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利行駛在去往月牙山莊的路上,鍾庭坐在後座,揉着眉心,周振從鏡子裏看到,回頭問了一句,「鍾總,明天是你和李小姐的結婚紀念日,花和禮物要送過去麼。」
鍾庭一聲不吭。
周振轉回頭去,不再說話。
自從李秋思和譚粵銘結婚的消息見報後,他就一直這幅樣子,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有時在辦公室也是看着他們曾經的照片,時而傻笑,時而嘆息,但多數時候是沉默。
前幾天,他無意中跟周振提起,說過幾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問他送點什麼好。
周振心想,離都離了還提什麼結婚紀念日,又聽鍾庭說,他和李秋思在一起六年,別說紀念日,連件生日禮物都沒送過,完全是沒有儀式感的婚姻,那六年他的目光就沒在她身上停駐過,說完就笑了,笑得分外悽惶,讓周振心裏也不是滋味。
咔!車突然就剎住了。
鍾庭還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神有點木然,似乎在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司機走下車,沒一會兒又回來,對周振說,「前面發生車禍了,一輛大貨車把奔馳撞成了廢鐵。」
說完頓了下,「到處都是血。」
問周振要不要掉頭回去,反正今天去月牙山莊也不過是給一位當權者賀壽,禮到了就行。
周振問,「鍾總要回去麼?」
鍾庭說,「去山莊。」
意思是現在就等在這裏,等人過來清理道路。
周振不再多說,鍾庭打開車門走下去,見前面圍滿了人,沒一會兒就有警車救護車到達現場。
車被拖走,血跡洗淨,陽光下的街道很快恢復了秩序。
這就是生活,危險而華美,像朵毒蛇纏繞的花。
在虛幻的光下下,他忽然看到她的影子,在輕輕地對他笑,「學長,你唱歌真好聽,可不可以幫我簽個名……」
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卻被他自己撕得粉碎,今後的路他一個人要怎麼走下去。
月牙山莊位置隱蔽,那位當權者的壽宴場面極大,他年過六十,離過一次婚,有大老婆一名,二奶三位,情人無數,早就過了亂說亂動的年紀。
不過對鍾庭倒是十分欣賞的,特意過來和他說,「女人嘛,離了就離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還這麼年輕,過得這麼清心寡欲沒有必要。」
所以,特地給他安排了一位美人。
鍾庭站在別墅門口,淡看着那輛緩緩開來的公爵,一個女子滿臉媚笑地走下車,裙裾飄飄,月光滿身,有點像妖,又有點像仙,和她有幾分相像。
看來人家是用了心思的,只是他承不了這份情,委婉拒絕了她。
女子沒有走開,嬌媚道,「吆,鍾總,對你前妻還沒死心呢。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她欠了十多億債務沒法還,聽說已經畏罪跳崖了,媒體都被擋着,可消息在圈子裏已經傳開了。」
鍾庭看着她,「跳崖……」
女子無所謂,「是啊,找好幾天了,屍骨無存,聽說……誒,鍾總、鍾總……快來人啊,有人昏倒了。」
※
我沒想到,我還活着。從那樣高的懸崖上跳下來,居然沒死。
夢裏,有個男人在抽煙,他把抽了一半不到的煙扔進煙灰缸,煙還在燒,淡藍色的煙霧輕輕浮起,越飄越淡,終於消失無蹤。
「阿爹,她醒了。」
有個年輕的聲音在喊,接着有人走過來,抬起我的手,粗糲的手指搭在我手腕上。是在診脈。
緩緩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一個穿黑衣藍布褲子的男子,頭髮已經花白,瘦削的臉上佈滿歲月的紋路,看上去有六十來歲。
他旁邊站着一個年輕人,因為瘦顯得身材頎長,膚色黝黑髮亮,一雙眼睛又清又明,像陽光下的山泉,挺直的鼻樑讓他看上去十分正直,薄薄的嘴唇上浮着一層青色的胡茬,像是操勞了許多天的樣子。
我想說話,卻發現喉嚨沙啞,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且難聽得要命。
年輕人拿着一杯水到我嘴邊,「別急,你先喝口水。」
我對他眨了眨眼睛,以示感謝。
這時年長者說話了,口氣有點意外,「姑娘,你有身孕了。」
我:???
任何語言也無法形容聽到這話時的震驚,我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老人家又說道,「看樣子剛懷不久,脈象微弱但應該是喜脈。你還真是幸運,受這麼重的傷孩子卻沒事,看來這孩子很頑強,老天都在佑他,你要儘快養好身子,否則會影響生產。」
說完又對一旁的年輕人道,「她有身孕,這用藥就不能隨意,這段時間你就在這邊,多注意着點。」
年輕人點點頭,「是的,阿爹。前幾天采的藥都賣完了,還得去采點。」
老人點了點頭,就走開了。
懷孕?什麼時候懷上的?那魔鬼的孩子……能要嗎?
要,就會一輩子糾纏不清。不要,可也是我的孩子,是我李家的血脈,該怎麼辦?
年輕人看了我一眼,「你自己多注意着,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我機械的點點頭,他已經轉身離開了,我這才感覺到全身疼痛,尤其是胸口,像岔氣那種痛,動也動不了,綁着厚厚的紗布,心道莫非是胸骨斷了?
手上也綁着乳黃色的紗布,上了藥膏,類似酒精直接澆在傷口上的灼痛,有種火辣辣的感覺,我嘗試了幾下坐起來,都因為太痛放棄了,只能躺着,睜眼望着頭頂發呆。
心想着我不會就此殘廢吧,那還不如死了呢,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還好皮膚光滑,應該不至於毀容。
眼睛四處看了看,發現身下躺的是張只在電視裏看過的木床,搭着雕花支架,四面都是土布做的蚊帳,身上蓋的被子上佈滿大大小小的補丁,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兒,倒也不難聞。
房子是木質結構,沒有電燈,所有光線來自窗外的自然光,整個空間顯得很昏暗,四下里空空的,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陳舊的木柜子,櫃門還掉了一半,裏頭放着疊好的衣服,還有許多報紙。
如果不是因為能聽懂他們說話,我還以為自己穿越了。
胡亂想了一會兒,聽見輕輕的腳步聲,踩得地板嘎吱嘎吱響。
是那個皮膚黑黑的年輕人,他的口音有點重,要仔細聽才能聽出來,「你能稍微坐起來點嗎?」
我有些抱歉的搖搖頭,他沒說什麼,把藥放下,又走開了,過了一會兒拿了個藍布枕頭過來,「這樣墊高點,應該會好點。」
因為一隻手還不能動,他端起藥餵給我,我一時沒張嘴,睜大眼睛看着他。
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你別不好意思,這一個多月都是我在照顧你,衣服都是我替你換的。」
心裏一驚,我已經昏睡一個月,像宮城那樣毫無知覺的昏睡着,更尷尬的是,竟然是個男人在照顧我,那我豈不是被人看光了……臥槽,瞬間臉就紅了。
他似乎看出來,笑着說,「都說了不用不好意思,醫者眼裏無男女,你在我眼裏就是個病人,我還替人接過生呢。快喝藥吧,喝了才能好得快,不然等你肚子大了,很多事更不方便。」
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趕緊下床才是正經,忍着那巨苦的滋味把藥喝的乾乾淨淨。
看着見底的碗他似乎很滿意,高高興興把碗收了,又坐回我床邊來,手裏還多了一塊用藍布包着的東西,「嘍,你的東西,沒有壞,還能用的。」
我小聲問,「什麼呀?」
他打開來,「一塊手錶,我阿爹說這塊表值不少錢。」
我看了眼,是鍾庭過年送我的一款百達麗菲表,錶盤上鑲着紅藍寶石,正價二十幾萬,不曉得拿去當鋪或者二手市場能換多少。
人家救了我,我眼下也沒錢給,就先拿這表支付吧。
我說,「你拿這表到二手市場能換一些錢,算是這段時間我花掉的費用,不夠的等我好了我再想法子補償。」
他笑了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大山里也不差你這幾個藥錢。不過你也真夠幸運的,從那麼高掉下來居然掛在樹枝上,要是繼續往下落准沒命了,下面是山谷河流,不定衝到哪兒去呢。我一個月才進一回山,將好看到你就把你背了回來,好在我阿爹醫術高超,換做我肯定救不活你的。」
說着就把那表包起來放在我枕邊,「這麼貴重的東西你還是留着吧,當了或賣二手都不划算,我阿爹說了,這表都夠在縣城買套房子了。」
除了感謝我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報答的事今後再說吧。
他繼續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我這才大致弄清楚恩人的情況。
老者叫龍四,今年六十四,是個赤腳醫生,因為不喜和人來往,一直住在這山里。
青年叫龍澤,今年二十四,是被龍伯撿來的孤兒,和龍伯在這山里生活了十來年,前幾年下山在鎮子上開了個小藥鋪,每個月上山看看龍伯,給龍伯拿些報紙,講講外面發生的事情,再背些草藥下山。
龍澤早幾年在附近的村里上學,後來學校停辦他就輟學了,一心跟龍伯學醫,按他的說法,很多醫院都搞不定的他卻有辦法。
知道中醫學博大精深,但我們一直做西藥,對中藥一直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不好置評。
我問,「龍伯這些年都沒下過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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