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會在一處荒廢已久且鬧鬼的村子裏溜達,除了酆都城派來收鬼的鬼差,神京城派過來查案的太華,這四荒之內,也就只有他會來了。
那廝笑得宛若春花處處開,厚顏無恥地倒在雲落懷裏:
「小落子,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雲落一直很好,至少在見到您之前是這麼一回事。」雲落陰着臉望着懷裏的楚子衡「鬼殿,您可以自己站着嗎?」
「嘿嘿嘿,方才一不留神從雲頭上跌了下來。」楚子衡真的抬手指了指天上「幸虧小落子手腳快將小爺接住了,不然非得摔在地上。」
雲落皮笑肉不笑:您可以再接着睜着眼睛說瞎話麼?
楚子衡從雲落懷裏直起身,站定,雙手環胸,饒有興致地望着雲落「不過小落子在這裏幹什麼?小爺看着這可不是個好地方,快回去吧。」
「就是因為不是個好地方我才要來。」雲落推開面前的楚子衡,繼續往前走去。
「小落子你就是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的?」楚子衡不依不饒地追上去。
……
「娘親,娘親!」
雲落收了收腳,猛然記起來白白與雲斐還在後面,自己剛才想事情想得太過沉迷,竟是忘了他們兩個。
雲落站在原地等着他們,瞧着黑色的身影慢慢地現出來,雲斐自一個角落走了出來,懷裏抱着白白。
「落落」,雲斐笑了一下「尋不見你,白白,擔心。」
雲落抬眸看向白白「真的?」
「千真萬確!」白白張開肉乎乎的小手對着雲落「娘親抱!」
雲落微笑着伸出手去接,白白水靈靈的眸子裏滿是興奮,小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
雲落迅疾抽出腰間的血赤練甩過去纏住「雲斐」和「白白」。
「娘親?」
「落落?」
「下回裝麼,要裝的像一點」,雲落牽着血赤練一段,淡淡道「破綻太多了。」
「娘親你在說什麼?我是白白啊。」白白鼓着臉眼淚汪汪。
「落落,我,沒有。」雲斐僵直着身子,手足無措地解釋道。
「你認為他只是不愛說話有些沉悶嗎?」雲落點了點「雲斐」的腦袋「我家阿斐可不是誰都能裝的像的,你剛剛還笑了,笑了?你知道他從出世到現在就沒笑過嗎?」
「還有你個小屁孩」,雲落移了移身子,敲了一下那個「白白」的腦袋「白白都五百歲了,你這除了模樣哪裏都不像,還有啊,我家白白從不輕易流淚的。」
倒也不是他多麼堅強多麼懂事,只不過……
雲落哀哀地嘆了一口氣,白白哭的時候確實棘手。
「你們這兩隻小鬼在這裏多長時間了?」雲落緊了緊血赤練,勒得那兩隻鬼嗷嗷直叫。
「仙子饒命,仙子饒命!」
那兩隻鬼馬上現出了原形,化作一個包着藍色頭巾的老婦和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
「我們不害人的,就是誆一誆過路人,騙點香火吃,在這裏呆了許久了,真的一個人都沒害過!」老婦攜着小男孩「撲通」跪下來「仙子饒命啊!」
「我可不是仙子」,雲落掂了掂他們的分量,不過是兩隻再普通不過的鬼了,於是便鬆了血赤練「起來說話吧。」
「多謝仙子!」老婦人牽着小男孩的手顫抖着站了起來。
「我問你,你是哪裏人?」
「回仙子,我生前就住在隔壁村」,老婦人樹皮般乾裂的手朝着不遠處的荒無人煙的一處山坡指了指「不過那個村子很久之前就沒了,我死了之後就一直呆在這個地方。」
「你說你死了之後就一直在這裏。」雲落點點頭「那麼,這個鎮子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回仙子,我知道一點」,老婦人面上露出驚駭的神色「這裏可死了不少人哩。」
「你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雲落俯下身子湊近老婦人,隱約察覺能夠從這裏找到突破口。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老婦人想了想,回道「不過我記得,鎮子裏是在一個書生來之後才出的怪事。」
「書生?」雲落皺皺眉。
「是啊,那書生讀了不少書,寫得一手好文章,字也漂亮,鎮子口的字就是他寫的。」老婦人枯樹般的臉上浮出幾絲欽佩「我活了這麼些年,還沒見過正正經經的讀書人呢。」
桃源鎮地處偏遠,鎮民們大多以種田打獵為生,幾乎是沒有出過讀書人的,也難怪老婦人這麼好奇和仰慕。
「然後那書生呢?」
「早走了」,老婦人撇撇嘴「還帶跑了鎮長的女兒。」
雲落面上漸漸出了幾分興趣「哦?自己走了還帶了一個姑娘走?」
「可不是」,老婦人興奮地唾沫星子滿天飛「我和你說,要不是那姑娘肚子揣了一個,怎麼可能會跟他走。」
世間的每一個人,都喜歡自己嘴裏能講出旁人的故事。仿佛那是一件值得十分驕傲的事情。
「後來那姑娘獨自回來了,只說那書生病死了,其他的什麼也沒說。」老婦人乾涸的眼眸里滲出了一點點神采「鎮子裏的人都說,肯定是那書生回了老家看不上她,待孩子一生下來就將她趕回來了。」
「不是我說,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檢點,活該成了個棄婦!」
棄婦……雲落低頭看了看自己,耳邊忽聞清脆的喊聲,一回頭,白白正急速跑來。
「娘親,你怎麼不管我們了?」白白喘着氣站在雲落旁邊,白嫩的小臉上有幾分潮紅。
「有雲斐舅舅在,娘親放心」雲落蹲下去替他順了順氣「日後莫要這般急了,知道嗎?」
「嗯」白白點頭,小劉海兒一盪一盪的。
老婦人站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忽覺不對勁,抬起頭朝雲斐看去。
然後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神色複雜地看着雲落。
她剛剛說什麼來着?
那跟着書生跑了的女子不檢點,活該被拋棄。可面前的這位仙子,那孩子是她兒子,而那黑衣男子卻不是她丈夫……
多嘴多嘴。
老婦人此刻只想把自己的嘴給縫了起來才好。
「老婆婆。」雲落溫柔地看着面前的老婦人,可那老婦人卻是一臉驚恐地望着她。
「您這是怎麼了?」
「我方才多嘴了,還望仙子恕罪!」
「莫要在意」,雲落清淺一笑「這些虛名既然帶了一個『虛』字,就說明它可有可無,何必這般執着於沒有的東西,那豈不是太可笑了。你儘管將你知道告訴我便好了。」
「嘖嘖,說得好!」楚子衡拍拍手「小爺就欣賞你這樣的人。」
「咦?」白白也看見了楚子衡「是那個在客棧里的叔叔麼?」
「小傢伙,眼睛真毒,這都讓你看出來了。」楚子衡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白白的頭,面上帶笑。
「叔叔生得真俊!」白白誇讚「與美人叔叔不相上下。」
「嗯?」楚子衡眼角一跳,嘴角微勾「美人叔叔是誰?」
「是……」
「七七。」
月澤在一眾太華弟子的簇擁下走過來,他站在前頭,一身藍邊白衣,顯得尤為突兀。
「美人叔叔!」白白揚着小手沖月澤大喊。
令人驚奇的是,月澤並未有任何的不悅,他點點頭,鬆開緊握着式微劍的手,望了白白一眼。
白白立刻眉開眼笑地就要撲過去,幸虧雲落眼疾手快半路攔住白白撈進了懷裏。
美色誤人啊美色誤人,當初就不該將他托給陽衍照顧,好的沒學到,這……
楚子衡似笑非笑地立在原地,遠遠地望着月澤一行人不語。
神京城的人遇上北邙山的鬼殿,雲落怎麼琢磨都覺得不是一件好事。
正打算先拖住月澤,讓楚子衡先走。
月澤先開口了「七七,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我當然是來幫你查案的啊?
「清微君,我似乎有了些線索」,雲落瞧了那老婦人幾眼「我們可以從此着手。」
「辛苦了。」月澤微微點頭,大步走來。
那群太華弟子立刻將老婦人和小男孩圍住了。
「哎,不是我說,你們這樣就過分了啊,人多欺負人少」,雲落嚷嚷「別嚇到他們,都是無辜的。」
「鬼沒一個好東西!」似乎是有個太華弟子低聲嘀咕了一句,月澤眸色微變,轉過身還沒說什麼,那邊飛起來一團白色的東西。
「啊啊啊啊啊!」
雲落再一看,那不是太華弟子嗎?怎麼自己飛起來了,還飛得這麼高?
定睛一看,才發覺不對勁之處:那弟子似乎是被人操控着,自己根本動不了,只能越來越高,然後定住,狠狠摔下去。
月澤探出手指,捏了了一個訣包住那個弟子,才使那個弟子沒有落到地上摔成殘廢。
「閣下何意?」月澤面目清冷地朝着背對着他的楚子衡。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這個道理太華沒教麼?」楚子衡慢慢轉回身子,眼角的淚痣靜靜地躺在一側。
面上笑如花,下手毒狠辣。
「言寒。」月澤愈加冷了幾分,雲落在他身旁,六七月的天氣里也覺得冷。
「清微,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也沒變。」楚子衡眯着眼,洵美異常的臉上浮出幾絲譏誚「光風霽月,光明磊落,端的是一派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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