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和春花走出老樹林的時候太陽快要下山了,金黃色的夕陽斜鋪在綠油油的田野里,籠罩了整個村莊。地里上工的人們都陸陸續續地收了工,有的扛着鋤頭,有的拉着更牛,有的到了縣道上把鞋脫下來,抖落抖落鞋坷里的土,大傢伙兒邊嘮邊走,清淨的鄉間小道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趕上了收工,春花和新民也就不好手拉手可,為了不叫別人說閒話,春花鬆開了新民,快走了幾步,趕在了新民的前頭兒,新民則故意地放慢腳步往後抻,倆人一前一後地拉開了距離。
「呦,新民回來啦!」一起長大的洪生拿着鋤頭在後面跟新民打起了招呼。
「啊!洪生啊!」新民轉過身兒,朝說話的洪生笑了笑。
「你這啥時候回來的啊?也不去找我們玩兒去了呢!」洪生趕上了新民,倆人並排往前走了起來。
「今兒個才回來的!還沒到出功夫呢不是。」聽到洪生說,新民回應着。
「這前面不是春花嗎?」洪生朝前面走着的春花看了看跟新民說。
「啊!」新民沒有往前看,只是啊了一聲。
「我跟你說啊,咱們村兒可有好多人都眼氣你吶!」看見新民有些不好意思,洪亮壞笑了起來。
「我有啥好眼氣的啊!」新民無奈地笑了笑。
「你可拉倒吧!就你和春花誰不眼氣啊!別說那紅眼的馮占輝了,哥們兒我都眼氣啊!」洪亮說着還嘆起了氣。
「你快別跟他們瞎起鬨了啊!」新民看着洪生那樣兒,哭笑不得。
「哥們哪會和你爭啊!說句實話,有你在啊,那楊春花都不正眼兒瞧俺們!」聽到新民的話,洪生急於解釋。
「我超個近道兒啊!有功夫找你玩兒去!」洪生說着甩下了新民,朝田埂間的小毛道兒走去。
不止是洪生,好多人都選擇小道兒這樣的近路回家。
「新民,我先回了啊!」剛進村子,春花停了下來,朝着後面走的新民說。
「嗯,你回吧!」新民朝春花擺了擺手。
看到春花走開,新民這才加快了步伐往家趕去。
回到家的新民看見屋子裏沒人,知道爹娘上工還沒回來呢,他坐在炕沿邊兒上還是放不下自己的事情,可是光想也想不出個結果, 他索性往後一仰,倒在了炕上。
「也不知道大小子問的咋樣了?」窗外傳來了柳玉石的聲音,看樣子爹娘也到家了。
「啥樣你也不許急眼啊!」月娥邊放下肩膀上的鋤頭邊囑咐柳玉石。
「就你知道護犢子,那新民不也是我兒子啊!」柳玉石把身上穿的長袖衣服脫了下來,照着磨盤就是一通摔打,弄得灰塵四起。
「你可輕了點兒吧!那不是有笤帚嘛!見天兒地整的到處都是灰!」月娥用手捂着鼻子朝柳玉石嚷嚷着。
「都莊稼人兒了,一天到晚還竟窮講究!」柳玉石不滿意老伴兒對自己的處處限制。
柳玉石繼續自顧摔打完上衣,才把這件藍色外衣搭在了磨盤上進了屋了。
「這是咋地了!大白天還趴炕上了呢?」也一同進來的月娥看到新民在炕上躺着,以為兒子病了,趕快上炕摸了摸兒子的頭。
「孩子都這麼大了,你還當他幾歲吶!」老伴兒的舉動柳玉石看不慣,在一旁直嘖嘖。
「村上對你工作的事兒咋個說法啊?」柳玉石把腳上的鞋脫了下來,放在了炕沿底下擺好,一委身上了炕里。
聽見爹和自己說話,新民慢慢地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
「老楊支書說上村里研究研究再給回話兒。」
「哎!啥事兒都得研究!還不知道等到啥時候呢!」柳玉石一聽兒子說研究,又憷起了頭。
「你這嘴能不能有個把門兒的啊!」聽見柳玉石這麼說,站在地上的月娥連說帶比劃的示意他不要亂講話。
柳玉石本來肚子裏有好多話等着老伴兒呢,可轉念一想,他也憋住了,既而說到,
「這也不是着急的事而。」說着把身子斜靠在了被垛上。
「楊支書說一塊堆兒畢業的有幾個娃子,等研究好了再通知。」見爹上了炕,新民趕緊給他騰地方。
「那你就等等嘛,還發愁個啥嗎?」老柳看着新民說。
「研究研究,老天保佑給安排個好事干吧,咱家可就指望着你啦!」月娥在一旁還是心有餘悸。
「你這整天就知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的,啥都能指望老天爺還好了呢,趕緊地做飯去!」柳玉石不相信啥命不命的說法,他朝老伴兒吼道。
「你也跟着你娘忙活忙活去,一個大小伙子,別沒事兒就趴在炕上,那成啥了!」柳玉石指使着大兒子,新民順從地跟着娘一同出了裏屋。
柳玉石按照慣例從炕里拽出來煙叵拉,裝上一鍋子煙。每每上工回來,老伴兒去做飯,柳玉石都要裝上煙袋鍋子抽上一會兒,等這煙抽的差不多了,也快開飯了,這麼多年,柳玉石都已經摸出規律來了,這時間掐的也恰到好處。
「就知道說孩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就知道抽那玩意兒!」月娥回頭看着柳玉石在那裝煙袋鍋子,小聲地嘟囔着。
「老爺們兒的事兒你少跟着摻和得了!」即便聲音很小,柳玉石還是聽得真真,只是他仍舊沒有抬眼,還在忙活手裏的旱煙。
正在這時,兩個小兒子回來了,一進大門就喊着餓。
「你倆快洗洗手去,一會就開飯啊!」看着滿身是土的倆弟弟新民說。
「沒事兒,我還是給娘燒火吧!」新強把彈弓子扔在了磨盤上,轉身去柴火垛抱柴火去了。
「恩,我們都可能幹了呢,你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幫着娘燒火的。」看見二哥進了園子,小弟弟新富挺着小胸脯跟哥哥匯報。
「快別沾手啦!有我呢,都不用你們!」新民一把拉起準備抱柴火的新強。
「那我們先進屋啦!」新強拉起新富走開了。
天氣已經變好,老柳家在當院兒支起了個大鍋,這樣省的把炕燒的太熱,睡上面怪難受的。月娥忙着刷鍋灶,新民給娘燒火。飯其實很簡單,早上做得的大餅子,現在正是忙的時候,地里活重,吃這個扛時候。大鍋裏面放上帘子,上面熱餑餑,底下燒開水,等鍋開了這飯也就差不多好了,在園子裏掐一把蔥葉子,醬缸里搗出點兒大醬,鍋里的開水在這夏天也不浪費,因為這麼多年了,柳玉石是冬夏都要喝熱水的,這就是老柳家的晚飯。新強和新富雖不幹活兒,可這淘了一下午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大口大口地噎起了餑餑,新民直忙着叫倆弟弟慢點吃,別噎到。
「娘,這新強新富咋還穿着二棉襖呢?是不該換了啊!」新民方才注意到倆弟弟身上還穿着這不和適宜的衣裳。
「熱啥熱,你沒見那胳膊肘和屁股蛋子都磨得沒棉花了,就差露屁股了!」月娥看了一眼倆兒子身上已經開了花的衣裳說到。
「那這也到時候了,是不是沒布做了啊?」新民擔心地看着娘。
「現在還沒那麼熱,叫他們多穿會,這身衣裳也就一槽兒爛了,縫都縫不上了!」月娥用手在新強胳膊肘的地方捏了捏,看得出來,那個地方壞地已經很嚴重了,布已經合不攏了。
「沒事兒,哥,現在還能就活!一跑起來這裏面還能鑽風吶!」新強說着把胳膊在空中迅速地揮舞了幾下,嘿嘿地樂了起來。
「叫你們倆小子輕點兒淘就是不聽,這衣裳才穿了兩年就壞成這樣啦!」柳玉石喝了一口水,看着倆小兒子。
新強和新富不敢頂嘴,只好低頭吃飯了。
雖然家裏人都沒有說啥,可都這時候了,倆弟弟還脫不下棉襖,這叫新民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你就別發愁他倆啦!等你有了一定,能掙工分了,咱家就好了!」月娥看出大兒子的擔心,安慰說。
新民也不再說話了,他心裏對安排的事兒是既期盼又擔心起來。
再說這楊茂才下午出了門兒就去了革委會,到了一看,屋裏就一個劉**,別的人都沒來。
「唉!這都幾點了,人都上哪兒去了!」楊茂才拉過了一把椅子,椅子腿兒在土地上划過,烏拉拉的發出了聲響。
「這是咋兒說話呢,我不是人啊!」聽到楊茂才的話劉**頭也沒抬接着看報紙。
「我沒說你,那幾個呢?」楊茂才起身把窗戶都打開了。
「這我可不知道。一天到晚也見不着個人影的。」劉**把手裏的報紙放在了一邊兒。
「我說楊支書,你也應該批評批評他們幾個了,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學習文件精神。這種思想就要不得的呀,不學習怎麼能進步呢,你說是吧,楊支書。」看着楊茂才的背影劉**振振有詞兒。
「我心裏有數,你是最積極的!」楊支書回頭看了一眼劉**。
說起這劉**還真是夠積極,他本名不叫劉**,就是為了顯擺自己有覺悟,而且比一般人的覺悟都高,在**剛開始的時候就把名字也改了,還向進村的工作組揭發自己的爹有反動思想。這下可把他爹劉老冤給嚇壞了,整天躲在屋子裏面不敢見人,看見兒子話也不敢說了。這村子裏的人是好說歹說地替劉老冤求情,加上這個劉老冤確實是老貧農出身,才避免了一場批鬥。自此,村上的人沒人敢得罪這個劉**,這傢伙連他自己的親爹都給捅出去了,誰要是得罪他,叫他這麼一告發,就怕沒事兒也整出點兒啥事兒來啊!從那會兒起,大家都對他敬而遠之,在路上碰見了,也都是笑臉兒打個招呼而已,以至於這個老光棍兒一把年紀了連個給說媒的人都沒有。這個劉**到是沒覺得有啥不好,反而還挺高興,覺得大家都怕自己,走起路來鼻孔都是朝天的。
「你去給他們幾個打個招呼,說晚上開個會。再把老三炮那幾個人叫過來一起參加。」楊支書咂摸了幾下牙花子,給劉**佈置了任務。
「不是有大喇叭嘛!你喊一嗓子不就知道了,還用我跑啥?」劉**把手往衣兜里一揣對楊支書的指使有些不滿。
「這是村子裏的骨幹會議,叫誰開不叫誰開那都是有講究的,大喇叭一喊全存在都知道了,不叫開會的有啥意見你能治得了啊!」楊茂才拿起了大茶缸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缸子水。
一聽說是骨幹會議,這劉**可是高興了,二話不說屁顛屁顛兒地出去通知人去了,剩下屋子裏的楊茂才也在思量這這個會得咋開。
吃過晚飯的楊茂才就往革委會去了,春花也想跟着一起去聽聽,可叫楊茂才給喝住了,本來就是討論他們的事兒的,哪有本人也參加討論的,再說這人多嘴雜的,真是有人說出點兒啥不好聽得來,豈不是要吃啞巴虧!春花也覺得有道理,就和娘一起留在了家裏。雖然楊茂才已經儘快地往革委會趕了,可還是沒那個劉**早到。看見屋子裏都被劉**打掃了一遍,破舊的桌椅板凳明顯地看出了過水的痕跡,牆上的毛主席畫像此刻更加的翼翼放光!楊茂才心裏還真是感嘆,這個老光棍要是能把這精神頭用在過日子上,也不會這麼大歲數了還沒討上個媳婦。來晚了的老三炮還被劉**數落了一頓,說他態度不端正,思想也不積極,老是被家裏的事兒拖後腿,老三炮本想跟這個混蛋小子爭辯幾句兒,可轉眼一想,還是忍忍算了,別來開個會再熱出點兒事兒來,那還真不如在家裏睡大覺了,就他這號人物在村子裏那是沒人敢惹的。參加會議的人員除了有老楊支書,還有村會計王長水,生產隊長田富貴,辦事員楊長青;作為擴大的人員有馮占輝他爹馮志雄,村裏的富裕戶陳三炮還有幾個老貧農代表,當然還有劉**。楊支書簡單地說了一下開會的內容,就是想解決一下村里剛剛畢業的學生的安排問題,想叫大家獻言獻策。
「能有啥安排,現在隊裏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也沒啥空缺兒。」聽完老支書的話王會計先發了言,他擺弄着手裏的鋼筆,不停地轉來轉去。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咋的!人家那麼大學問就白瞎了啊!」馮志雄一聽王長水這話竄兒了。
「你還別不愛聽,你說說吧,隊裏這幾個人都在呢,你說把誰攆家去!」王會計跟馮志雄叫上了號。
「你整天的瞎晃悠,整個帳老算不明白,我看你早都該回家抱孩子去了!」聽見王長水跟自己槓上了,馮志雄朝他開起了炮。
「姓馮的你給我說明白點兒!「王會計嗖地從凳子上竄起來,隔着桌子就要衝馮志雄掄胳膊。
馮志雄在一旁也趕緊地站起來做好了防禦的姿勢。
「你倆消停會兒!」楊支書一拍桌子大聲喊,旁邊的人立馬把倆人都按到了板凳上。
王長水也就是咋呼咋呼而已,要說打架他可不是能手,倆人真動起手來誰吃虧還不一定呢!馮志雄也只是硬着面子不能示弱,這麼多年了也就拽拽詞兒啥的還都在行,打架,他的心裏也直顫悠呢!倆人被別人兒這麼一勸,也趕緊見好就收,規規矩矩地坐好了。
「我看先這麼着吧,先都到地里去鍛煉鍛煉,這幾年讀書讀的,隊上的勞動參加的也少了,叫他們先去勞動勞動。」生產隊長田富貴撓了撓頭,看樣子也沒啥好的點子。
楊支書聽了這個主意吧嗒了幾下嘴沒吱聲,他想叫別人反對,這樣自己也好跟着說兩句。
「你整天地扒拉土拉咔還想叫別人跟你一起啊!」剛剛坐下的馮志雄又朝田富貴嘰歪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同意是啥意思,不就是你家占輝這次也畢業了嘛!」劉**總算逮住了一個可以發言的機會,躲在角落裏的他把脖子抻了出來,好叫大傢伙都注意他。
「別老光沖我,你有能耐你說出個道道兒來。」馮志雄見數落自己的又多了一個,朝劉**瞪起了眼。聽叫自己提出個意見,一肚子草包的劉**鼠眯了。
要說這個劉**是積極,可這齣言獻策的事兒他還真不敢積極,不是不敢,確切地說是他沒那個金剛鑽兒。
「我這兒有個主意啊,大家可以討論討論。「辦事員楊長青清了清嗓子,手一個勁兒地在桌子上劃拉。
「有話你就說,你那手是刺撓咋的,老撓啥玩意兒啊!」老三炮看着旁邊的楊長青說,楊長青沒有搭理他接着說道,
「咱們可以這麼地,先叫幾個後生呢在村上掛個職,有個位置,然後主要去勞動。要是什麼時候別的地方有啥空缺了呢,先叫這幾個後生頂上,大傢伙兒看咋樣?」楊長青說了一個比較合理的看法,立馬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
「長青說的有點兒想法,我看大傢伙兒都點了頭,那咱們可以討論討論掛個啥職。」楊茂才自己也比較認同這個辦法,看見大家也都點兒,趕緊趁這個機會把這個事兒給定了準兒。
「也都別叫你們領導把話給說全乎了啊!那找俺們來幹啥玩意的啊,干聽着啊!這樣的話我還不如在家睡大覺呢。」陳三炮看自己還一言沒法呢,就這麼定了準兒了,他不幹了。
「愛說就說,誰也沒堵上你的嘴!」馮志雄一臉不屑地看着老三炮。
「你那個兒子整天就知道把那個腦袋瓜子整得鋥亮的,要我說啊那個馮占輝就應該先去勞動,等勞動明白了再說事兒。」自己這剛一張嘴,這個馮志雄就挑刺兒,老三炮氣兒不順,拿他的兒子開起了炮。
「老三炮,你別打擊報復啊!我家占輝那在學校是好學生,在咱村我們老馮家也是根紅苗正。」馮志雄不敢太得罪這個老三炮。
「要我說啊,咱們村本來就沒啥名額了,這個柳新民還是個外來戶,咱們得先把本村的人都給安排完了,這柳新民的事兒啊還是往後挪挪,等真的要有了空缺的時候再把他給補上也不晚!」馮志雄雖然是說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但依照他的意思來看還是偏向於不給新民安排。
楊茂才一直在仔細地聽着大傢伙兒的發言,他唯一能為新民說句話的機會還被馮志雄給搶去了,之後他想找機會卻連門兒也沒有了,不僅如此有的人還上綱上線起來,眼看着大傢伙是越來越起勁兒,楊茂才都沒有辦法控制了,再說春花和新民的事兒村里人盡皆知,在大家都反對的節骨眼兒上自己跳出來給新民說清,大家肯定說他是在謀私,搞不好再給弄個批鬥划不來,心裏一直鬥爭的楊茂才覺得這個時侯開口說情實在不明智。為了不把新民的問題繼續擴大化,楊茂才叫住了大家的發言。把話題重新引到該怎麼給這幾個人任職上面來。討論的最終結果就是除了柳新民,楊春花和馮占輝在村子裏分別掛職副婦女主任和辦事員一職,楊茂才總結了一下大家的意見,做了最終的總結髮言。
在家眼巴巴地等着消息的春花看見爹回來了,立馬從炕上蹦了下來問研究出個啥結果沒。楊茂才把事情的經過跟春花娘倆一說,這可把春花氣壞了,直罵那個馮志雄還有那個劉**是老鼠屎,還哭哭唧唧地叫爹先別告訴新民,看能不能想個別的招兒把新民也給安排嘍。楊茂才也是一時沒啥好辦法只能抽煙,春花娘也是一個勁兒地替新民惋惜。
「咋沒看見為民吶!」吸了一會煙的楊茂才問起了自己的兒子。
「八成又去瘋去了,這現在學也不上了,一天到晚還能有啥正經事兒。」不高興的春花告了弟弟一狀。
「你也不管着點兒,我聽說這小子跟那個馮占輝走得特別近,沒事兒就勾搭在一塊兒。」楊茂才看着老伴兒責怪她沒管好兒子。
「啥叫勾搭啊,咱為民是知青隊長,也整天忙得很吶!」老伴兒正在炕上納着鞋底子,聽見楊茂才又在數落兒子不免袒護起來。
「忙個屁,那幫小子幹活偷奸耍滑的,找空就貓哪兒打牌去,還抽煙。這為民是一點好頭兒不帶,哪天我騰出工夫來非揍他一頓不可。」楊茂才把所剩無幾的煙頭掐滅了。
「就知道揍揍揍的,再揍兒子都不認你了!」老伴兒把鞋底子還有針線往叵拉里一扔,看樣子是準備躺下了。
「你就別再護着為民啦!再不管管他真不像樣了。」春花說着下了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話說這柳新民從老支書那兒回來可有了一些時日了,等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柳新民一家子都很着急,月娥更是天天磨叨,叫新民去催催楊支書。新民也曾偷偷問春花工作的事兒有啥進展沒,春花騙新民說大家都沒安排呢,不用着急,自己也在催着爹這事兒呢,聽了這話的新民也就不好再開口催了。
眼下這個時節,大田都已經種完了,地里就剩下除除草的活兒。新民覺得干在家這麼耗着也不是個事兒,還有就是整天地被爹娘催促的也有些心慌,這天他早上就出了門,想再回學校看看還有沒有啥事兒自己能做的,這樣可以打發時間沒準兒還能撈着點兒啥好處。出了家門的新民心情好了很多,路兩旁的風景着實叫人忘記了一些憂愁,借着北國固有的涼爽,新民不慌不忙地朝學校走去。剛路過鎮政府,他就看見門口圍着一群人在看大門上貼的佈告。出於好奇新民也加快走了幾步擠到了人群中看個究竟。原來佈告發佈的是鎮上衛校的招生簡章,仔細看了看他還真符合招收條件,不過他可沒有動心。讀了這麼多年書了,他一直想早點兒回家,也好幫着爹娘照顧一下家裏,他也相信,自己的初中文憑在村上是會給一個很好的安排的。看完佈告後新民一個轉身就擠了出來,他想接着回學校。
今天的馬家店街道上人很多,大姑娘小媳婦的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原來正趕上供銷社新進了些花布,大傢伙都趕去瞧個新鮮。新民反正也沒什麼事兒,正好可以去供銷社給新強新富買點兒糖果,也就跟着人流的方向一起走了過去。正往供銷社走的時候,他看見了馮占輝。本來不想打招呼,可是來不及了,馮占輝先和他搭起了話兒:
「老同學,咋你也來買布料啊?」
「沒有,我就是閒的沒有事兒,來這裏逛逛。你呢?」躲已經是來不及了,新民有話沒話地問了一句。
「這不要走馬上任了嘛,我來這裏挑點兒布料做身衣裳,新貌新顏嘛!」馮占輝看着新民得意地說。
「走馬上任?你在哪兒走馬上任啊?」這四個字在柳新民的耳朵里是格外地清晰。
「咋沒有通知你嗎?就是咱們一起畢業的學生啊,村上給安排完了,我當辦事員,春花也安排完了,好像是個副的婦女主任,不過都是掛職的,還得經得住考驗!」馮占輝其實早就聽他爹說柳新民沒給安排上的事兒了,見到新民還裝作不知道吃驚的樣子。
「啊?啥時候的事啊?我咋不知道呢?」新民有些亂了分寸,神情很是焦慮。
「幾天前就通知了啊!我以為你也知道了呢。不過你也別着急啊,回去先問問支書吧,看是不是忘通知你了!」看着柳新民丟了魂兒的樣子,馮占輝心裏暗自高興。
新民只是哦了一聲,連招呼也沒打,就走開了。看着柳新民失落離去的背影,馮占輝心裏想:就你,還想安排工作!門兒也沒有。這回看你小子還拿啥跟我爭春花!
柳新民再也沒有精神逛街了,也沒了去學校的心氣兒。他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從鎮上回來的。一進村兒,他就奔向了革委會,滿腦子的慌亂叫他忘記了該有的禮數,連門也沒有敲,他就直接闖了進去。闖進來的新民看見楊支書和其他的幾個領導也在,他腦袋暈暈的忘記了打招呼,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楊茂才。楊支書看到他的神色,已經猜出了幾分,他示意其他幾個人先迴避一下,其他人也就心領神會地走開了。
「新民啊,我正想找你呢。」見屋子的人都走了,楊茂才給新民遞了一個凳子示意叫他坐下。
「老支書,為啥工作安排的事兒沒通知我呢?」柳新民沒有心情去坐下,他更關心自己的安排問題。
「你先別着急,聽我慢慢給你說啊。」楊茂才放下了手裏的大茶缸子,咂摸着嘴,好像是在想該咋開口。
「在學校里我的成績那一直是第一名,推薦信我也交上了,為啥別人都有事兒幹了,我卻啥也沒撈着呢?」還沒等楊支書繼續說,柳新民緊接着又追問到。
「新民吶,你也別上火。自打你們家來到咱楊柳灣,我是咋對你們家的你應該心裏有數吧!你大娘是咋對你的你也應該清楚,那春花就更不用說了。這次你們畢業,我頭一個就是上心你的事兒,楊叔知道你學習成績突出,地里上工也是一把好手,我還尋思着把你放在我身邊兒鍛煉鍛煉,將來要是能給我當個接班人啥的不是件美事兒!可關鍵是這事兒不是你楊叔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你上家來以後,當天晚上我就通知村上的幾個人開了會的,可大家都反對你在村上掛職,說你是外來的,這本村子人都安排不開,憑啥先給你安排?他們有可能是嫉妒你,但楊叔一個人也抵不過他們一幫人啊!大傢伙都不答應,我這好話也說了歹話也說了,可人家不聽。看着新民的樣子,楊茂才也只能是深深地嘆息了。
柳新民聽了老支書的這一席話,腦袋嗡的一下子,身子都有些搖晃了。他想起了自己娘擔心的事情,看來娘還真不是胡思亂想啊!他目光呆滯的望着老支書,希望能從中得到些指點。
「新民啊,你的事兒沒有着落,我也很上火。沒立刻告訴你,我也是盤算着還能不能有別的轍。我當了這麼長時間幹部了,啥事兒沒碰到過,不都過來了,要相信車道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堂堂的七尺男兒不能讓這點兒事給壓垮了,你這文化底子不能瞎嘍啊。這不我在縣裏給你拿回了一個衛校的招生報名表,你填一下,村上給你作為免費生推薦一下,學點兒技術,這要是學成了可是當大夫,治病救人的!等你學成了,有了手藝了咱就不怕了,這有病總要瞧病的吧,這大傢伙不就把你成全了。我琢磨着這個道兒適合你!」楊茂才把抽屜打開,拿出了一張表遞給了新民。
新民並沒有立馬接下報名表,他表情糾結目光呆滯,楊支書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近前,
「新民吶!大小伙子應該有個擔當,咱不能被這點兒事兒就給嚇趴下!拿着!」楊茂才把報名表塞到了新民的手裏。
拿着報名表,柳新民走出了革委會的大門。一路上低了個頭,耷拉着肩,見誰也不打招呼,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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