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申甫的談話結束之後,坐在原地發了一陣呆的德川秀忠,突然向一邊跪坐的松平信綱發問道:「聽了剛剛我和明使的談話,你有什麼看法?」
松平信綱仔細的回想了一下,方才謹慎的說道:「回殿下,臣以為明人入侵我國乃是早有計劃,否則駿府生變,西南三藩叛亂和明人艦隊入侵三件事不可能同時發生。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秀忠微微點了點頭,贊同了松平信綱的說法,「說的不錯,那麼你覺得,幕府又應當如何應對這件事?」
松平信綱沉吟了許久方才說道:「明主何其不智也,跨越大海來攻我國,其軍必然不多,但耗費之錢糧卻必定驚人。
臣聽說明國在北方尚有一大敵存在,明國多年與其對戰卻未曾佔據過上風,大明軍隊之精銳,全國之錢糧倒是大都用在了北方大敵身上。大敵未去,卻又挑釁於我國,豈非不智?
我國雖小,但也有2000餘萬人口,帶甲之士近百萬。當日我國十數萬兵馬跨海尚且不能征服一朝鮮,今日明國欲以少數人馬跨海攻我,就想要我國屈服,豈不可笑。
臣以為,今日我國之患,不在明國和南蠻,而在於內部之諸侯。若無忠長殿下的部下和西南反叛諸侯為主力,雖明國也無能為也。
臣以為,欲破此局,首先就是集中兵力擊潰大阪和西南諸藩之叛軍,內無接應之人,則明人就無所憑藉,再派人好言相勸,明人必然退去。
這一戰事關幕府之存亡,臣懇請殿下徵發關東諸侯聯軍,趁着西南叛軍和大阪叛軍尚未聯結一氣,全力剿滅大阪叛軍才是正理。
若是此戰久拖不下,幕府之權威衰落,臣恐天下諸侯有異心者會藉機而起,到時天下大亂,則明人之所圖也就真成了。」
聽了松平信綱這番話語之後,端正坐着的德川秀忠似乎若有所思,好久他才長嘆一聲說道:「別人在我面前誇你是智慧伊豆,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你剛剛說的都很不錯,這樣的局勢下,只有幕府傾盡全力,如當年對付豐臣氏一般,把每一分力量都用上,才能萬無一失的保證勝利。不過,在今時今日,幕府卻恰恰不能用盡全力啊。」
松平信綱抬頭驚訝的看着秀忠問道:「殿下為何這般說?」
德川秀忠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說道:「我的身體就是幕府不能用盡全力的原因。若是兩三年之前,不管是我親自召集諸侯出征,還是讓家光帶兵出征,江戶都不用擔心無人坐鎮。
然而今年以來,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大辟之日不遠矣。這個時候動員天下諸侯出兵,若是征戰未息而我已身隕,恐怕權現殿開創的德川幕府就真要亡了。」
松平信綱頓時啞然了,在忠長殿下舉起了叛旗之後,尾張和紀州的兩家親藩,舉止也有些詭異。一旦真如大御所說的,派兵平息叛亂尚未完成,而大御所已經辭世的話,幕府內亂還真不是憑空猜測。
不管是德川秀忠還是松平信綱,他們信奉的都是,天下是為了德川幕府而存在的,而不是相反。
只要幕府實力尚存,哪怕丟了整個關西地區,幕府還擁有半個日本。但如果幕府把實力消耗殆盡,那麼德川氏就要步豐臣氏的後路了,這顯然是不被秀忠所接受的。
松平信綱這才反應過來,和大明相比,更拖不起這場戰爭的,反而是幕府。
他遲疑了半天才小聲的問道:「那麼殿下今日召明使前來,並不是單單為了探一探明人的要求,而是另有所圖嗎?」
德川秀忠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若是井伊直孝、阿部正次他們作戰失利,我們就要和明國儘快達成妥協。哪怕把大阪還給天秀尼,也要確保關東地區不被戰爭所波及。
只要明人能夠退出這場戰爭,那些貪得無厭的南蠻人和西南叛軍是合作不下去的。待到幕府權力交接平穩渡過之後,再圖謀西國地方不遲。
明國和我國之間畢竟遠隔重洋,今日之強勢豈能長久維持。明國若是衰弱了,天秀尼又怎麼保得住大阪地區?所以,我們不必同明人爭一時之短長,只需忍耐…」
松平信綱這才明白過來,今日秀忠為何要自己旁聽這場談話,這是向他託付後事啊。和經歷過德川家崛起的秀忠不同,家光誕生的時候,就已經是天生的將軍了。
所以,秀忠更知道如何忍耐,而家光卻更為衝動,總喜歡採用武斷的政策。面對實力遠不如幕府的日本諸侯,家光的做法倒也不算是錯誤。但是面對明國這樣的龐然大物,一味的強硬就是在替德川氏掘墓了。
秀忠知道,家光最為信任的家臣還是他,也只有他才能攔住固執而有些孤僻的家光作出錯誤的決定。松平信綱拜伏在地,發自內心的向秀忠發誓,他一定不會忘記秀忠今日對他的囑咐。
就在日本列島上緊鑼密鼓的準備着下一場戰爭時,三千里外的大明都城北京,卻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雖然幾個月前南方爆發了一場波及範圍極大的地震,但有賴於朝廷果斷而迅速的處置,這場天災給湖廣這個產糧區造成的影響被縮減到了最低。
本身就遠離震區,今年又因為海河治理工程初見成效而受益的京畿百姓,很快就恢復到了自己的生活當中去了。
因為各種新產業的出現,北京、天津兩地的街頭已經很難看到什麼閒人了。就連原本被視為地方上不穩定因素的遼東難民和北方流民,現在也被兩地的工廠主們視為了香饃饃,不斷的被拉去了新開業的各種工坊之中。
這些新開的工坊就像是一塊沒有盡頭的海綿,把京畿附近的富餘勞動力不斷的吸收了進去,並開始向更遠的地區招募着人手。當然,也有一些以農產作為加工對象的工坊,乾脆就把工坊搬去了產地,利用當地便宜的勞動力和豐富的原料進行加工。
原本以內務府和大商人投資為主,主要集中在門頭溝、北京、天津、唐山等地的新工廠,現在正從京畿地區向着四周傳播開去,尤以保定和洛陽開辦的新工坊最多。
這些新工坊的增加,又使得工匠的地位大大被提高了。廢除了匠戶制度之後,能夠自由勞作的工匠收入立刻超過了自耕農,同普通商販的收入相差仿佛。
在這樣的情形下,培養工匠技藝的技術學校終於得到了百姓的認可,一些自耕農和小商販開始把孩子送入技術學校學習,指望他們能夠學個手藝養活自己。
新工坊的大量出現,除了對工匠有着大量需求之外,新技術、新機器也成了工坊主所熱衷的對象。這種來自於民間的熱忱,也讓研究自然科學的新學開始流行了起來。
作為一切科學之基礎的數學,也從文人雅士的一點小愛好,變成了真正的深奧學問。當然,這同崇禎一直努力的推崇數學不無關係。
如今就連燕京大學剛入學的學生都知道,但凡在皇帝面前談論詩詞文章的,大約說不到幾句就被皇帝請離了。但是如果在皇帝面前談一個數學方程式,也許皇帝能和你談上幾個小時也不會厭倦。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崇禎的這種習慣,使得各部官員都開始學習起了新學,甚至有人還專門請一位老師為自己講解新學。雖說不乏有跟不上形勢的老頑固,認為皇帝這是偏廢了學問的正道,但是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數,很快就被主流所拋棄了。
十一月初,皇家科學院將舉辦一場數學研討會,邀請兩名聲稱計算出月球運行軌道的數學研究者,公開講述自己的計算方程式,而皇家科學院將為兩人頒發5000元獎金的消息,很快便引起了全城的轟動。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如何計算出月球運行的軌道,但是大家都好奇於,這兩名研究者究竟能不能拿到這筆巨款。
設立於燕京大學禮堂內的數學研討會現場,在十一月四日被數百名學生和市民擠的水泄不通。待到崇禎抵達會場時,主持會議的徐光啟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條道路來。
徐光啟邀請崇禎走在自己前面時,朱由檢卻停下來對他說道:「今日是皇家科學院召開的數學研討會,在科學的世界裏,沒有因為權力而發生變化的真理,自然也就沒有皇帝和平民的區分。
您作為皇家科學院的院長,理應走在最前面。而我今日,不過是一個來聆聽科學真理的學生而已。」
徐光啟只是楞了片刻,又抬頭看了看周邊屏息觀望的學生、市民,方才微笑的向皇帝說道:「既然陛下這麼說,那麼就恕臣今日無禮了。」
徐光啟在崇禎的禮讓下,第一個走進了會場,而皇帝的話語也迅速傳遍了會場內,當崇禎走入會場後,全場的肅立的觀眾們不由齊齊鼓掌向他致意了起來。
崇禎向着四周的觀眾點頭致意,當他走到第一排的座位之後,便再次向徐光啟提道:「既然今日我們都是來聽人演講的,那麼就應當讓演講者站在台上去,讓更多人能看到他們。至於我們還是坐在台下為好,先生以為如何?」
徐光啟看着崇禎緩慢的點了點頭說道:「那就照着陛下的意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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