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認出我了?」凌商似不意外。
「沒有,你變了太多,我一直不確定是你。」夜慕景笑得慘澹。
「既然你可以移情公主府的書僮,也可以移情初到洛陽的凌商……」凌商垂下眸子,「那就放過我吧。」
「可是他們都是你——三皇子是你,阿彥是你,凌商也是你。」
「對你而言,他們是三個人。」
「是啊……一開始我也以為,自己太過濫情,心裏頭分明有三皇子,卻又裝了『他』……再後來又是凌商……」
「……」
「但是我也明白,之所以戀上『他』,又戀上湯府前救我的那位醫師,都是因為這兩人身上……有三皇子的影子。」
凌商煩惱地糾起眉頭。
這已不是夜慕景第一次向他如此告白。
「景殿下,我說得很明白了,」凌商的聲音沒有半點情緒,「你想尋死,我不會攔着。可你……為何要做出讓他擔憂的事?」
夜慕景自然明白,凌商所指的「他」是何人。
他不曾想過成為凌商的唯一。
也不曾奢望過得到凌商的心。
他壓根沒想過從凌商身上得到任何東西。
若說真的有所奢望,那便是永遠地存在於凌商的生命。
凌商可以與自己戀慕的人同進同出,只將他當空氣。
只要凌商不驅趕自己,不與自己徹底撇清關係。
可是,凌商卻連這點卑微的希冀都不願滿足。
淚水止不住地掉落,連啜泣的聲音都要抑不住。
夜慕景哭得狼狽,凌商看得胸悶。
一夜未眠,加上為救夜慕景耗損許多精血,凌商隱約提不上氣。
若夜慕景再貪婪一點,想要的再多一點,凌商就可以痛快地厭恨他。
可夜慕景這別無所求的模樣,凌商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那……只能更恨自己了。
惹了一身孽債,倒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
呵。
凌商掌滅了燭燈,才發現天已亮透了。
踏出房門,便見雪雕似的夜慕參低頭跪着。
他的雙唇微微開啟,唇邊沾着雪碎。
長長的睫毛上更堆了一層細細的雪沫,沉沉壓在他星辰般的眸子上。
他的手半縮在衣袖內;暴露在寒風裏的手指被凍得通紅而僵硬。
可以想見,他整個人已經凍成了什麼樣。
凌商的雙眼頓時染上猩紅,包紮得極漂亮的手腕處再度被鮮血暈開。
這人該恨死了自己罷?
……如此……正好。
凌商未着一言,大步離開了笑傲堂。
金色的陽光鋪在積雪的街道。
路上的行人似都為今年這場瑞雪而喜悅。
喜悅總是他人的。
凌商招了一輛馬車,在回侯府的路上便入了夢。
夢裏,廣袤的草原盡頭,是一座深山。
深山深處,一處幽谷,裏頭是千奇百怪的至毒之物。
當然,也有無數腐臭的屍體和風乾的骷髏。
每一天,這幽谷內都上演着令人作嘔的蠶食情節。
劇毒的蛇蟲算什麼?
腐臭的屍體又算什麼?
被啃噬得面目全非,體無完膚,又算什麼?
所有飲食過少年血肉的生物,還不都是一個下場?
它們吸自己的血,啃自己的肉……自己卻依舊死不了。
是自己命太硬,還是它們太弱?
馬車停下,車夫擔憂地喚醒了凌商,「公子,侯府到了。」
凌商睜開眼,略略心悸,只覺後脊一陣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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