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征站在輿圖前,眯着眼仔細的看,燈燭又加了兩盞,好像還是看不清。
皇帝站在一旁就像一個等待老師評判的學生,拘束不安,想問又不敢插話。
崔徵收回視線直起身子。
「相爺。」皇帝手裏拿着武鴉兒的信,看看輿圖,看看崔征,「武鴉兒說的挺好的,范陽現在也拿下來了,等梁老都督拿下平盧,北邊就收復了,地域大,兵馬充足,如同手掌一般壓向京城.....」
崔征道:「那也用不了兩年。」
皇帝大喜,忙又謹慎:「其實,還是要求穩。」
崔征看皇帝的神情以及手裏捏緊的信,知道陛下還是信武鴉兒,他伸手指了指輿圖:「攻下京城不是一隻手掌就能辦到,要的是四方協同,現在相州已經安穩了,淮南道已經收復,河南道山南道江南道,這些都沒有淪陷敵手.....」
皇帝看着輿圖點點頭,遲疑問:「那相爺的意思是,現在就可以.....」
崔征道:「就算眼下不可以,也到了準備的時候了。」
皇帝看了眼信,再看輿圖,道:「武都督的意思是,要確保安康山無路可逃,做到一擊而潰,現在叛軍的勢力還是很大,雖然淮南道山南道這些地方沒有被叛軍佔據,但叛軍也時刻在威脅他們.....」
崔征看着輿圖:「但他們其實也不算是緊鄰京城。」他伸手點了點,「陛下,最新的消息項雲的侄子,就要拿下宣武道了。」
皇帝再次驚喜:「竟有此等大捷?」
崔征糾正道:「不是大捷,宣武道本就沒有叛亂,只是兵馬散亂不成一心,現在項南正那裏遊走。」
皇帝急問:「怎麼不見報來?」
崔征淡淡道:「事情尚未成功,也不敢說何時何日能成功,項雲的這個子侄,雖然年輕,但人很沉穩。」
皇帝暫且無心討論這個年輕人是不是沉穩,只問:「情況怎麼樣?」
崔征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那孩子性情沉穩,如果不是河南道兵馬來報,朝廷還不知道,大概只給項雲說了吧。」
這也太沉穩了,皇帝忙道:「快請項都督來。」
一旁侍立的太監便應聲是,遲疑一下道:「項都督來只怕要等些時候.....」
皇帝愣了下:「為什麼?」
崔征看了眼這個太監,道:「為了領兵方便,項都督最近與士兵同吃同住在軍營。」
麟州宵禁,出魯王宮出城門進軍營要一道道手續。
皇帝感嘆:「我大夏有如此良將朕心甚慰。」
太監低着頭道:「不過,張安王林兩位都督在城中,他們與劍南道交好,與項都督同心協力,會不會也知道這件事,要不要請他們進來?」
皇帝思索....
崔征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太晚了,陛下還是歇息一下,最多兩個時辰就該早朝了,陛下到時候再問吧。」
皇帝看了眼滴漏,道:「對的對的,大家日常都勞累了,朕不能半夜再叫起他們。」看着崔征,「相爺,又讓你辛勞了。」
崔征道:「陛下何嘗不是辛勞,但只要勞有所得,就不辛苦。」
皇帝應聲是:「相爺說得對。」
崔征俯身施禮:「陛下先歇息吧。」
皇帝取過桌案上的琉璃燈,讓太監親自提着送崔征,崔征也不推辭,由太監引路離開了。
春夜的魯王宮有些陰沉,風在殿內穿梭發出細長的怪叫。
琉璃燈在太監手裏搖晃,他忙伸手攏穩:「相爺小心點。」
崔征在後揣着手緩緩而行,聞言道:「不用擔心,老夫日日夜夜都在這宮廷里行走,沒有燈也看的清楚。」
太監陪笑:「相爺心明眼明。」
崔征道:「那張安王林給了多少錢,買你在陛下跟前提他們一句話?」
太監手裏的琉璃燈無風搖晃,噗通跪在地上:「相爺,相爺,奴婢.....」
崔征道:「以後不要亂說話,尤其是說不好的時候。」
說罷踩過太監地上的一團影子向前而去。
「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太監匍匐在地應聲是,道:「多謝相爺。」
不知道是謝崔征不追究他收錢說話,還是謝崔征不用讓他送早點回去歇息。
.....
.....
「一個個的不省心!」
崔征回到住處並沒有休息,將官袍解下扔在隨從手裏,氣惱道。
室內兩個官員忙起身:「相爺,那武鴉兒又說什麼了?」「這次陛下如此低聲下氣給他寫信,他可同意回來了?或者進攻京城阻止安康山登基了?」
崔征坐回椅子上,蒼老的臉上難掩疲憊:「武鴉兒,這頭狼,拴在籠子裏都不聽話,放出去當然更不聽。」
官員們搖頭:「此子猖狂。那陛下可有生氣?」
崔征道:「大夏未平穩一天,陛下就不會生他的氣。」
官員們對視一眼,無奈。
「不過這不重要,我不需要讓陛下與武鴉兒生隙。」崔征道,「只要陛下知道不可只倚重他一人就行。」
說到這裏,又惱怒的拍桌子。
「張安王林這兩個蠢人!韓旭是真的送來解我燃眉之急的?我怎麼覺得他是來害我的?」
張安王林又怎麼了?怎麼突然提到他們?兩個官員不解。
崔征將適才的事講了,拍桌子:「你們說,這是不是蠢?張安王林蠢,這太監也蠢,這種時候,項雲請不來,張安王林能來?要不是我當時攔住,陛下如果一問,因為項雲不與民相爭風餐露宿去軍營,而張安王林重金趕走一家人買了人家的大宅子,住的比皇帝還闊綽,這是要皇帝青睞?這是找死呢!」
兩個官員聽的也是氣惱:「怎麼這麼蠢?」「真是想往皇帝跟前擠想瘋了。」「同樣想往皇帝跟前擠,項雲就去死命的打仗,他們竟然死命的給太監送錢?」「真是高下立見。」「得了吧,不這樣,也早就高下立見了。」「還有那太監,真是鄉下人粗鄙,當初宮裏太監們收錢辦事可沒有這麼蠢的。」
聽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崔征更是氣的閉上眼喘氣。
「那要不把這兩人趕回去?」一個官員問,「我覺得吧,項雲一人足夠用了。」
崔征閉着眼重重的吐口氣:「但項雲先有李奉安為主,現在又當以陛下為主,雖然來麟州前先投我門下,但我們前無緣現在又同為陛下解憂,不是我能御使的人吶。」
兩個官員明白了。
項雲有才幹,背後有劍南道,但這大夏有才幹的人多了,至於劍南道,韓旭也掌握在手中。
相比於項雲,對崔征來說,還是韓旭更可靠,可用。
「韓大人畢竟是文官,也是咱們看着一步步到如今的。」一個官員感嘆道,「知根知底知秉性,韓旭這個人雖然蠢了點,但是一顆心為了陛下為了大夏清正無私。」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抿了抿嘴。
韓旭除了清正無私,還能忍辱負重,還長的好看,還能吸引武鴉兒的妻子.......
「到時候,說不定能讓武鴉兒夫妻離心。」他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說出來。
崔征睜開眼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呢!」
官員忙縮頭不說了。
另一個官員忙接過話頭,道:「你別瞎說,韓大人可不蠢,張安王林這事肯定不是他授意的。」
崔征長長的吐口氣:「給韓旭說一聲,多選點能用的人送來,如今到了要緊的時候了。」
兩個官員應聲是。
夜色搖曳,室內的燈火依舊,徹夜不熄。
......
......
皇宮裏的燈火漸漸暗去,太監站在廊下,將琉璃燈小心的放在地上,然後輕輕的拍打衣服上的土,如今宮裏節儉,衣服很難得一件。
「怎麼了?」另一個太監小聲問,「那件事被抓住了?」
拍打衣服的太監抬起頭,臉上沒有惶恐,而是一笑:「是啊,被相爺抓住了。」
這個太監便也笑了,沖他擠擠眼:「那可以去找蔣友要另一半的錢了。」
拍打衣服的太監又有些不安:「相爺是聽懂張安王林的蠢了,但不知道陛下有沒有察覺到項都督的盡忠職守?」
同伴太監撇嘴:「你也是好心,咱們只收了一句話的錢,其他的,得再收錢才行。」
拍打衣服的太監便笑了:「哥哥你說得對。」
殿內此時傳來動靜,他忙撿起地上的琉璃燈,對同伴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碎步推開門走進殿內。
皇帝正在放下幔帳.....
「陛下,奴婢來。」太監忙搶上前,聲音哽咽,「陛下,身邊連伺候人都不夠。」
皇帝道:「要那麼多人做什麼,有那麼多人都是白吃飯了,還不如去跟朕打叛軍。」
太監抽泣:「陛下過的太苦了。」
皇帝不想跟一個太監說太多苦,看了眼他放在桌上的琉璃燈:「相爺回去了?」
太監點頭:「相爺回去還捨不得休息呢。」
皇帝輕嘆一聲:「世事艱難,大家都煎熬着吧。」
太監勸道:「陛下您快休息吧,大家都靠您撐着呢,您一定要保重龍體。」
皇帝對他點點頭,走向龍床,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又忙回頭,見太監正在收拾桌案上的奏摺文書.....
「武都督的信給朕拿過來。」他說道。
太監忙舉着送過來,看到皇帝坐在龍床上,將信放在枕頭邊,似乎如此才能安心睡去。
這滿朝真正能讓陛下安心的其實只有武都督一人,太監垂下視線,放下另一半幔帳慢慢的退了出去。
室內安靜無聲,燈也沒有亮,皇帝對外說是節省火燭,但實際上,亮着燈他沒辦法睡。
太亮了,誰都能看到他,一點都不安全。
皇帝將枕頭往內挪了挪,碰觸到信紙,他抬手一甩,信紙跌落在地上,黑暗裏無人能看到。
.......
.......
(出門沒有檢查,有錯字告訴我我來改哦,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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