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使得陳見浚看到自己更多的內心世界的時候,要給他一些時間去適應和消化,否則就會引起很大的反彈,甚至導致對方的逃離。
欲速則不達。幸而張惟昭有的是耐心。她相信,假以時日,陳見浚會有能力面對他內心深處隱藏更深的東西。
比如他對死亡的恐懼,並不僅僅是來源於他父親和祖父的早喪,更是因為,在他幼年時期遭到的拋棄和死亡威脅。
無論他的父親和母親當時是多麼事出無奈才離開他,他們拋下了他,無力保護他,這是事實。而對一個不到四歲的孩童來說,遠離父母的保護,生活在一個對他充滿殺意的叔父手裏,對他來說是無比恐怖的一件事。
那些從來沒有得到過好好處理的恐懼,已經在他內心潰爛成一個黑洞,吞噬他的生命活力,散發噩夢,造成了他的虛弱。
他對金鈴兒的過度依賴,正是因為這些恐懼的存在。只要他一直沒有從這恐懼中走出來,他的內心就仍然是那個虛弱的小男孩,就離不開那個可以依偎的胸膛,可以保護他的臂膀。而金鈴兒就利用了他這一點來對他進行精神控制。
張惟昭給他卜卦,說他不會三十八歲就死,其實只是暫時緩解了他的焦慮和痛苦。以後這種痛苦還會再反彈回來,然後需要再次去面對和治療。
再反彈的時候就會換一種形式,可能不再是「我到三十八歲就會死」,而是比如「我日漸衰老青春不再來,」「我周圍的人都鬼鬼祟祟的恨不得我早死,」這些問題都是死亡焦慮的典型症狀,要反反覆覆處理才有可能見到成效。心理治療其實就是一個拉鋸戰的過程,需要韌性和毅力。
張惟昭是不缺乏韌性和毅力的,尤其這件事還事關她自己的生死,甚至是陳祐琮的生死成敗。因為只要陳見浚無力擺脫金鈴兒的精神控制,她和陳祐琮都不安全。
但是,她不能保證陳見浚有同樣的信心和毅力堅持治療,不能保證會不會有突發事件打破她的治療計劃。但是,她現在沒有退路,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
一日晚間,張惟昭用過晚飯,在工作室一邊自己百~萬\小!說一邊看着薄荷和石燕寫字。她把這幾個小蘿莉分成兩組,晚上薄荷、石燕學習的時候,南星和杜仲就去做雜務。第二天輪換過來。
她們的自習剛開始沒多久,南星就來稟報,說是內官監的一位小公公來傳話。張惟昭來到凝香館一樓的廳堂,只見一個小宦官立在當地,見張惟昭過來就向她躬身回稟道:
「昭明真人安好!我師父說飛仙宮的宮室安置有一處不明白,要請您過去商議,他明天好和工部那邊說明。因工部那邊等着開工,催得急,所以這會兒還要麻煩您跑一趟。」
張惟昭內心疑惑,天都黑透了怎麼還會找她過去議事?不過看這個小宦官確實是一直跟在內官監掌印太監黃燦身後的小徒弟,而這些天黃燦也經常找張惟昭商量關於飛仙宮擴建的事宜,因此便決定走這一趟。
「你稍待片刻,我換換衣服就來。」張惟昭對小宦官說。
「遵命。」
張惟昭上樓回到自己屋裏,略加思索,裝束停當,打開門。
杜仲和南星站在門外,兩個小丫頭要跟着張惟昭一起去。張惟昭卻不許她們跟隨,只說讓她們幹完活兒就去和薄荷、石燕一起讀書。
杜仲和南星拗不過張惟昭,只得聽從她的安排。
小宦官打着燈籠走在前面,張惟昭跟在後邊。兩個人走進了凝香館前面的林間小路。
內官監也在太液池之東,位於凝香館東北方不遠的地方,緊貼着紫禁城的城牆。所以穿過這片樹林再走不遠就到了。
只是晚上走在林間,雖然提着燈籠,還是覺得四處黑黢黢的。西苑不像紫禁城四處都設有燈燭,晚上出來也不愁看不到路,這裏到處都是樹木,為了避免火災,樹木茂盛的地方是不設燈燭的。
在林間走了一半,突聽樹林深處傳來了一聲野貓的嚎叫,在這靜靜的夜裏十分瘮人,那個小宦官似乎是被嚇到了,怪叫一聲,扔了琉璃宮燈,撒腿就跑,拐進林中一晃眼不見了。
琉璃宮燈被扔在地上,裏面的蠟燭隨即熄滅,林間一片漆黑。
張惟昭感覺事態不對,想去把宮燈撿起來,突然脖子猛然被勒住。張惟昭用手扯住勒住脖子的繩索拼命往外扯,同時想要高聲呼救,卻因喉嚨被勒得死死的,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掙扎了一會兒,四肢癱軟地昏倒在地。
張惟昭身後冒出來一個黑影,把她拖拽進樹林,放在草地上。他半跪在張惟昭身側,一隻手握緊了套在張惟昭脖子裏的繩子,另一隻手到張惟昭鼻下去探氣息。
糟糕!張惟昭一點呼吸也沒有了。難道是不小心用力太猛?自己只當她和那些嬌滴滴的宮女不同,力氣大而且身姿靈活,生怕她跑脫就用力大了些,難道真的就此失手把她勒死了?
把繩套放鬆了一些,再伸手去探鼻息,地上的張惟昭快如閃電地同時抬起兩隻手抓向他的胳膊,黑影急速閃避。
但是仍然被張惟昭抓在了胳膊上,隨即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原來張惟昭的一隻手裏藏着一個刀片,另一隻手卻握着一把不知什麼粉末,握着刀片的手劃破了來人的胳膊之後,另一手的粉末也一股腦拍在了他的胳膊上。雖然不是精準地都灑在傷口上,但也沾染了不少進去。
張惟昭的手是拿過手術刀的,狠、准、穩超出常人想像,而對方起初又擔心她真的被勒死,麻痹大意,因此就讓她着了手。
黑影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口,立馬撲過去狠狠掐住張惟昭的脖子,張惟昭則用手指直插他的眼睛。他馬上閉眼側頭,黑暗中張惟昭也看不清楚,插在他的眼眶上,弄得他疼痛難忍,但是仍然不敢放手。只聽到張惟昭的喉嚨里傳出嘶嘶的氣音,他想只要再用點力就能把她真正弄昏過去,手卻漸漸使不上力氣,隨後胳膊和腿也感到麻痹,不受控制,最後手一松,癱軟在地上。
張惟昭坐在地上呼呼喘氣,喘息了大半天,才有力氣把脖頸里的繩索解下來。
恢復過來之後,她拿出火絨打出火,照向地上癱着的那個人。只見那人頭上罩着布罩,只露出兩個眼睛。她扯下了布罩,看清楚來人的面目之後,嗤笑一聲,道:「汪提督,果然是你!」
汪直怒目圓睜地看着她,顯然是心中惱怒至極。
張惟昭又去翻他的身上,看到他腰間束着一個荷包,用手去扯時,汪直突然低聲喝道:「不要動!否則我將你五馬分屍。」
張惟昭道:「汪公公真有威儀,可把我嚇死了。」卻一隻手擎着火絨,另一隻手扯開了荷包,荷包里掉落一個碩大的玉shi出來。
張惟昭愣了一下,火光電石之間,明白了怎麼回事。她熄滅了火石,在黑暗中喋喋而笑,這笑聲是如此的瘮人,連汪直這樣心狠手辣的人物聽了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汪直拼命想要掙動手腳站起來,可是身上只覺麻木僵硬怎麼也使不上力氣,他知道自己這是中了毒了,毒藥應該就是從張惟昭剛才劃傷他的刀口滲進去的。他努力放穩了情緒,低聲說道:
「你對我施了什麼毒?你只要幫我解毒,放我起來,我就既往不咎,不與你計較。」
「你說的不與我計較,是從此再不找我麻煩,不會再殺我、害我的意思嗎?」張惟昭問。
「正是如此。」汪直努力把聲音放得和善而輕柔。
「你現在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裏,待會兒我把你拖到太液池邊扔進水裏,日後自然沒人找我麻煩。」張惟昭的聲音也很輕柔,只是說出的話卻令汪直毛骨悚然。
汪直努力壓制住自己的焦躁,勸誘道:「你若殺了我,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你還有大好前程,何苦如此?你若給我解毒,我不僅不與你計較今天的事,以後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鼎力相助,如何?你的手段和心機,令我十分佩服。若你我聯手,還有什麼事情做不成?就算是你想成為陛下的寵妃,或者成為太子妃,也都不難。」
張惟昭卻又是呵呵一陣冷笑:「你不與我計較?我卻還要跟你好好計較計較。你隨身帶着這根假dior幹什麼?難道是當吉祥物不成?」
汪直知道張惟昭不好相與,卻沒成想她說起話來如此不避諱,眼看她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汪直就想把禍水東引:「這是金貴妃的主意,想找人弄壞了你的身子,讓你沒有辦法勾引陛下,也沒有機會成為太子妃。」
張惟昭簡直想仰天大笑,這就是這個時空的人的想法,又噁心又荒誕,竟然試圖出這樣的主意來毀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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