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府在嶺南郡代表什麼?
代表朝廷!
代表皇帝!
南王夫人圍攻總兵府便是和朝廷翻臉,便是和朝廷作對!
這對整個嶺南來說是彌天大禍!
南王夫人瘋了!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即便南王夫人成功清除異己,可遠遠不是朝廷的對手,即便先南王在的時候也沒有資本和朝廷翻臉,南王夫人哪裏來的膽量?!
「南王府這是要做什麼?!」沒有主子坐鎮,唯一能夠出來迎敵的也便只有管家了,而在前一刻,去軍營報信的人已經順利離開了總兵府,不需一個時辰,總兵大人便可以帶人回來營救!所以,他們只需要堅持一個時辰!
人群當中,緩步走出了一個少年。
少年年紀不大,約莫也便十三四的模樣,長得很俊俏,不過穿着普通,但這並未將他那渾然天成的尊貴掩蓋下去。
「找人。」他言簡意賅地說道,聲音冷漠且帶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
管家惱怒:「總兵府沒有……」
「封七月。」崔九打斷了他的話,雙手負在了身後,「將她交出來。」
管家一愣。
「來人,搜!」崔九也沒有再等待,開口下令。
爾後,南王府的衛隊沖了進去,如同行軍。
總兵府中是有護衛,可兩個主子都不在,裏面的護衛自然也不強,動起手來絕不會是南王府的對手,可若是坐視南王府在總兵府放肆,便如同讓主子受辱。
兩方交戰了。
崔九卻如同無人之境一般,繼續往前。
總兵府亂作一團。
……
竇安直接將竇章帶回了軍營,他受的是外傷,軍營裏頭的軍醫比禺城裏的大夫更擅長這種傷,他是匆忙着急地將人送回來的,沒來得及做任何的遮掩,所以很快便傳遍了軍營了。
竇爺被刺殺了。
啊?
誰這麼大的膽子?
竇爺不是經常被刺殺嗎?
渾身是血?
傷的很重?
總兵大人怕是會大怒!
章西的確大怒,恨不得把兇手給碎屍萬段了,可得知了經過之後,卻不得不忍下來,下手的是崔瑩,是太皇太后要保的人!
竇章傷的很重,可以說是命懸一線了,好在沒有直接傷到內臟,可這流了的血,那插入腹部深處的刀刃都是大麻煩,拔刀的時候會發生很多不好的可能,其中之一便是止不住血,可若是拔刀那也絕不可能,所以只能搏一搏。
「大人,已經準備好了。」軍醫神色凝重地稟報。
章西看着臉色蒼白的外甥,一顆心都擰起來了。
這是姐姐唯一的孩子,當年姐姐是為了章家才嫁入定國公府的,活着的時候受委屈,章家不能為她做主,死了之後,章家也沒辦法讓她免於羞辱,如今,她便剩下這麼一個孩子了!
可他卻也沒保護好他!
「大人……」
章西握緊了拳頭,「動手吧!」
章兒,你撐住!
你是我們章家的孩子,你一定能撐住的!
姐姐,你定要保佑章兒!
刀一鼓作氣地拔了出來,本來已經止住的鮮血如泉涌一般,「快!快拿藥止血!」
最好的軍醫。
最好的止血藥。
百年參片吊着一口氣。
血止住了。
時間並不長,可所有人都仿佛過了許久許久一般。
「大人……血止住了……只是少爺失血過多,傷口也有些深,還沒完全渡過危險。」軍醫抹了把汗,「不過好在沒有刺中內臟……」
這是唯一的一個好消息。
章西拳頭握的咯咯響,「照顧好他!」
「是。」
……
崔瑩被綁的嚴嚴實實地押到了章西的面前。
竇章沒見過她,但是章西曾經見過,對於這個將自己外甥給弄得丟盡了臉的小女娃,他起初也只是不喜罷了,眼下便是厭惡,「若不是太皇太后,你早死了!」
「若不是皇帝,我們崔家不會家破人亡!」崔瑩冷笑,一絲畏懼也沒有。
章西怒道:「這和章兒有什麼關係?!」
「誰讓他是太皇太后最疼愛的人呢?」崔瑩哈哈大笑,「他若是死了,太皇太后便能傷心欲絕!」
章西一拍桌案,「崔家一事是朝廷大事,太皇太后身在後宮更是多年不理事……」
「章大人,你哄誰呢?!」崔瑩譏笑地打斷他的話,「她若是真的那麼無辜,又如何會有機會將我換下來?!她孫子滅了我崔家滿門,她卻來裝好人了!換下我?誰說我想被換下的?誰說我想活着的?!她有什麼資格決定我的生死?!」
「你——」章西怒斥,「不知好歹!」
「那又如何?」崔瑩抬着頭,「你能將我如何?!」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那殺啊!我已經多活了一年了,也算是賺到了!」崔瑩一丁點也沒有怕,「現在更是有太皇太后的寶貝疙瘩陪葬,我賺夠本了!」
「你——」
崔瑩昂着頭,稚嫩的小臉冷漠而決絕。
章西沒有殺她,即便要殺也該由太皇太后來處置!「章兒若是沒事,你尚且還有一線生路,他若是……」
「我錯了。」崔瑩截斷了他的話,「竇章沒資格來給我陪葬!他活着沒資格娶我,死了更沒資格給我陪葬!」
「把她給我押下去!」章西大怒。
崔瑩笑着,笑的讓人心裏發顫。
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章西自知不該和一個小孩子慪氣,可還是掀翻了桌案,崔家落得如今這般下場,這份目中無人便是原因之一!
一個小小的女娃也這般,可想而知平日裏崔家的人有多張揚跋扈!
皇帝能容下才奇了怪了!
「大人,出大事了!」
……
「大人,你說什麼?」
竇安一直在營帳前跪着,若不是他的疏忽,少爺便不會被刺傷,甚至若不是他明知道有詐都將那封信交給少爺,這些人便不可能得逞!
封七月該死!
那些算計少爺的也該死!
可最該死的還是失職的他!
「南王府的衛隊包圍了總兵府?!」先激怒少爺,再讓崔瑩刺殺少爺,如今便是包圍總兵府,他們……不對!「大人,您不在總兵府,少爺也中了他們的圈套,他們現在去圍攻總兵府沒有任何的意義!」
即便府里還有很多人,可都是下人!
大人絕不可能為了幾個下人而對南王夫人屈服!
她這樣做除了打草驚蛇之外,沒有任何的用處!
「所以我不能調動嶺南駐軍回城!」章西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你帶一小隊人回去看看情況,切記不可輕易與之衝突!」
「是!」
……
封七月在失去意識之前,隱約的似乎感覺到了冰窖的石門被打開了,只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爬出去了,甚至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了。
似乎也只是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有人抱着她出去。
很暖和。
像是回到了媽媽的懷中。
哦,不能這麼形容。
因為她從來不知道媽媽的懷抱到底是什麼樣的。
像是……
像是終於得救了的感覺吧。
可很快,便又徹底的沒有了知覺了。
她死了吧。
……
竇安帶人趕回南王府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一個少年大步走出來,南王府的衛隊守衛在他的周圍,他邁過總兵府的大門,神色冷漠地走過來。
他看清楚了少年的臉。
他是……
他竟然是——
竇安都忘了下馬了,就這麼愣愣地看着他。
「告訴章西,今日包圍總兵府實屬無奈。」少年抬頭看着他,那張出色的臉龐威嚴尊貴,「若他有話,可來南王府找我!」
說完,便抱着懷裏的人往旁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走去。
他懷裏的人裹着一張大氅,看不清楚是誰,可從那身型可以猜出是個孩子,而總兵府裏頭,便只有一個孩子!
封七月!
封七月!
崔家的人,他自然會救!
可封七月不過是……還是他根本便不知情?
或者說,他亦不惜一切護着被調換了的崔瑩?!
不!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不是在開始流放便失蹤了嗎?
「九皇子殿下!」竇安喝道。
皇帝第九子,自出生之後便深的皇帝寵愛,精心培養。
他集齊了皇家和崔家的優點,容貌出色,能文能武,年僅六歲便能在論辯中贏了上書房的太傅,十歲能在圍場上獵得一頭灰熊,被皇帝稱為最像他的兒子,更被崔家寄以厚望。
崔貴妃成了崔皇后之後,他便是太子的第一人選!
他是真正的名副其實的天潢貴胄,是得上天厚愛之子!
可這一切卻隨着崔家的覆滅而消失了。
崔皇后被打入冷宮,崔家覆滅,他亦被牽連,與崔家一同流放,卻在流放開始便失蹤,有人說他被崔家的餘孽救走了,可大部分都認為他死了。
唐家不會放過他。
那些想要太子之位的人也不會放過他!
甚至可能連皇帝也不會放過他!
他應該死了的。
卻出現在這裏!
九皇子殿下,周琰!
崔九,不,該說是周琰,他並沒有回頭,抱着懷中的人上了馬車,待馬車啟動之後,方才傳來幽幽的一句話,「告訴章西,此事我全權負責!」
沒有正面承認自己的身份,但已然是默認。
竇安也絕不會認錯那張臉!
他就是失蹤了的皇九子周琰!
周琰!
南王府的衛隊撤了,就好像真的只是來找一個人似得。
總兵府內一片狼藉,鮮血滿地,輸的一塌糊塗。
竇安沒來得及進府,調轉馬頭便返回軍營,九皇子在禺城,而且帶着南王府的人闖進了總兵府,救走了假冒崔家大小姐的封七月,這件事必須馬上稟報總兵大人!
本以為會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可最後卻平平靜靜地解決了,總兵府裏頭的打鬥自然可以忽略不計了。
沒有殃及池魚,也沒有禍及整個禺城。
在南王府衛隊撤了最後,禺城又恢復了祥和平靜,不明所以的百姓面面相覷一陣子之後,瞧着沒有事情,便又開始繼續自己的生計。
緊閉門戶的百姓也走出來了。
那些貴人們錯愕之餘紛紛派人出去打聽,很快,便得到了一個讓他們更加錯愕的消息,失蹤多時的九皇子出現在禺城,而今日帶着南王府衛隊前去總兵府的便是他!
據說,圍攻總兵府是為了救一個人。
總兵府抓了什麼人,讓失蹤了這麼久的九皇子都冒頭了?而且還直接和南王府勾搭上了!?還是,從一開始,南王府便和九皇子暗中勾結?
這真的是鬧大發了!
這九皇子是什麼人?
皇帝曾經最寵愛的皇子,卻是崔皇后生的,身上流着崔家血脈,在崔家獲罪的時候,不惜觸怒皇帝也要為崔家求情,最終落得一併獲罪流放的下場!
他出現在了禺城!
他就在禺城!
就在南王府!
……
趙勝在派出去的衛隊歸隊之後便前來稟報情況,「……人已經送到了徐神醫那邊,情況據說不是很好,崔九……九皇子一直守着……」
他不知道夫人為何要這麼做,但他相信夫人所做的一切定然是為了南王府為了嶺南郡的百姓,只是,他並不怎麼信任這位先前披着崔家第九子,如今又要揭開這層掩飾皮兒的崔九,不,該叫周琰!
「夫人,周琰此人不可靠!」
年紀雖然不大,可行事老練狠辣。
「章西那邊可有消息?」宣夫人立在書案之前,粗大的毛筆在宣紙上揮毫着,旁邊的炭火燒的正旺,香爐裏頭燒着不久前從京城送來的貢品香料,滿室幽香。
趙勝說道:「章西只是派了竇安帶人回來,並未有其他動靜,不過竇章似乎傷的很重。」
「嗯。」宣夫人落下了最後一筆。
「夫人……」
「阿勝,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論信或者不信。」宣夫人拿起了那張宣紙,看着上頭的字,眉頭微微皺着,並不是十分滿意,「只要結果合心意便成。」
趙勝沉默了半晌,「那夫人對如今的結果滿意嗎?」
「這才只是開始而已。」宣夫人笑了,轉過身,將手中的宣紙放在了炭火之下,很快,潔白的宣紙便被炭火吞噬,上頭的那個大大的亂字在火焰中跳動,仿佛活了過來似的,「離結果還遠着呢。」
趙勝看着那被火焰捲去,最後連灰燼都消失了的宣紙,沉默沉思。
……
徐真一連兩天都沒敢合上眼睛,生怕打了個瞌睡,床上的丫頭便斷了氣了,整整兩天兩夜,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盡了大半輩子的功力,才算是勉勉強強保住了她一口氣。
凍成那個樣子,送回來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僵了。
能熬下來簡直就是奇蹟!
「她什麼時候能醒?」
「醒?!」徐真冷笑,「她還能留一口氣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還問什麼時候醒?!「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
這丫頭估計才是神仙,否則的話怎麼還能活到現在?
不!
是禍害!
禍害遺千年!
他現在是真的希望她是禍害,因為這樣她才能夠活下去,活的長長久久的!
先前他還氣她甚至都恨了她了,可現在發現她其實才是最可憐的一個!無辜被迫當了替身,好不容易熬過了竇章那混世魔王的折磨,博得了他信任,過上幾天好日子了,轉眼便又被另一個算計謀劃的就剩下一口氣!
他不知道這中間有多少事情,這位九皇子又做了什麼!但一定和他有關係,甚至這丫頭落得如此下場都是他一手導致的!
若不是他,又怎麼會知道這丫頭出事了?還嚴重到不馬上營救的話便會死的地步?
他害了她,卻又不惜暴露身份去救她。
還真的夠可笑的!
周琰看了他一眼,並未因為他不客氣的話而動怒,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請徐大夫務必盡力救治。」
「自然!」徐真冷聲道,不為別的,就為了可憐這丫頭,他也會盡力!
周琰深深地看了一眼臉上沒半點血色嘴唇還是青紫色的封七月一眼,才轉身離開。
徐真巴不得他走,留在這裏裝什麼裝?若是真的崔家大小姐還能說是他表妹,現在床上躺着的這位可是和他沒半點關係,甚至不值得他瞧一眼的奴婢下人!
他緊張什麼?在乎什麼?
可笑之極!
「九爺,為何還要救那逆女?」崔樵不明白,若說之前還有些用處,可現在竇章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不可能再有半點用處,又那麼的不聽教訓,更是忤逆犯上,根本便沒有活下來的必要!
周琰淡淡看了他一眼,「崔瑩還在章西手上。」
崔樵一愣。
「我帶着南王府的衛隊攻入總兵府,要救的便是崔家大小姐。」周琰繼續說道,「崔家大小姐如今在南王府中。」
崔樵明白了,「九爺是要用這逆女去換回大小姐?」
周琰垂眸,並未回答。
崔樵便當是了,「現在這逆女的身份已經別揭穿,竇章將她關進冰窖裏頭分明是想要他的命,他會願意用大小姐來換回她?」
這畜生有這個本事?!
「她……」周琰抬眸,看向前方陰沉沉的天,或許比崔瑩更有用。
只是這話,如今不會有人信的。
不過一切的前提是,她活下來。
封七月,你會活下來吧?
會吧?
周琰嘴邊泛起了一絲笑意,想起了當日在那破屋裏頭的日子,那樣絕望的日子都能活的有滋有味,如今,如何便活不下去了?
封七月,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
竇章在昏迷了整整半個月之後,終於醒了,失血過多的身體還是很虛弱,但醒來便足夠讓章西安心了。
「章兒?」
「舅……舅舅……」似乎還很不精神,意識也還沒完全清楚,聲音更是低啞,都快要聽不出來了。
章西眼眶都紅了,這半個月每一天都是煎熬,「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若是醒不過來,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死去的姐姐!
「舅舅……」竇章慢慢地緩了過來了,眼睛開始往四周掃去,慢慢地掃着,似乎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我……」怎麼了?
話沒問完,問不出來了,好像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樣。
可是……
他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
她……
她騙了他!
她騙了他!
可她又說那是陷阱,她想阻止他去!
她……
她說了對不起……
那麼兇巴巴的她,什麼時候道過謙?就算是那一次說中了他的傷疤也只是不情不願地一句我道歉……她……
「舅舅……她……她……」他想見她,現在就要見她!「封……封七月……她……」
章西心一沉,「你的才醒來,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首先要好好休息,我讓軍醫過來看你!」
「舅……」
章西沒有給他再說話的機會。
軍醫不需要他親自去叫便得到消息趕來了,一番檢查之後,才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安心的答覆,竇爺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接下來只要好好養着,很快便能康復。
畢竟沒有傷到內臟,就是失血過多才昏迷了這麼長時間的。
章西總算是放心了。
至於竇章想要見的人,一直沒有機會再開口提這個,而很快他也意識到了若是他繼續問的話,只能給她帶來災難。
舅舅怕是將他受傷一事歸咎於她。
若不是竇安肯定她平安的話,他甚至以為舅舅已經將她給殺了。
他只能安心養傷,然後儘快恢復!
他要親口再問清楚她,冷靜地再問清楚她,從頭到尾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封七月你給我等着!你給我等着!
……
「她還沒醒?」
徐真已經不需要再日夜守着一刻也不敢合眼了,封七月的情況穩定下來,只是卻一直沒醒,這種情況並不少見,低溫傷及了肺腑心臟甚至腦子,都有可能,而她那時候便是最嚴重的情況,能夠留住一口氣已經很不錯了。
醒來?
慢慢等吧。
甚至或許一輩子也等不到。
周琰的信心也開始動搖了,他不是大夫,可也知道那種情況之下,能活過來的可能性很低,即便她還留着一口氣。
「沒有其他辦法嗎?」
「我會每日針灸。」徐真說道,「藥浴也會同時進行,能不能醒來,就看她的造化了!」
周琰沉默。
徐真看了他一眼,「九皇子何必這麼上心?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能留下一口氣便算是她的福氣了。」
周琰沒和他爭辯,也沒有必要爭辯。
封七月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着暖暖的被子,頭髮梳理的很平整,臉色慘白,嘴唇清灰,一點兒也不像是個活人。
她現在就是個活死人。
「封七月,別讓我瞧不起你!」周琰握住了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別讓我瞧不起你……」
那些日子不都是你瞧不起我嗎?你說與其怨天怨地不如好好活着!你那麼拼命才活到現在,就這麼放棄了?不是怨我利用你嗎?不是恨我把你當棋子嗎?醒來啊?醒來與我好好算這一筆賬!
他不想她死!
哪怕她見證了他最狼狽的時候,哪怕她曾經給了他羞辱,他也還是不想她死!
「聽說竇章醒了。」徐真真見不得他這副模樣,有什麼要在意緊張的?若真的在意這丫頭當初為了救他不惜和竇章拼命,便不該把她算計到這個地步!「若是這丫頭還不醒的話,拿她來換回崔家大小姐恐怕就難了。」
軍營的消息並不難打聽,畢竟那麼多人,就算忠心也不可能人人都嘴巴緊。
竇章被刺殺現在在軍營養傷這事,也早就傳遍禺城了。
不過他大少爺被刺殺似乎是常事,大家也沒太過在意,更沒怎麼把這事和先前九皇子、南王府圍攻總兵府一事聯繫上。
因為總兵沒有發難。
九皇子從總兵府救出的那人的身份,也慢慢地傳開了,是崔家大小姐,如今唯一活着的崔家人,據說還有一個庶子的,不過前段時間出了意外,沒了,至於什麼意外,除了有人想要崔家斷子絕孫之外,還有什麼?
這位崔家大小姐若不是被竇爺前一步抓進了總兵府裏頭,估計也是這麼個下場。
竇爺為什麼要抓崔家大小姐?
學着那些心思陰暗的人要折磨這個曾經是天驕之女的崔家大小姐?
不不!
那是因為竇爺曾經差點兒就和崔家大小姐定親了,所以才在她危難之際伸出援手!
才不是了,竇爺是真的為了折磨崔家大小姐才把她抓了的!
那為什麼啊?
你不知道嗎?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當年兩家要定親的時候,崔家大小姐瞧不上竇爺,揚言就算當姑子吊死自己都不嫁,她嫌棄竇爺呢!
竇爺……好人家的女兒還真的不想嫁!
為了這事,竇爺都成了滿京城的笑柄了!聽說當時還把崔家的大門給砸了!
是這樣啊!
這竇爺還不把崔家大小姐給折磨死!
難怪九皇子要找南王府求救了!
……
現在,誰都知道崔家大小姐在南王府了。
消息傳到了軍營。
章西一刀將桌案看成了兩半,這已經是這半個月以來報銷的第二張桌子了,禺城裏頭的這些消息之所以流轉的如此迅速,除了有人故意為之之外,還能有什麼?!至於誰做的,不必查也知道!
周琰!
「將崔瑩送去南王府!」
竇安皺眉,「大人……」
「太皇太后想要的不過是保住崔家一條血脈,如今把人交到崔家人手裏,對她來說是最安全的!」章西冷臉說道,「她老人家的好意,他們崔家人從來就沒有領過!」
先是崔家拒婚,後是崔瑩恩將仇報刺傷章兒,他們章家不欠崔家的!
他留崔瑩一條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她往後是好是歹,都與他們無關!
「送過去吧,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那邊我會親自解釋!」
竇安才低頭應道:「是。」
「還有!」章西眉頭皺了起來,「那賤婢就不需要送來了!」
那賤婢自然自稱是崔瑩的近身婢女,那便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了!與其送來招惹麻煩,不如就直接消失的好!
竇安自然也贊同,「少爺似乎還一直惦記着。」
「他腦子糊塗了,我不能看着他糊塗!」章西有些惱火,心裏有股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的擔心,「就說那丫頭不願意回來,他也無話可說!」
「若少爺執意要見她呢?」竇安說道,南王府防衛森嚴,他們無法打聽到裏頭的消息,不過根據海媽媽他們說的,周琰趕到將她從冰窖裏頭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行了,如今過了這麼久都沒露面,說不定真的死了!所以,周琰才會用散播謠言的方式來逼大人將真正的崔瑩送回去!
太皇太后私下換了崔瑩一事絕不能泄露出去!
周琰怕也是基於這個才這麼肆無忌憚!
「人家不願意見他要執意要見?」章西怒道,「老子的外甥會這麼自甘墮落?!」
竇安低下頭,卻沒說話。
因為他真的不敢確定。
少爺對那賤婢的態度簡直就是詭異!
若是那賤婢死了那便好,少爺最多或許就瘋一陣子,可若是那賤婢沒死……那往後怕真的就會成了大禍害了!
「屬下馬上將人送過去!」
真正的崔家大小姐回去了,身為替身的她,也該消失了吧?
不該存在的人,便該消失!
……
竇章恢復的很快,大把大把補血的藥材喝下去,哪裏能好的不快?傷口在醒來的時候已經開始癒合了結疤了,醒來之後沒幾天就能下床走動。
「崔瑩送走了?」
這才想起這人,打算好好算算這一刀的賬,人就被送走了!
他就這麼容易讓人看出心思?
這才想找人算賬,舅舅便將人送走!
「是,屬下親自送的。」竇安說道,「總兵大人說既然她不領太皇太后的情,便讓她回去他們崔家那邊,是好是歹,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這一刀就白挨了?!」
「周琰逼着總兵大人交人。」竇安解釋道,「總兵大人怕鬧下去會牽連到太皇太后……」
「什麼周琰?」竇章一愣,是他認識的那個?「他不是失蹤了嗎?怎麼有他的事?!太奶奶也暗中救了他?」
竇安將先前沒說的都一一說了,自然,也瞞不住九皇子闖入總兵府救人一事,「……屬下懷疑他便是先前失蹤了的崔九。」
竇章聽完了所有的一切之後,握緊了拳頭。
「少爺……」
「所以她還騙我!她還在騙我對不對?!」竇章笑了,笑的很難看,也難堪,他竟然還對她抱有希望!可結果,她竟然還騙他!
崔九便是周琰!
周琰!
她從來都沒有提過!
從來都沒有!
哪怕他要殺了她,她也沒提過一個字甚至連一個暗示一個口風都沒有!
她可真的夠忠心的!
比狗還忠心!
「少爺,她現在在南王府,好着呢。」竇安面不改色地說着謊言,也不能完全算是謊言,至少他沒從周琰或者其他人臉上看到過她出事了的痕跡,南王府中,也並未有半點風聲,即便是死了,在少爺這裏,她都必須好好的,在她主子那裏,好得很!
竇章拿起了藥碗往他砸了過去,「你就這麼恨不得她死!」
「少爺……」
「滾——」他的人他可以恨可以怒甚至可以殺,但絕不允許其他人動一根頭髮!
他的人!
對!
她是他的人!
憑什麼對別人忠心?憑什麼在別人那裏好好的?!
周琰?
周琰?!
竇章嘴邊泛起了一抹冷笑,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活着!也難怪那死丫頭那麼忠心了,他就說了區區一個庶出之子,怎麼便有這麼大的能耐挑起了南王府內鬥?區區一個庶子,怎麼便讓那死丫頭忠心到那個地步?!
他還為她不惜求救南王府呢!
她現在估計感激涕零,恨不得拿命還他了吧?!
什麼深山救她,什麼相依為命!
全部都是謊言!
她到了那個地步還把他騙的團團轉!
竇章壓根兒便沒想過封七月認不出九皇子,身為崔家大小姐的近身侍女,又榮幸地成了她的替身,怎麼可能沒見過九皇子?!
崔家大小姐和九皇子是嫡親的表兄妹!
九皇子更是最愛往崔家跑!
怎麼可能會不認識?!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身為奴才的人是絕不可能輕易抬頭看主子的,尤其是尊貴的九皇子,所以哪怕當面碰到,哪怕有交流,也有可能沒見過貴人的真容。
「既然他們要用那死丫頭來換崔瑩,那就讓他們把人給我送來!」
竇安便知道會這樣,「少爺,她並非真心侍奉少爺,何必……」
「不真心又如何?」竇章冷笑,「她一日是我竇章的人這輩子都是!死也都只能是我的鬼!她那麼喜歡當忠心的奴才是不是?那好!就讓她在總兵府當一輩子的奴才!」
他還調。教不好一個奴才不成?!
「少爺……」
「你的話已經夠多了!」竇章怒道,「我都快分不清楚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竇安只得低頭,「是。」
他是不得不領命,可總兵大人是否同意,周琰那邊是否放人,也還都說不定,所以,必須如此着急的和主子鬧開。
竇章無聲冷笑,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了,不過也沒說什麼,竇安為何這般他很清楚,全都是為了他,所以他沒有道理責備,只是,不聽話的奴才他要一個就夠了,不需要再多一個!
等回京後,便讓他走吧。
竇安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了,離了這邊便去稟報章西,章西聽了氣的額頭都冒青筋了,自然氣的最多的還是勾引他寶貝外甥的封七月了,小小年紀便這般,長大了還了得?這賤婢不但不能要回來,還得儘快解決掉!
人死了,章兒還要什麼?!
當然,這是不能他們來做,他相信九皇子很樂意幫這個忙!
不過事情都還沒開始,他便又接到了京城的秘折了,這封秘折讓所有想做的該做的都不得不丟開來,「章兒,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喉嚨滾了滾,才吐出了後面的兩個字,「病危。」
病危?!
竇章臉瞬間白了,腦子裏那些教訓封七月的法子手段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張慈愛縱容的笑臉,「太奶奶……太奶奶……病……病危……」
最後兩個字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床榻上。
「陛下讓你立即回京!」章西神色悲痛,「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馬上出發!」
「怎麼會……怎麼會……」竇章臉色白的厲害,身體也在顫抖,太奶奶病危?太奶奶怎麼會病危的?怎麼會?
「章兒……」
竇章死死的握着拳頭,指甲都刺破了掌心了,「好……我馬上……馬上回京!」
這幾年來,太奶奶身子一直不好……
而他也不爭氣,一直一直讓她操心……兩年前甚至讓她不得不將他送出京城……這三年來……她一定很想很想自己……
可他卻遠在千里之外!
「舅舅不能陪你回去!」章西聲音沉重,「你自己路上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千萬不要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再擔心了!」
「我會的!」竇章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擠出來。
便是傷勢未愈,可也還是騎了馬,嶺南郡的官道不好走,坐馬車的話太慢了,所以必須騎馬,不過不是自己騎一匹馬,而是和竇安一起,章西已經先一步派人出發,在前頭的驛站安排好一切。
秘折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可也花了一段時間,回去不能再耽擱!
一行人,急速前行。
哪怕傷口裂開了,竇章也沒有停下來,便是後期能不坐馬車便不坐,一直堅持着,咬着牙堅持着,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馬,終於回到京城了。
只是,迎接他的卻是滿城的縞素。
這樣高規格的喪儀……
竇章一口血噴了出來,摔下了馬。
「太奶奶……」
他回來晚了。
晚了。
……
二月的嶺南生機開始復甦了,綠意慢慢地爬上了樹頭,南王府內外開始為新春的到來更換各式裝扮擺設。
忙忙碌碌的。
直到一匹快馬駛入禺城,這生機勃勃的景象才被素白取代。
太皇太后薨逝。
宣夫人將朝廷的諜報遞給了面前越發沉得住氣的少年,「太皇太后薨逝了,你輸了。」
太皇太后薨逝了,便是說皇帝並未因太皇太后病重而大赦祈福。
所以,不管是崔九還是周琰,都依舊是罪人。
「我那位父皇,最是孝順。」周琰接過了諜報,卻並未露出失望或者不安,依舊洋溢着自信,勾勒着嘲諷。
「是嗎?」宣夫人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周琰眼瞼微垂,「夫人安心等候便是。」
太皇太后薨逝,大周自上而下開始治喪,國喪期間,停一切嫁娶、娛樂、宴請……皇帝仁孝,日日守在靈前,直至昏厥……
三月春光明媚。
太皇太后葬入皇陵,靈位奉入宗廟,同日,皇帝下旨大赦天下。
陰鬱綿綿的嶺南,霧氣濃郁的讓人窒息。
周琰將皇帝大赦天下的詔令放在了封七月枕邊,笑道:「封七月,我成功了。」
已經一動不動了近三個月的眼皮,似乎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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