱喊完畢,再由下一個內侍重複唱喊。這種傳喊的方式可以保證皇帝的話準確的傳達到每一個官員的耳朵里。
官員們聽到傳喊的話之後,謝皇帝恩典,前往自己的坐席入座。
武官的坐席基本和往年沒有太大的變化,諸王與宗室坐在距離皇帝最近的位置,其次是按照秩(官員品級)大小排列坐席的武官們。
按照規定,皇帝外派的節度使在元日之前要回到長安城述職,以武官的身份參加元日大宴(等同大朝會)。但自先帝代宗之後,河東諸節度使愈加驕縱,名義上服從皇帝,實際為一方諸侯,一些節度使甚至到死也未曾回過長安。
雖然先帝憲宗時期,曾經將四方節度使討服從,但憲宗之後,中央與地方的利益矛盾激化,藩鎮再次崛起,對中央對抗,河朔三鎮便是代表。
所以穆宗之後,只有河西諸鎮節度使進京述職,參加元日大宴,河東諸鎮以各種理由拒絕進京,只能「遙拜」
而文官的坐席今年有了很大的變化,往年都是牛僧孺領銜文官坐首席,其後為牛黨的其他成員,包括李珏、鄭朗、楊嗣復等,再往後便是按照秩高低排列的文官們。
但是今年,牛僧孺居文官位中,李珏稱病未至,李德裕成為文官首席,其後則是李紳、鄭肅、崔珙三人。
他們幾人之後,卻是兩位面部特徵偏向「西域人」,但黑瞳黑髮的異國人的坐席。
等到皇帝坐下之後,太常寺太祝上前,大聲宣讀賀辭。
宣讀完畢之後,皇帝宣佈,元日大宴開始。分列的內侍一一傳喊,待最後兩名內侍傳喊結束之後,鼓樂便起,龐大的百人舞團上前獻舞。
歌舞畢,皇帝舉酒:「這第一杯酒,朕與眾卿同引用!」
萬官同飲之後,宴上諸官可與左右敬酒,互行酒令,這樣不但能活躍氛圍,更能增進同僚之間的關係。
趁着這個時候,皇帝也正好與宗室、諸王互相敬酒,敘談趣事,增進感情。
這首席,自然是要太子李嶠來坐,萬官同飲之後,李嶠便主動向皇帝敬酒,之後便是幾個皇子輪番敬酒。
皇帝特意誇獎了因為帶傷連坐下都顯得十分困難的兗王李岐,對他不畏生死,力戰不退的行為非常讚賞,並對李岐逼退烏介可汗的行為大肆表彰,當場賜給李岐鎧甲一具,橫刀兩柄。
李岐跪扣謝恩,鮮血就滲出來,染紅了朝服。
皇帝第三子益王李峴無意間瞥見李岐衣服上的血跡,眯了眯眼睛,喚來內侍要了兩個大碗,斟滿酒後分給李岐一碗:「兗王弟,王兄在長安的時候就聽說了你在靈州的勇武事跡,不虧是李唐男兒!來,王兄敬你一碗!」
太醫在給李岐治傷的時候,明確告訴他白日之內不可飲酒,如要飲酒須少量,切不可貪杯。如今正是元日大宴,身為兄長的李峴給他敬酒,他不好拒絕,於是豪爽的一飲而盡。
李峴哈哈大笑:「爽快!今日你我兄弟不醉不歸!」
再往後,便是按照血緣親疏關係互相敬酒,皇帝表現的不咸不淡,但是到了光王李怡面前,皇帝顯的饒有興趣。
李怡乃是先帝憲宗第十三子,先帝穆宗之弟,論資排輩,皇帝要叫李怡一聲「光王叔」
但是,李怡自小便沉默寡言,不喜交際,在某些事情上堪稱木訥,所以一直都是被取笑的對象。
李怡被別人取笑了,也不惱,面無表情的默默走開。旁人更以為李怡痴呆,更加喜歡取笑李怡了。
原本只是在私底下取笑,但是先帝文宗開了一個非常惡劣的頭,那便是在宴會上,當着很多人的面取笑李怡,引的旁人哈哈大笑。
面對如此境況,李怡亦不惱火,竟跟着旁人一起哈哈大笑。於是乎,在但凡有宗室參加的宴會上,逼着李怡說話,將其詰問的啞口無言,便是一項必不可少的趣事,文宗皇帝非常喜歡如此,他甚至直呼李怡為「光叔」,毫無長幼分別。
不巧的是,當年在取笑李怡的人群中,就還有登上帝位的穎王。如今他成了九五之尊,更是不能摒棄文宗皇帝開闢的「傳統」
李怡剛剛舉起酒杯,剛開口說出「祝陛下」三字,皇帝便打斷了他:「光叔,朕私底下聽說你最近娶了一個小妾,很是美艷,可有這回事?」
李怡尷尬的放下酒杯:「回稟陛下,確有其事」
「光叔,朕知道你正值壯年,精力充沛,但是你怎麼能娶一下小吏的女兒為妾呢?難道皇家門第都可以任由小吏攀附了?」
李怡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才說了一句:「臣今日回去就打發她回去」
皇帝卻又換上笑臉:「光叔,此事你可以跟朕說嘛!朕這宮裏還是有幾個姿色上佳的妙齡宮人,再不濟,可以去掖庭宮找嘛!雖然那邊的女子不會舞樂,不通詩詞,但至少懂規矩呀!小吏門楣低俗,子女定是粗鄙之人!」
「陛下說的對,此女粗鄙」
「光叔,你要不要掖庭宮的女子,朕送你兩個,姿色絕對上等」
「臣······」,李怡支吾了半天才回答道:「臣謝皇恩,臣福薄,怕是消受不起」
皇帝與諸王、宗室聽完哈哈大笑,李怡也就不說話了。
但是皇帝並不打算放過李怡,又問李怡道:「光叔,我還聽人說,你最近在讀《史記》,正好,朕喜歡《項羽本紀》,你給朕講上一講如何?」
李怡回答道:「陛下,臣愚鈍,至今還未將《三皇五帝本紀》讀完,《項羽本紀》更是一字不知,請陛下降罪」
「光叔,你一日讀一字?」
「一來臣愚鈍,二來有美人作伴,難以靜心」
「哈哈哈」,皇帝開懷大笑:「光叔,既然你這麼喜歡女人,朕就送你兩個教坊的舞女當歌姬(有特殊技藝,專門服侍達官貴人的舞女)!權當做過年的賀禮」
李怡拜謝皇帝:「臣謝陛下」
皇帝樂夠了,便不再難為李怡,轉而接受其他宗室的敬酒。
李怡擺脫了窘境之後,呆呆的坐着,時不時的拿起筷子吃一塊肉脯,喝一口酒,與周圍諸王、宗室從不交流。
等到諸王與宗室敬酒完畢之後,皇帝起身,緩步向「西域人」的坐席走去,並親自用自己的酒壺給他們斟酒。
那兩名「西域人」頓時跪地,頻繁的叩首,端起酒杯的手都是顫抖的。
譚澤露非常好奇那兩名「西域人」是何許人也,便問旁席的太子仆嚴正:「敢問嚴仆丞,與陛下親密的是何人?回鶻使者?」
嚴正回答道:「那是黠戛斯的使者,臘月二十八日抵達長安,由太子殿下代陛下前往迎接,據說是專門趕過來祝賀新年,進獻賀禮」
譚澤露並沒有驚訝,仿佛這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
兩個時辰之後,宴會也到了尾聲,一陣舞樂之後,太祝宣讀祝辭,萬官再拜皇帝,皇帝宣佈宴會結束,先行退去,萬官則按照入座時候的次序退席,依次沿龍首道走出丹鳳門,各自回家。
諸王都喝醉了,尤其是李岐,行走都要侍從攙扶,嘴裏還在叫喊着:「還沒醉,還沒醉······」
李峴跟在李嶠身邊,還不時的與李岐抬槓:「兗王弟,你醉了,你醉了,哈哈哈!」
李岐聞言,一把推開侍從,衝着李峴大喊道:「胡說!我沒醉!我還能喝,不服可以比試!」
酒勁抵消了疼痛,縱然李岐的側腹,背部都已經被大片的鮮血沾染,他依舊氣勢奪人。
李嶠見李岐如此模樣,急忙上前拉開李岐:「皇城外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你們有一點皇子的樣子嗎?」
李峴拱起手,笑呵呵的回答道:「王兄,兗王弟鬧着要喝酒呢!」
李嶠瞪了李峴一眼:「兗王受傷了你沒看見?還要喝酒?你想害死他?」
「是他自己說要喝酒的」,李峴頂了一句嘴。
「放肆!有怎麼給王兄說話的嗎?非要這件事告到君父那裏才罷休?」,李嶠的言辭有一些嚴厲。
周圍有一些圍觀的官員,李峴面子上掛不住,黑着臉離開了。
斥走了李峴,李嶠又反過來說李岐:「這麼大的人了,還要逞能?永遠都跟小孩子一樣!還不回去?在這裏丟人瞎眼!」
李岐的侍從聽到太子的訓斥之後,趕緊攙扶着李岐坐上轎子離開了。
李嶠望着李岐的轎子晃晃悠悠的離開,轉頭對身邊的嚴正說道:「去太常寺請王太醫往兗王府邸探病。還有,盧龍節度使(大致在今天的河北一帶)張仲武獻上的人參挑一對最好的送到兗王府上」
「臣即刻去辦」
這場小小的鬧劇圍觀的人很多,甚至連李德裕與李紳等人都要停下來聽一兩句閒話。但是,光王李怡卻從圍觀的人群中冷麵走過,片刻也未曾停下,搭上轎子快速離開丹鳳門,往十六王宅去了。
譚澤露出神的望着李怡的轎子,佇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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