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琵琶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走進蘇園,很好奇的往四周打量着,這地方原本並不神秘,可是廷尉府的都廷尉大人住進來之後就不得不神秘起來。
有人說都廷尉大人把蘇園的一排偏房改造成了人間地獄,這些日子以來不少人被送進去就沒能活着出來,以至于越來越多的人在傳,說韓喚枝是個青面獠牙的傢伙,丑的令人害怕,關鍵是吃人,那些被抓進去的最終都變成了他的食物,各種吃法,外面傳的版本之多可以編出一個食譜來,其中有一種是裹上麵粉炸至金黃,韓喚枝都饞哭了
百姓們還保持着最樸素的善惡觀,簡單來說顏值即正義,他們篤定的認為在善惡美醜四個字之間做連線,一三必連二四必連,就是這麼樸素。
壞人自然都怕廷尉府,好人也怕,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最強力的執法機構讓所有人都保持敬畏,執法做事的時候才會更有效果。
小姑娘跟着廷尉府的人往裏走,而陪她來的莫羅卻被攔在門口,兩個廷尉笑呵呵的拉着莫羅進了門房裏坐下喝茶,本想在這院子裏走一走看一看的莫羅心中無比失望,韓喚枝在院子裏是如何佈置的,有多少人,明面上暗地裏的都得看,這是公子交代的任務,然而看起來廷尉府的人顯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韓喚枝沒在大廳里等着而是在書房,書房裏比較空,書架上的幾本書還是韓喚枝南下的時候路上看着解悶兒用的,到了施恩城後他什麼都沒有置辦,這裏不是家置辦東西多餘,長安城廷尉府才是他家。
韓喚枝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回來之後自己擦了身子換了衣服,脖子上的傷藥還要敷幾天不能洗澡,寬鬆的衣服讓人也放鬆不少,靠在椅子上的韓喚枝像是忘記了時間,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把人家姑娘請來,多不禮貌。
小姑娘進了門,便低着頭行禮,沒敢把頭抬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幼蓓。」
小姑娘回答:「楊幼蓓。」
「幼蓓?」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字應該和雲桑朵沒什麼聯繫才對,或許只是因為說花就要用到一朵的朵字,所以就容易把幼蓓和雲桑朵聯繫起來,韓喚枝胡亂給了自己一個解釋,勉強也就只能給這個解釋。
「坐吧。」
「民女不敢。」
「隨你。」
韓喚枝的視線離開楊幼蓓的臉,那真的是一張談不上如何漂亮的臉蛋,比起雲桑朵來稍稍差了些,雖然雲桑朵臉上有一些因為氣候原因而出現的紅,卻讓她顯得更純淨健康,楊幼蓓的臉色太白了,也許是因為緊張害怕,可就是顯得不健康。
「那曲子是誰教你的?」
韓喚枝問。
「我父親。」
「你父親?」
韓喚枝想了想那個在高台上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個子不高很瘦,包着頭巾,看人的時候總是顯得有些畏懼,頭一般都會壓得很低仿佛怕人看到他的臉,而且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戾氣,這是韓喚枝對她父親的全部觀察。
可那當然不是楊幼蓓真的父親,白小洛第一次見到楊幼蓓的時候她身邊是個花白頭髮的老者,只是後來那老者就不得不把父親這個角色讓出來,換成了莫羅。
「你父親為什麼會草原上的曲子。」
「養父。」
楊幼蓓解釋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被父親收養的,他不說我也沒問過,可他從來沒有瞞過不是我親生父親的事,怕也是因為知道瞞不住,他的眼睛和我的不一樣是棕色的,他的頭髮也和我不一樣,他本就是個草原人。」
這個解釋,無懈可擊。
不得不說白小洛真的是一個天才,莫羅薩克族的身份給了這個答案完美的根據。
「來人,請她父親進來。」
韓喚枝吩咐了一聲,不多時莫羅就被帶了進來,來之前他曾經問過白小洛說如果自己進不去蘇園怎麼辦,白小洛當時的回答是那麼肯定,他告訴莫羅韓喚枝一定會讓他進去,只因為他是薩克族人,當時的莫羅其實並不太相信公子的預測覺得有些太理所當然,現在是真的服氣,心服口服。
「摘下你的頭巾。」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了一聲,莫羅隨即將頭巾摘下來,然後抬起頭看向韓喚枝,眼神卻閃爍了一下又立刻把頭低下去,這符合他的身份設定,一個在大寧的薩克人當然要保持低調和敬畏,寧人對黑武人的仇恨永不可化解,而在寧人看來不管是薩克人還是鬼月人,都是一樣的黑武人。
棕色的眼睛,捲曲的頭髮,這些都做不了假。
「你是哪一族的?」
「薩克。」
「怎麼會在大寧?」
「我可以不說嗎?」
「說。」
「我在大寧十幾年了。」
韓喚枝微微皺眉:「十幾年?」
「是。」
莫羅深吸一口氣,然後很畏懼似的咽了口吐沫:「希望大人知道以後不要為難我,我也是不得已,況且我這十幾年來在大寧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那一年黑武人進犯大寧我是黑武騎兵,戰敗之後我受了傷沒能跟上退回去的大隊人馬,只好找了個地方藏起來,我不敢回去,大寧邊軍那時候的盤查非常嚴往北走就是死路一條,我只能反其道而行往南走。」
這個解釋,也很完美,毫無瑕疵,因為本就是真的。
莫羅真的是那次黑武人入侵北疆時候的薩克騎兵,他真的是受了傷不敢往北走只能一路往南,只是後來運氣好投靠了白家,當然是假的白家,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令人懷疑的東西,韓喚枝也不可能看出什麼破綻。
「十幾年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不代表你在戰場上沒有殺死過我大寧的邊軍士兵。」
韓喚枝問:「你為什麼收留她。」
「為了活着。」
莫羅道:「幼蓓是我撿來的孩子,當時如果我不收養她的話她一定會死,而我也需要寧人的認可,我有一個寧人女兒,寧人就會因為我的善念而接納我,大寧的百姓一直都是那麼善良。」
「很合理。」
韓喚枝擺了擺手:「把他帶下去吧,先在偏房裏給他找個屋子住下,客氣些,總不能因為十幾年前的事就真的先用刑,況且他是我請來的客人。」
莫羅想笑,強忍着壓了下去,一切都在白公子的預料之中,韓喚枝知道他是原來薩克騎兵的身份後必然會把他扣下來,這是韓喚枝的職業病,莫羅需要留在這蘇園裏,一直到該他離開的時候才能離開,白公子的算計沒有任何紕漏也沒有任何阻礙,因為思謀的很完善所以自然順利。
岳無敵把莫羅帶了下去,沒上枷鎖也沒綁上繩子,人家女兒還在這就對父親動手,終究有些不光彩。
哪怕是養女。
「你那曲子彈的不錯。」
韓喚枝看向楊幼蓓:「帶琵琶了嗎?」
「帶了,被大人的手下留在外面了。」
「把她琵琶送進來,彈那曲子。」
韓喚枝吩咐了一聲隨即閉上眼睛,楊幼蓓抱着琵琶在椅子上坐下來,動作很自然,然後曲聲響起,那聲音真的很美很悠遠,從樂聲之中可以聽出來一種深深的思念,還有一種類似於祈禱的意味,雖然不是唱出來的那麼直觀,曲聲里也一樣能散發出這歌的本意。
思念,祈禱,一個少女演繹出來就會很美。
韓喚枝居然睡着了,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揚,仿佛看到了那個在草原上縱馬疾馳的姑娘,看到了那藍天白雲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牧草,輕輕的鼾聲響起,和樂聲匯合一處竟是那麼的完美無瑕,仿佛這曲聲本就應該是伴着他入眠的才對。
楊幼蓓坐在那依然彈着曲子,這首曲子她練了好多好多次,在施恩城泰水巷裏的七年時間,從第二年開始她就學了這曲子,東主說以後可能會用的到,讓她不要忘了時時都能彈出來,於是她真的時不時就練一練,以至於現在閉着眼睛哪怕是走神一些,也能完美順暢的把曲子彈完而不會有任何走音。
她認真的看着韓喚枝那張臉,想着若此時自己動手會不會一擊必殺?
白小洛以為這曲子是他教的,所以很欣賞楊幼蓓的天賦,教了沒兩天便能彈的這麼好,他南下之前為了學這曲子還用了四五天,可連他都不知道楊幼蓓是泰水巷子裏出來的人,那個叫楊白衣的少婦也本就和他不是一條線上的人,雖然是一路人。
這是一個多麼完美的殺局,不管結果如何,哪怕不能殺了韓喚枝也不能否定這局是完美的,白小洛的算計很精準而楊幼蓓的演技也是真的好,連白小洛都被她騙了,這些都是楊白衣教的她從小就在學,不過是信手拈來。
她最欣賞自己的地方便是善用眼神和表情,就正如昨夜裏她在高台上看到姚桃枝出手的時候驚了一下,以她的本事和心境又怎麼可能真的驚,她只是在最恰當的時候用最恰當的方式提醒韓喚枝,這樣才能有接下來的事發生,而一切都沒有偏離。
那張臉很英俊,如果再年輕幾歲的話能迷死不好女孩子吧。
楊幼蓓想着,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出現了關於這首曲子的故事,男主角就坐在自己面前,很多時候她卻不得不幻想自己是那個女主角,不然便不能投入這首曲子之中。
於是她有了恨意,這個男人可真該死啊。
【局到現在也就差不多清楚了,稍稍費力費腦,寫的很認真所以理直氣壯求訂閱和月票,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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