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珒在家祠遇見大哥時,已經結束了罰跪,正爬在很高的梯子上,擦拭祖先牌位。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我在外面等你,慢慢下來,別着急。」平珞說罷,向列祖列宗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之後等待許久,弟弟才從祠堂里跑出來,這家祠日日有人打掃除塵,自然累不着他,可平珒頂真地將角角落落都掃遍,不敢糊弄敷衍。
平珞打量了幾眼,訓斥道:「你哥哥小時候幹這事兒,皮都能掉一層,就你,全家都寵着。」
平珒低下腦袋,老老實實說:「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兄弟倆往回走,平珞問:「你不惜冒險為人家作弊,可出了事沒人幫你,沒人站出來,你覺得值當嗎?」
平珒應道:「夫子說我在學堂奔跑,才罰我留堂,他們並不知道出事,不是故意不幫我。」
平珞看着弟弟,略思量後才說:「罷了,人心冷暖,你自己早晚會明白,就算交友不慎,也總有到頭的時候,自己去判斷吧。但是,再不許做這樣的事,營私舞弊最為可惡,你是不是覺得,家裏人都忙,就沒人管着你了?」
平珒哆嗦了一下,緊緊抓着衣襟。
平珞問:「為何在學堂不承認,回來又想通了?」
平珒囁嚅道:「學堂里,三嬸嬸和嫂嫂在……我不想給她們丟臉。」
平珞嘆氣:「你不幹這事兒,誰也不會丟臉,皇后娘娘才下旨,要你過兩天進宮,你自求多福吧。」
「大哥……」
「明日一早,我親自帶你去學堂,向夫子賠罪。」
平珒小跑着跟上大哥:「可是、可是三哥說這件事算了,也不去學堂里提起。」
平珞倏然停下腳步:「他說的?」
平珒怯怯地點頭:「三、三哥答應我的……」
「把鎔兒叫來。」平珞惱怒地吩咐隨行家僕,「立刻把他找來。」
原本是爭鳴跟着公子去的倚春軒,他半截跑回來,告訴香櫞和翠珠,公子被大公子訓慘了,他害怕就先跑了。
香櫞再轉述給扶意聽,又好笑又害怕地說:「聽說四哥兒跑去想看看五公子好不好,也被大公子逮着一道挨訓。」
扶意合起手裏的書,要香櫞收起來,說道:「鎔哥哥他是故意的,你也不必心疼。」
香櫞捧着書問:「怎麼故意法兒?」
扶意說:「得讓珒兒記住教訓,可他身子弱,打不得,何況體罰從來也不是好事兒,我也不贊同。可他會心疼兄長呀,看着哥哥們為了自己挨罵,他往後就不敢了。」
香櫞嘖嘖不已:「算是苦肉計嗎,哎……小姐您才多大,姑爺才多大,忙國事家事,還要教弟弟,將來還要教孩子。」
忽然提起孩子,扶意心裏莫名一顫,但見香櫞去放書本,她也就不提了。
之後過了半個時辰,祝鎔才回來,進門就說:「原本都沒事了,平理那傻小子對弟弟說,他就算今天考倒數第一,都沒想着作弊,結果把大哥氣得,說祝家三百年沒出他這麼笨這麼不求上進的,本來是訓平珒,最後我們倆陪着平理挨了半天罵。」
「香櫞心疼你呢,說你為了弟弟,不惜苦肉計。」扶意抱過他換下的衣裳,說,「成個家,可真不容易,怪不得韻之一定要搬出去,那會兒她總說自己無所事事,不像我們有理想有抱負,可我現在覺得,她才是活得最明白的。」
祝鎔說:「家人、親情、責任,能放下這些,的確不容易。」
扶意說道:「可是父親這樣,弟弟妹妹們很可憐,我不忍心他們沒人管,再等幾年,等他們長大成人,我們再好好考慮自己的事。」
祝鎔將扶意擁入懷裏,長長舒了口氣,又忍不住抱怨:「我耳朵嗡嗡地響,都怪平理,跑來瞎攙和。」
扶意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溫柔地問:「可好些了?」
香櫞本要送茶水進來,隔着屏風就見人影膩歪在一起,趕緊悄悄退出去。抬頭見爭鳴和翠珠在廊下說話,翠珠抬手像是抹眼淚,沒說上幾句,她就跑了。
香櫞交代值夜的侍女盯着茶水,便回屋子來找翠珠,見她洗臉,可手巾捂着臉,像是又哭了起來。
「爭鳴欺負你了?」香櫞問。
「沒、沒有。」翠珠慌張地放下手巾,卻露出一張哭過的臉蛋。
「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我就是……」
香櫞拉着她坐下:「跟我說說唄。」
翠珠把手巾越纏越緊,又擰出幾滴水來,才支支吾吾地說:「他爹娘,不答應我們的婚事,他娘以死相逼,他實在沒法子了,再鬧要鬧到府里來了。」
香櫞很是生氣:「讓主子們做主,看他娘還說什麼,何況將來你們成了親,還是在這宅子裏幹活,也不家裏去,怕什麼呢?」
翠珠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爭鳴也算是個孝子。」
香櫞剛要開口,忽聽得天邊傳來巨響,雖不在耳邊,但動靜不小。
她們愣了愣,翠珠說:「炸春雷?」
香櫞奇怪:「春雷早炸過,這都要端午了。」
很快,家中熱鬧起來,家丁護院到處奔跑,所有主子和下人睡了的都被叫起來,要防備遠處的火被風吹過來。
香櫞和翠珠跑出來看,但見西北角有火光沖天。
祝鎔已經換了衣裳,和扶意匆匆出門,夫妻倆互相叮囑了幾句,他轉身就走了。
香櫞趕來問:「小姐,出什麼事了?」
扶意神情凝重:「看方向,是工部製造處,那裏有火藥。」
深宮裏,尚未入眠的項圻和涵之,也聽得轟隆聲,不多久內侍就來稟告,是工部製造處走火炸了,有火器師傷亡。
項圻問:「傷亡幾人?」
涵之亦是緊張,擔心弟弟還留在那裏,或遭遇不測。
內侍應道:「正在核實,殿前副都指揮使祝大人已經到了火場,眼下明火已滅,但庫里仍有火藥,尚不安全。」
項圻對涵之說:「朕去看一眼,新造的火器和圖紙都在庫里,火器師有傷亡,若再失去這些已經造好的火器,必然損失慘重。」
「皇上?」
「別擔心,朕是怕鎔兒會冒險。」
此刻,濃煙嗆人、灼熱無比的工部製造處外,祝鎔已經徘徊了好幾趟,聞訊而來的開疆,攔着他說:「圖紙早就燒毀了,不可能有留存,放把火把這裏燒完算了,不然人進去再炸了,得不償失。」
祝鎔雙拳緊握:「就快見成效了,已經要安排日子進山試驗,如今功虧一簣。」
開疆說:「那也比死了強,我警告你,你別犯啥事,你死了,扶意怎麼辦?老太太怎麼辦?」
祝鎔心頭一震,而越過開疆的肩頭,看見御駕匆匆而來。
最後,在皇帝的旨意下,燒完了殘留的火藥,一場大火直到天明才熄滅。
京城西郊的百姓,被東風吹來的焦灼氣熏了整整兩天,製造處也直到兩日後灼熱才完全散去,人們得以靠近這裏善後。
祝鎔站在一片廢墟里,不僅兩個月沒日沒夜的心血完了,更損了四名火器師和七位侍從,這麼大的災難,先帝在位十年,也不曾發生過。
家眷來哭靈燒紙,製造處外哀嚎不絕,祝鎔腦中一片混亂。
據說今天早朝,就有大臣彈劾,說他監督不力,該承擔全責。若能不死人,哪怕要他革職查辦、坐牢贖罪也在所不惜,死了那麼多人……
此時,公爵府的馬車在附近緩緩停下,扶意穿着素淡的衣裳來,見到了那些哭泣不止的家眷,可守衛在此的禁軍還要驅趕他們,十分無情。
「少夫人,您仔細腳下。」家僕叮囑道,「這裏風一吹都是炭灰,您蒙着些口鼻。」
扶意沒有在意,一步步跨過廢墟,走到了丈夫的身邊。
「鎔哥哥,你兩天沒回家了。」扶意道,「奶奶要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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