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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見浚覺得在屋裏待着氣悶,站起來走了出去,袁鴻連忙跟了上去。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陳見浚在廊下站了一會兒,說道:「去安喜宮!」
安喜宮裏金鈴兒還沒有就寢,一直在燈下等着陳見浚到來。聽見人傳報皇上駕到,忙迎了出來。
金鈴兒前不久經歷了喪親之痛,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好,在吃藥調理。但因為陳見浚終於答應了她廢去陳祐琮太子之位,免去了她的心頭大患,因此她如今心態還算平和,對陳見浚和顏悅色,噓寒問暖。一時又讓宮女端在火上煨着的補品給陳見浚吃,一時看他累了,又要叫擅長推拿的宦官給他捶腿揉肩。
陳見浚覺得十分倦怠,這些他都不想要,揮手讓這些人下去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安置下來熄了燈,陳見浚躺在枕頭上似睡非睡。四周靜謐無聲,黑暗越來越濃,似乎能把他漂浮起來。周遭的一切,床、桌椅,甚至房屋,都在這黑暗中悄無聲息地不斷變化着各種形狀,仿佛白天它們那固定的形態只是一種偽裝,在黑夜的掩映下不斷幻化、彈動着的才是它們本來的樣子。
這讓陳見浚有種眩暈的感覺。一切都是漂浮不定的,一切都在不停流轉,無始無終。
他翻過身,抓住了金鈴兒的手腕。這手腕上的皮膚雖然已經鬆弛,但那骨骼的形狀,以及指尖上傳來的溫度,還是一樣讓他覺得熟悉安心。不一會兒,他進入了更深的夢境。
懷恩即日啟程去了南京。
懷恩被貶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後宮和前朝。和這一消息同時流出的,還有皇帝和昭明真人定下賭局的傳言。
據說昭明真人謁見陛下,進言道,廢太子有違天道,若陛下執意為之,將會為大炎帶來災禍。陛下大怒,說以今年為期,若他廢太子的打算真的引來災異,他就打消這個念頭,若是沒有,這就證明昭明真人只是危言聳聽,就要把她處以火刑。
陛下甚至為此立下了賭約,昭明真人也當真簽字畫押了。
雖說皇帝和真人打賭畫押,為的還是廢太子這樣的事情,聽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但陳見浚時不時就有一些特異的行為出現,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現在眾人最關心的就是,昭明真人的預言究竟準不準?上天究竟會不會因為皇帝要廢長立幼降下災禍?
一時之間,欽天監這樣的冷衙門,突然變得熱鬧起來。時不時有人跟欽天監的官員打聽消息,問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兆、異象出來。
關於賭約的消息,甚至很快流傳到了民間。因為這件事不僅關係着太子的廢立,大炎的未來,還涉及到昭明真人的生死,實在是比聽書、看戲還要刺激百倍。沒多久街頭巷尾都在紛紛議論皇帝和真人的這盤賭局,有些人為此暗地裏也設了賭局,賭皇帝贏還是昭明真人贏。居然是押昭明真人贏的比押皇帝贏的還多。
不過也有一些自以為見識不凡的人,對這個賭約持懷疑態度。因為大炎國土廣袤,每年多多少少都要出現一些天災**。不是這裏河決堤了,就是那裏出現山火,要不然就是大風把老百姓的屋子颳走了。更不要提每年到冬天都會有凍、餓致死的災民。到底什麼樣的災禍才算是老天給的警告呢?恐怕這中間的彈性是很大的,究竟算不算還得看皇上的心情了。
實際上,這也正是與張惟昭商量出了這個主意的謝遷所擔心的。他看通過正規通道不能勸止皇帝,就打算利用神鬼天命的說辭來說服皇帝。大炎每年大小事故不斷,找出一兩件合適的通過文人加以渲染,就可以拿出來說是天命昭示,認為廢太子不當,所以以這種方式來示警。
但是究竟會不會有合適的事件出現,能否渲染得成功,最終讓皇帝認可,這還是未知數。
他當日鼓動張惟昭去設這個局,是因為知道張惟昭對皇帝有一種微妙的影響。謝遷表面是正統儒生,實際上靈活機變,他不介意利用張惟昭對皇帝的這種微妙影響來達到目的。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皇帝會和張惟昭定下那個生死賭局。
也就是說,如果今年年底,並沒有合適的事件出現,或者就算有,也沒有被渲染成功,又或者渲染得很有聲勢,但是皇帝並不認可,張惟昭就會有被燒死的危險。
儘管如此,謝遷仍然覺得這種冒險是值得的。對於他來說,只要參與政治鬥爭,就得有面對失敗和死亡的心理準備,這是很正常的。
但是對於陳祐琮來說,這個賭局卻讓他非常震驚和愧疚,甚至遠遠超過了對自己會喪失儲位的擔心。他暗自下決心,如果一旦張惟昭在賭局中失敗,他會拼死保護張惟昭周全。如若不能,那就和她一起站上火刑架。
在這個事件中,最鎮定的反而是張惟昭了。
其實她自己非常明白,如果她是這個時空的原住民,她根本不可能保持這種鎮定。沒有人真的能夠視死如歸,尤其是以那種恐懼的方式去死。但是對於她來說,她卻一直在內心有種期待,如果她是從火中來的,那麼另一場大火,是不是可以把她送回到她的故鄉?
哪怕她不能回到原來的時空,如果生命只是從一個時空到另一個時空的遊歷,那麼跨過死亡的門檻,踏進一個新的時空,又有什麼好懼怕的?
她當然會有所留戀,陳祐琮、太后、學校的孩子們……
但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軌跡,如果冥冥之中,她和他們的交集只有這一段時間,她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因為在每一段關係中,她都盡情地活出了自己,也祝福對方能夠盡情地綻放他們的生命。能夠如此真實地活着,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就會少了很多不甘和恐懼。
然而,儘管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在她的心底里卻有一種感覺,事情也許不會太糟。
在和謝遷商量出來這個假借天命規勸陳見浚的方法的時候,謝遷的計劃是,讓她去跟陳見浚說夜觀星象,讀出天機。而張惟昭自己卻選擇了銅錢占卜。
她不會觀天象,不知道星空裏的圖像和人的命運之間有什麼關聯。但是她卻相信,人的命運會通過占卜出的卦象得到預示。而且她在去找陳見浚之前,就對這次占卜的結果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而後來這個預感也一一應驗了。
甚至她覺得,陳見浚在表面上對廢儲態度堅決,實際上他並沒有做好準備。他人到中年,生命力衰退,痛苦困頓。他左衝右突,想要找到一種方法化解他的痛苦。他猶疑着,是否解決掉一個讓他感覺到有威脅的繼承人就可以改善他的處境,金鈴兒也在敦促着、誘惑着他這麼做。但他心底里並非對真相無知無覺,就算沒有了陳祐琮,他依然要面對衰老病痛,和內心流血化膿、潰爛越來越深的創傷。
正因為她有這樣的判斷,所以才答應了謝遷的提議,以天命之說來勸止陳見浚。
陳見浚並沒有馬上被說動,反而更加惱羞成怒,這也是在預料之中的事。儘管如此,張惟昭卻仍然有一種信念,她相信目前看似山窮水盡,但最終會出現轉機。
她的這種鎮定,讓謝遷十分佩服。說實在的,謝遷沒有想到她心智這樣成熟穩定。就算換做是謝遷,放在這樣的處境當中,也不免患得患失,憂慮疑懼,而張惟昭卻始終堅定不移。
謝遷甚至覺得,張惟昭真是有什麼神異的背景的。雖然儒家講究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如果不是藉助了某些神秘力量,發生在張惟昭身上的很多事就解釋不清了。
他也曾經試探着套張惟昭的話,但是讓謝遷感到很有意思的是,在有些事情上面,張惟昭與他無話不談,根本沒有什麼忌諱,而在有些事情上面,你不管怎麼轉彎抹角地探口風,她都可以絲毫不露,或者直接告訴你,這些問題她不願意回答,根本不會對拒絕了太子的師父感到內心不安。
連謝遷都覺得張惟昭有神異,更不要說老百姓們了。快到年底了,以往這個時候大家都期望平平安安度過舊年,迎來新年。今年卻有不少人期盼着有什麼事情出現,好證明昭明真人的預言是對的。
這並不僅僅是因為早先張惟昭行醫、辦學,在民間樹立了良好聲望,還是因為,在這個多事之秋,人們渴望着有神跡降臨,渴望着在喧囂塵世之外,還有另一種更高的存在,能夠看到人世的種種苦難,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出手干預,懲惡揚善。
在許多老百姓的眼睛裏,跋扈的皇貴妃和驕奢淫逸的金家,已經成了戲台上的奸佞丑角,而太子,就像是《狸貓換太子》裏的太子和《趙氏孤兒》裏的孤兒一樣無辜。他們期望看到壞人惡有惡報,好人終成善果。
他們期待着看到天命,這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人心向背,本身就是天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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