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德殿中,周述宣已經過來請安了。
對着皇上有氣無力的說:「兒臣給父皇請安。」
又是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王生心中騰起一股怒氣,一個二個的大過年的都這樣,明明是在給他找晦氣。
「你又怎麼了?」
一個「又」字讓周樹軒意識到太子來請安並沒有那麼簡單,估計又把皇上惹生氣了。
跟他沒有什麼關係,反正太子是皇上最愛的兒子,生氣了也生不了多久的氣。
於是周樹軒對着皇上不冷不淡的回答,「兒臣沒怎麼。」
這個態度更是勾起了皇上的一股邪火,指着周樹軒就罵,「你遲早要氣死朕!你不氣死朕不甘心。」
皇上的老毛病又犯了,叫他過來就是為了罵他。周述宣這麼久也習慣了,要罵就讓他罵,反正也罵不了幾天。
周述宣恭恭敬敬的說:「兒臣知錯。」
他的態度越冷淡,皇上的火氣就越旺盛。
「這就是你對朕的態度?你果然憋着要氣死朕,是不是嫌朕的活的太久了?」
周述宣此時也沒脾氣了,進屋不過是請了一個安而已,惹來皇上這一大堆沒完沒了翻來覆去的話。頗為無奈的說:「兒臣進門來不過是問了一個安,父皇何至於如此?」
他一開口說話,皇上的態度立馬就變了。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皇上的脾氣好轉了不少。冷着臉問他,「朕問你剛才為什麼狀態不好?是昨晚沒有睡好嗎?」
周述宣沒有像太子那樣遮掩,而是坦坦蕩蕩的回答,「昨夜父皇說要把兒臣送到瓊州去,兒臣想着這次在京城過的最後一個年了。兒臣不想出京,所以一夜都沒有睡好。」
這才是皇上應該生氣的話,可皇上的態度越發的好了。
周述宣看了一眼他掛着笑意的臉,這不是欠的慌嗎?恭恭敬敬的他不喜歡,倒喜歡說那些惹他生氣的話。
「你可以不去瓊州,只要你願意……」輔佐太子,昨晚的話朕只當沒有說過。
「兒臣不願意。」周述宣斬釘截鐵的說,根本沒給皇上把話說完的機會。
他知道去瓊州不好,可是答應皇上更加不好。去瓊州害的可能是他一個人,答應皇上害的是天下所有的人。
這都不是該生氣了,皇上聽了這話應該暴怒才對。可皇上還是沒有生氣,反而用着商量的語氣說:「你再考慮考慮,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皇上心中清楚的很,他活着話語權在他手中,他死了話語權就在文人手中。百年之後,他是以何等面貌出現在後世人眼中,全看那些文人的筆桿子是怎麼搖了。
現在朝中文臣言官大多都欣賞周述宣,那些人私底下說能從周述宣身上看到文人的骨氣。如果周述宣能夠答應,或許那些文人會對他手下留情。
周述宣沒有任何遲疑的說:「不用考慮。」
別說是一個月了,就是再給他一年的時間都是一樣的。
皇上不再多說,「罷了,朕讓人把宮宴挪到了流光泉。那是你母妃生前最喜歡的地方。你幫她多看一眼吧,也算全了我們的父子情分。」
「呵」,周述宣輕蔑的笑了一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不出喜怒的問:「父皇真以為我們之間有父子情分?」
這天下,只有太子一個人是皇上的兒子。齊王的處境和他差不到哪裏。上次他偶然見遇到十皇子,十皇子抓着他的衣襟不撒手,只想問父皇長什麼樣子。
「你……」皇上看着他竟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半天才說出一句,「朕很了解你,你卻不了解朕。」
「兒臣確實不了解父皇,兒臣若知道聖意如何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周述宣現在什麼都不害怕,皇上不可能對他有更嚴重的刑法了,自然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周述宣又補了一句,「就算要讓兒臣死,兒臣也想死個明白。」
於皇上來說,周述宣已是一枚棄子,不再有利用價值,所以也不需要顧及什麼。
今天,倒成了父子倆二十多年第一次袒露心扉的一天。
「皇后嫁給朕的時候才十五歲,稚氣未脫,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那時朕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弱冠之年才有了個低微的王爺,得了個破敗的王府。
朕有今日,是皇后變賣了所有的嫁妝,幾乎掏空了娘家補貼王府得來的。她自己也廣交朋友,拼勁全力為朕拉關係。可以說,如果沒有皇后,現在做皇帝的就不是朕,更加不可能有你。
皇后為了朕殫精竭慮,身體根本受了損。將近三十歲才懷上一個孩子,知道她懷孕的時候,朕喜不自勝。日日在腦中幻想那個孩子應該是什麼模樣。
朕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孩子會要了她的命。兩軍陣前,朕奮勇殺敵,只為了能早日回到京城,見一見妻兒。可等朕回來的時候,只看見一座新墳。
你不知朕當日有多恨,恨不能親手把害死皇后的人千刀萬剮。」
皇上看了一眼正聽得入神的周述宣,嘆了一口氣,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接着說:「太子百日時,朕得了一兆,皇后在夢中告訴朕,想讓述宸做太子。皇后這一生都在為朕付出,從來都沒有求過朕什麼。朕這一輩子,只想滿足她這一個要求。」
這些情深義重對於周述宣來說,又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為皇上付出的難道只有皇后一個人嗎?
孟千帆日日夜夜為皇上出謀劃策,熬幹了自己的身體。不到四十歲就滿頭白髮,乾枯的像個花甲老人。瘦骨嶙峋的身板,風颳大一點就有可能被吹走。
這樣為皇上付出,最後又落得什麼好下場了?
周述宣擲地有聲的問:「父皇為了滿意一個要求,要搭上國家的命運嗎?」
皇上很平靜,心平氣和的和周述宣聊天,「朕為了海晏河清,國泰民安付出了快一生的時光。在快到生命的盡頭處,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一回事有什麼錯嗎?」
周述宣恨不得能站起來,抓着他的衣領說:「父皇如果只是一個富庶人家的家主,想把家產留給自己疼愛的兒子是無可厚非的。可父皇是一國之主,做錯一個決定就會害了無數人。父皇,可有想過這些?」
皇上很坦蕩的說:「朕想過。為卿卿,負了天下人又如何?」
昏王!庸君!無道之主!
周述宣在心中大罵,緊緊的握着輪椅的扶手,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緩了很久才緩過來,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
「太子不是為君的合適人選,請父皇三思,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朕知道。太子性格陰狠,做事無所不用其極,的確不是做皇帝的合適人選。可惜……」皇上目光複雜的看着周述宣,「可惜你不是皇后的兒子。」
「父皇……」
周述宣還想說話,皇上一揮手阻止了。
「不用多說了,朕和你一樣不會改變主意的。出去吧,下午也不用過來請安了,晚上的宮宴不要遲到就好了。」
周述宣抓着扶手,不情願的被人推出去,心中百感交集。
他一直以為皇上是偏愛太子,所以才看不到太子的缺點。原來他全部都能看到,看到了卻依然執意如此。
一切都是因為當年的一段感情,難道他真的是一個無情之人,感受不到皇上對皇后的感情有多深。
他現在心中只有家國天下,一切的東西都不那麼重要。
「王爺。」
前方遠遠的傳來了女子的聲音,周述宣抬頭望過去。只見妙荔帶着淡淡的笑容站在前面,身上穿着宮裝,與身後的宮殿交相輝映,顯得無比融洽。
白皙的臉蛋下面這淡淡的血色,說不出的好看,宛若從九天上下來的仙女。
他見過皇后,容貌不及眼前的這個人十分之一。皇上那樣的女子都讓皇上魂牽夢縈至今,他眼前這個人又會勾走多少魂魄。
妙荔看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從上面讀不出任何喜怒,心中還是有些發虛,難道他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生氣?
妙荔走過去給他披上披風,言語之間帶着些許討好說:「奴婢那麼說也是為了王爺好,王爺如果不贊成奴婢,奴婢不那樣做就是了。王爺千萬不要因此生氣,擔心氣壞了身子。」
這是來跟他賠禮道歉的?
周述宣現在心中灌滿了皇上說的那些話,幾乎快忘了她說的話了。
他才沒有閒工夫和她生悶氣,周述宣板一張臉回答了他的話,「本王是那種小氣的人嗎?」
妙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腦袋一懵說:「是。」
「你再說一次?」
妙荔現在反應過來了,卻打死不認賬,馬上改口說:「奴婢剛才什麼都沒有說。」
兩人之間的氣氛少有的和諧。
宮殿另一邊,太子在流光泉邊視察了一圈,叫了個人過來耳語了幾句,吩咐那人去做事。
沒過多久,那人就回來了。
「回殿下,一切準備妥當,保證萬無一失。」
太子弄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周述宣你的忌日就在春節。真是個好日子,普天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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