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台上,兩支龍鳳火柱燃燒地正旺,滿室華光流轉。紅鸞喜榻,芙蓉暖帳,何若曦半倚在床榻上,一身大紅曳地裙裹着她纖細的腰身。
今天是她十五歲的生日,也是她的新婚之夜。這場婚禮看似是一次普通的政治聯姻,實際上則是一次兩國間的明爭暗鬥。在來到東漓國的皇城之前,她便被父皇從方家的內門弟子中除名,正式轉為外門弟子,仴玵國如常所願地折了東漓國的面子。
今日的婚禮看似隆重,實則簡陋。早上前來迎親的隊伍中沒有任何一個權貴到場,晚上的拜堂的各種繁文縟節也是能減則減,東漓國的文武百官沒有一個前來捧場的,就連送來的禮物都少得可憐。
這樣的局面和雲王在東漓國的地位有關,作為雲家千年來難得一遇的廢物,雲逸軒在家族中實在是沒有什麼地位,朝堂中那些勢利的臣子自然也就不會費心思去討好他,再加之從仴玵國嫁過來的自己也是個被稱之為廢物的存在,對於這場聯姻,雲隴琛連看都懶得來看上一眼,
對此事心知肚明的和若曦百無聊賴地靠在床柱上,隨手摘下紅蓋頭,等待她那位比自己更「廢柴」的丈夫的到來。
在來東漓國之前,和若曦已經對雲逸軒進行了一番調查,調查的結果讓她相當絕望,差點當日就逃婚。後來由於考慮到自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想逃出皇宮雖說不難,但是自家父皇想要找到自己更不難,與其逃出去再被逮回來,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待在宮裏。想通了這一點之後何若曦認命似得長嘆一聲,繼續屏氣凝神接着修煉。
根據她調查的結果顯示,雲逸軒從小體弱多病,無法修煉,是個名副其實的廢物,在雲家也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因為和她的婚約,他獲得了封王的機會。雲逸軒從小就被兄弟姐妹輪番欺負,但卻從來不敢反抗或者不敢告狀;時常還要靠着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來保護。何若曦被送到東漓國,看似是嫁給地位尊貴的王爺,其實要不是仗着她娘家的臉面,雲逸軒連封王的機會都沒有。
這情況,真是比她預料的還糟糕百倍。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處突然傳來一聲輕響。何若曦聞聲望去,只見書知雅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木門,滿臉歉意地對她說:「王妃娘娘,請您先就寢吧,雲王殿下今晚不會來了。」
「不會來了?」何若曦愣了一下,「他怎麼了?」
「殿下他身體不適,現在已經就寢了,您也早些休息吧。」書知雅說。
何若曦微微皺眉:「身體不適?」
知道雲逸軒身體不好,但是不知道他的身體居然差到這種地步,連洞房花燭夜都有本事錯過,真不知道這是個怎麼不適法。
「殿下這段時間,身體狀況已經越來越差了,如果不是靠五殿下送來的丹藥吊着命,可能早就撐不到現在了。」書知雅神色黯然,泫然欲泣,梨花帶雨的樣子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我見猶憐。
書知雅說完後忍不住小聲抽泣,何若曦的心中一陣涼颼颼的風吹過,吹得她透心涼。這算什麼?剛成親就要守寡的節奏?老天,玩人不帶你這樣的!
何若曦氣得想爆粗口,但考慮到在侍女面前這麼做實在是有失身份,只好強行忍住,拍拍書知雅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雲王會沒事的。」
書知雅抬起頭,用袖角擦掉眼中的水霧,說:「時候不早了,娘娘早些休息吧,奴婢告退。」
書知雅朝何若曦行了個禮,退出了門外,洞房中,只餘下何若曦一人。
何若曦又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心裏亂糟糟的,估摸着今天自己恐怕是怎麼也睡不着了。坐着坐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撲面而來,原本因為得知雲逸軒命不久矣的消息而極為清醒的大腦頓變得昏沉沉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鉛,重重地壓下來,何若曦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
黑色的火藥帶着致命的危險氣息撞擊在何若曦身上,何若曦的身體倒飛而出,狠狠地撞在堅硬的牆壁上,大片大片的血花從她身上綻放,劇烈的疼痛使得她幾乎窒息,渾身的力量仿若被抽空了,平日裏修煉的真氣此刻一點也使不出來。她恍惚地睜開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遠處那抹白色的身影止不住地咳嗽,每咳一聲都會吐出一口鮮血。
何若曦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黏膩的紅色液體帶着鐵鏽般的氣息,沾滿了她的手掌。何若曦看了看手心,頓時反應了過來,那是血,是她自己的血。
可是她為什麼會流血?她不是在洞房中睡着了嗎?這渾身的血和這幾個陌人是怎麼回事?
「殺了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帶着滔天的憤怒,一名中年男子捂着受傷的手臂,惡狠狠地看着跌坐在地的何若曦。
何若曦想看看是誰在說話,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抬起頭,手握利劍的少年便如鬼魅般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她面前,在她反應過來情況不妙之前,一把利劍已經洞穿了她的心口。
何若曦再次吐出一口鮮血,疼痛感猶如海浪般將她淹沒,無可抵擋的困頓感充斥着她的腦海,但是她仍然努力地睜大眼睛,死死咬着牙,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因為她知道如果這時候她一旦閉上眼睛,那她很有可能就永遠都不會再有睜開的機會了。
「又見面了,何若曦前輩。」少年緊握着那把刺穿了何若曦胸口的利劍,湊近她的耳朵,用只有她一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你不該來這裏的,我告訴過你,可你沒聽。」
何若曦微微愣了一下,她從少年的聲音中隱約聽出了嘆息的意味,這個少年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麼會發出這種無奈的嘆息?還有她不該來這裏又是怎麼回事?這裏到底是哪裏?
太多的問題頓時在何若曦腦海中炸開,可她還沒來得及細想,陣陣睡意便鋪天蓋地地肆虐而來,疲憊徹底摧垮了她的意志,沉重的眼皮緩緩壓了下來,片刻之後,她再次失去了意識。
何若曦緩緩睜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雪白的屋頂,此刻的她躺在一張床上,她旁邊還有幾張床,有些床上有人,有些床上則是空的。一根鐵杆佇立在她的床邊,鐵杆上掛着一個玻璃瓶,醫用針管正將玻璃瓶中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輸送到她的血管中。
何若曦發現這裏好像是間醫院的病房,她動了動身子,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可是身體才稍稍一動,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感便從胸口傳來,何若曦頓時停住了動作,倒吸一口涼氣。
「你醒了?」驚喜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一個穿着護士服的年輕女子快步走到何若曦床邊,見到她滿臉痛苦的模樣,急忙說:「別動,你傷得很重,需要休息。」
有了先前的教訓,何若曦不敢再動,只好乖乖躺在床上,疑惑地看了護士一眼,問:「我死了沒?」
護士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說呢?」
何若曦皺了皺眉,現在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她記得自己明明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然後在新婚之夜得知自己丈夫命不久矣的消息,再然後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接着就莫名其妙的睡着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渾身是血,好像還受了重傷,有一個人叫喊着要殺了自己,一個看不清容貌的少年就突然上來給了她一刀。
好像那個砍她的傢伙還叫她什麼前輩來着,還前輩呢,有他這種在前輩背後舞大刀……不對,是前面。不過不管怎樣,在前輩面前舞刀就是以下犯上!但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一刀應該已經撕裂了自己的心臟才對,可是看現在這樣自己好像又還沒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的運氣真好,」沒有給何若曦多餘的思考時間,護士心有餘悸地看着何若曦,忍不住道:「刺傷你的劍鋒基本上是貼着你的心臟從動脈之間穿過去的,刺穿了身體卻不傷及要害,從表面上看你傷得很重,實際上出來失血過多以外並沒有什麼大礙。」
「是嗎?」何若曦有些驚訝,這麼說的話她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可是她大難不死真的是因為運氣嗎?何若曦可不相信自己的運氣會好到這麼逆天。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運氣那又是因為什麼?何若曦努力回憶昏迷前的畫面,隱約記得少年對她動手時劍術雖然狠戾,但總感覺缺少了什麼東西,在她意識模糊的時候好像聽到了少年在嘆息,還說什麼「你不該來這裏」……難道說,那個少年其實並不想殺她?
沒錯,他的確不想殺她,她終於反應過來少年身上缺少的是什麼了,是殺氣,少年對她動手的時候,有的只是無奈與掙扎,沒有半點殺意,也就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她的命。
這個猜想一出現,何若曦頓時覺得渾身上下冒出了一層冷汗,如果真是這樣,那個少年的劍法該有多可怕?這是要多麼驚人的控制力才能讓劍鋒貼着心臟從動脈之間穿過卻不傷及內臟?還有,那個少年既然不想要她死,那他又為什麼會朝她動手?何若曦記得書知雅離開以後,洞房裏就只剩她一個人了,那個少年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洞房裏的……
接連不斷的問題一個個從何若曦腦海中冒出來,可眼下卻沒有人能為她解答。
一股疼痛感從胸口處傳出,朝着全身蔓延,起初還不覺得怎麼樣,可隨着時間的推移,疼痛感愈演愈烈,何若曦的思緒頓時被它打斷了。她面色一分分蒼白下來,她知道這是麻醉劑的藥效消退的結果,隨着藥效的減弱傷口的疼痛感會逐漸增加,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次傷口的痛楚會如此恐怖,居然搞得她都開始額頭冒汗了。
劇痛如成群的螞蟻啃食着何若曦的意志,何若曦蜷縮着身體拼命抵抗,疲憊感不斷湧來,搞得她精疲力竭,最終只得繳械投降,沉沉地睡去。
洞房中,雲逸軒用纖細的手指撫上了何若曦的眉心,他的指尖泛起黑色的光點,巫力順着他的手指流向何若曦體內。
半晌之後,雲逸軒收回了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尚未甦醒的何若曦,平日裏比深淵還要沉寂的雙眼此刻卻變得十分靈動,眼眸深處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閃爍。
他小心地撫摸着何若曦的臉龐,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一件精緻易碎的珍貴藝術品,口中自言自語般呢喃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原本打算和你道謝的,可是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收回手臂,雲逸軒朝着沉睡中的何若曦笑了笑,輕聲說:「願你有個好夢,何若曦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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