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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三天,不少人都來探望。
盛夫人也來了,帶了滿滿三壺老鴨湯,讓夏念之存冰箱裏,慢慢喝。
閒聊之間,夏念之也知道了盛夫人生日晚宴上,她和沈冉冉雙雙落水的前因後果,已然在平城名門圈子裏,流傳了五個版本,集齊了虐戀情深,商戰博弈,宮鬥爭寵等元素……
夏念之將這件事情與布萊一說,惹得布萊邊喝着老鴨湯,邊情不自禁地感慨,都是人才,夏氏下部新戲的編劇,就找他們來執筆,絕對大賣!
三天後,夏念之拿到了布萊制定的行程計劃表,上面嚴格標註了每天三餐的食用時間,睡覺休息的次數與時長,水果維生素攝入含量,運動多少……
總之,她被布萊事無巨細地安排得明明白白,其中包括,以修養為名,在醫院多住七天。
……
然而,臨出院時,卻有份神秘包裹寄到了夏念之的手裏,沒有署名和寄件方地址,但要求夏念之本人簽收,這便將夏念之的好奇心拉到了最高值——包裹里的東西,肯定十分極致,要麼驚喜,要麼恐怖,兩個極端。
夏念之拆了包裹,裏面卻是支錄音筆,內容和許久前的『路璨夜會神秘女』有關。
音頻被設置為聽完立即銷毀模式。
夏念之絲毫沒有防備,縱然她試圖聽得更仔細些,甚至是為了再次確認一遍她沒有漏掉任何的字詞語氣,也只能拿着一隻空空如也的錄音筆,雙眸發愣,渾身發冷。
但她的記憶是完好無損的,除非發生小概率事件導致失憶等,絕不可能忘記。
——
「路璨,你真的打算這麼做?那不是夏氏,和夏念之有關嗎?」
——
夏念之終於明白,困擾了她許久,關於章遠任由路璨的親密照片泄露,緋聞爆料滿天飛,最後反將夏氏一軍的幕後主使者,究竟是誰。
落日西沉,月亮一步兩步爬上夜幕。
從夏念之的病房窗戶望出去,看到的是整個醫院後花園。
寒冬料峭,冷風紅梅,鵝卵青石的小道上,掛了一盞盞紅燈籠,燈火跳躍,熱鬧又喜慶。
雪絨懶洋洋地飄下來,落到玻璃,像一小朵蒲公英,毛絨絨極可愛,慢慢地,越積越多,窗台上滿滿的一層,放眼遠眺,蒼茫大地,鵝毛大雪傾盆而下。
瑞雪兆豐年,平城的第一場雪,與路璨一同來到了夏念之的面前。
路璨披星戴月,肩頭頂着雪花,推門而入,出現在病房內時,夏念之還盯着窗外的落雪瞧個不停,隨口道:「路璨,大年三十快要到了。」
路璨怔住,想說的話如鯁在喉,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然後,隨着夏念之的轉身,她目光落下的地方,路璨發現了他此行的目的——包裹。
夏念之覺得,她早該見到路璨的,來替沈冉冉興師問罪的路璨。
那晚上,沈冉冉分明是想刺激她動手,好惹來一出故意傷人。後來她的確被激怒,莽撞之下理智全無,乾脆順水推舟,遂了沈冉冉的一齣好戲。但以沈冉冉的個性,得逞之後,兩人隔着一天花板住着,沈冉冉愣是沒來找她興師問罪。
然而,看路璨此次仍舊不是為沈冉冉的事情而來,思及此,夏念之不由得仔細將路璨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臉上掛了彩,分明是跟人打架的結果,嘴角淤青甚至尚未散去,顯示也不過就是一兩天左右的事情。
路璨經歷了什麼非人待遇,落得個如此狼狽。
夏念之收回視線,雙手抱胸,冷冷地看着路璨,等着他開口。
見了那份包裹後,路璨便心中有數,免去了客套的寒暄,直奔主題。
「你看了?」
「沒看,聽了。」
路璨沉到無盡海底深淵的心,聽見夏念之的回答,頓時慢慢地往回升。
看來那人對他還有所顧忌,並不打算就這麼拉他下水,路璨不由得慶幸,幸好只是音頻,音頻的話,造假太容易,解釋時亦有迴旋餘地。
路璨瞟過包裹,問:「你怎麼想?」
聞言,夏念之差點沒憋住,笑成傻子,路璨這位影帝的素質可是非常高了,證據在前還能如此鎮定自若,怕是世間獨一份:「沒怎麼想,只是覺得好奇,夏氏是《連理枝》的投資方,你潑了夏氏一身髒水,整得夏氏惡名昭彰,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說不是,你信嗎?」
「我捅你一刀,警察找到了兇器,上面有我的指紋,我說不是,你信嗎?」
「不管指紋真假,我會原諒你。」
多好聽的話,配上路璨的音色,溫潤卻不陰柔,帶着天生的矜貴疏離感,令人心馳神往。
但,夏念之明白她早就過了當年少女懵懂懷春的時候……
「可惜,我不是你,小肚雞腸,睚眥必報貫穿我人生的前後始終,而最重要的,我人生的字典里,沒有原諒二字,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
路璨的臉色慘白。
……
三天前,平城王道劍擊館,路璨與那人定下三場兩勝的賭約。
劍擊是他的強項,夏念之喜歡劍擊的男人,因而他從小便刻苦學了,然而卻未曾想到,他會輸,輸給向來不愛劍擊,甚至從未聽說他學過的男人手裏,而輸家,便拿不到包裹單號。
他託了人,只說找一件家裏十分寶貝的東西,茫茫人海中查找,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為什麼?!」
「管好你的行為舉止,時刻牢記當年與我做交易的那個你。」
「盛璨,我不想某天出現在平城報紙上時,原因是殺人。」
……
「你不信,可我還是要解釋,那件事情與我無關。」
夏念之笑了,揚着手裏的錄音筆,諷刺:「路璨,鑑於你還是《連理枝》的男主,為了我的錢不打水漂,我會向對待絕世珍寶那般好好保管它的。」
路璨卻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徑直走向茶几,沉聲問道:「要如何,你才肯稍微相信?」
——
布萊正在加班開會,手機卻響了,一見是夏念之,以為是出院途中有意外,忙接了起來,然而電話的另一端卻沉默良久,剛開始布萊還以為是線路信號不好,正欲掛斷重撥,卻聽夏念之莫名其妙地喊了路璨的名字。
緊接着便是一段段對話,而突然間,傳來哐一聲刺兒的尖聲,通話便斷了。
布萊抓了外套,直衝向醫院。
——
屋內燈火搖曳,反射着利刃的寒光,落進夏念之的眸子裏。
路璨手執水果刀,步步緊逼,直至將夏念之堵在牆壁與他的胸膛之間,她的身後的窗,窗外面是三樓高,跳出去非死即殘,她賭不起。
夏念之瑟瑟發抖,暗惱何必非得撿着此時與路璨攤牌,惹怒他對自己才是真的毫無好處。
「拿着。」
什麼?
夏念之眼睜睜地看着水果刀被塞進了她的手裏,驚愕之下,尚未反應過來,便被路璨握着,猛然抵上了他的胸口,屋外的月華霜雪,清冷無比,在刀刃上跳躍,如冰針扎進心頭。
夏念之根本拿不穩刀,手抖得不成樣子。
「你應該很早就想殺我了,為了我欠你的婚禮,為了曾經生死危亡的夏氏,為了時詢。」
路璨不退反進,刀刃瞬間穿透襯衫,扎進他的胸膛幾寸,殷紅的血涌了出來,剎那間便染紅了路璨身上的白襯衫,夏念之被嚇到了,忙急着要鬆開手出門喊醫生。
誰知,路璨卻握住了她的手,將刀刃又往裏送了一點。
「你瘋了嗎?!會死人的!」夏念之的神經緊繃,怒吼:「鬆手!我去喊醫生!」
「你不是要我死嗎?在靈岩山的時候,為時詢復仇?為你現在喜歡的人報仇……」
路璨陡然大笑起來,笑聲在夜裏四下靜謐時,顯得格外滲人。
夏念之快哭了,拼命掙扎着試圖將手從路璨的桎梏中抽出,然而幾番嘗試,徒勞無功。
儼然,路璨根本不打算輕易便饒了夏念之,失血過多的唇泛着白,聲音愈加無力軟弱,路璨卻繼續道:「小時候,院子周圍的孩子裏,屬我和你關係最好,可你現在,卻連我都不信,我真是太失敗了。」
「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
夏念之又開始頭疼了,眼前的路璨與記憶中溫文爾雅的鄰居家大哥哥,完全無法重合。
或者準確點說,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所認識了二十幾年的阿璨哥,像彩虹一樣,鮮活明亮,繽紛絢爛;而此刻的路璨渾身是刺,是灰白色的,透着死氣。
……
「路璨,你覺得我聽見這番話,會很感動,甚至於是感激你嗎?」
夏念之逼迫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好好地尋找出應對瘋狂路璨之法。
「你若死了,兇器是我屋裏的,沾着我的指紋,而且世人都知道,我有足夠充分殺死你的動機,呵呵……」夏念之冷笑:「我現在極其懷疑,你是打算與我同歸於盡,用你自己的命,送我進監獄。沒想到啊,我夏念之何德何能,令路大影帝如此費盡心機,不顧代價地意圖置我於死地!」
這邊廂,夏念之的反應出乎路璨的意料,那邊廂,借着路璨怔愣住的間隙,夏念之瞅准機會,掰過手腕,猛地衝出門喊醫生。
路璨躺在病房冷冰冰的地板上,望着純白的天花板,淒涼地笑了笑。
「你覺得你贏了我,但你忘記了,過去陪在夏念之身邊二十年的男人,是我。」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夏念之的軟肋在哪裏。
他贏了,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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