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萬里照漢關 第八十三章 忠魂（1）

    禮部官吏看着眼前景象，人人色變，忙不迭的攔在永定門城門口口，聲嘶力竭的呼喝：「董宣武，你想要做什麼？獻捷儀註上，什麼時候有這些？」

    五行衛戰士們停下了腳步，無聲地素立在城門前，猶如一杆杆指向天空的標槍一般。一筆閣 www.yibige.com卻沒有人看他們一眼。

    董宣武策馬上前，叱喝道：「一群風塵俗吏，你們懂什麼？本朝開國，太祖驅逐韃虜，八征大漠，才有了如今的大明帝國。成祖五次北伐，打得韃靼不敢南顧。

    兩百多年來，多少英雄、多少好男兒血撒北疆？難道他們沒有資格參加這場獻捷？

    朝廷各位重臣忘了此節，我五行衛沒有忘，我輩為朝廷拾遺補缺，全大明一個體面，讓路！」

    幾個禮部官吏嚇得渾身發抖，但卻死撐着不退。

    董宣武翻身下馬，單手擎着大旗，走到他們身前，一把抓住最前面那人衣領，扯着他望向那一片白幡與靈位組成的海洋，大聲吼道：「你看清楚這是什麼？這是此次陣亡在遼東的無數英靈。

    今天，他們回來了！他們跟着朝廷的大軍，凱旋歸來！他們要在大明天子面前，訴說他們在戰場上的英勇與忠誠，他們想再看一眼他們拼死衛護的京師、大明河山，再看一眼他們誓死保衛的大明百姓！

    你竟然敢擋住他們，你要讓這些大明英靈，不能見陛下最後一面麼？

    你竟然敢擋在他們，你要讓這些大明忠魂，不能最後看一眼我大明的大好河山，不能最後看一眼我大明的億萬百姓？」

    那官吏被迫抬起了頭，那一面面在空中舞動的白幡，那一塊塊黑底金字的靈位牌，如同一道道憤怒的目光朝他望了過來，讓他心驚膽戰，讓他魂飛魄散。

    「故明忠武校尉百夫長，五行衛青龍營上尉連長李珣英靈永垂不朽」（軍銜為追認）

    「故明忠顯校尉把總，五行衛白虎營中尉排長周沖英靈永垂不朽」

    「故明忠武校尉，關寧軍車騎戊營千總許官中英靈永垂不朽」

    「故明關遼廣寧軍劉三英靈永垂不朽」

    「故明……」

    「故明……」

    「故明……」

    ……

    那一面面白幡，仿佛就有無數忠魂在空中隨風飄舞，他們靜無聲息，就這麼看着那官吏。

    這一刻，那官吏崩潰了，癱倒在地上，帶着哭腔解釋道：「不關我的事啊……」

    董宣武放開了他，冷冷道：「不用跟我解釋，我董二今日只是要將這些忠魂、這些英靈，帶到陛下面前，帶到大明百姓面前！」

    幾個禮部官吏讓開了道路，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大禮下拜，匍匐於道邊。那一剎那，文臣對於武人的不屑與傲氣消散得無影無蹤。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在屈原的《九歌?國殤》歌聲中，董宣武帶着五行衛直入京師。

    自關寧軍過後，久久沒有動靜，正陽大街兩側圍觀獻捷的人群大聲笑談着，一些人準備離開。一些閒漢、無賴，故意往漂亮小娘附近湊，不住用言語、眉眼挑逗，鬧出種種花樣希望能引起對方的注意。

    對於京師的百姓來說，戰爭離他們實在太遠，還停留在傳聞與故事中，自從上次于少保在北京城外大敗瓦剌太師也先，北京城已經有一百七十多年未經歷戰火的洗禮了。

    只有見過五行衛，熟悉五行的一些百姓堅持認為，這樣的獻捷，五行衛不可能不出現，茶館裏說書的不是說過，大敗野豬皮五十萬大軍的，乃是那支曾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隊伍。對於他們來說，五行衛的到來才是大餐，至於關寧軍，不過一道開胃小菜。

    維持秩序的官兵和衙役們並沒有動，站在那裏還未曾走。這更加堅定了眾人的信心，一定還有後續。想起了五行衛這支傳奇的軍隊，人們的熱情又高漲起來。這可是從京師走出的軍隊，不是那些遼東邊地的丘八可以比的。

    關寧軍再威武、再花團錦簇又如何，看過了也就看過了。這些丘八如果在京城多呆些日子，只怕很快就會和三大營的官兵一個德行，在三街六巷裏閒逛，惹事生非；在八大胡同里爭風吃醋；在酒肆中大打出手；被勛貴役使，為士大夫所瞧不起。最終徹底地成為京城百姓茶餘飯後口中消遣的談資而已。

    戰爭只是說書人口中的一個個傳奇故事，大明將士在遼東究竟經歷了什麼，百姓們並不了解，也不屑於了解。好男不當兵，一幫丘八們的經歷怎麼比得上說書人嘴中的故事更精彩？

    「嗚——嗚——」，永定門外蒼涼的號角聲響了起來。與之相應，城外古寺渾厚的鐘聲也傳入京城。眾人一愣神，忽然之間，喧囂的正陽大街沉寂下來，北京城中那呼呼的西風忽然顯得格外的蕭瑟與肅殺。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雄渾而悲涼的歌聲傳來，漸趨高昂。

    雖然絕大多數人並不解其意，但是從那慷慨激昂的悲歌中，人們聽到金戈交擊碰撞之聲，眼前也似乎看到一支百戰餘生的雄壯的軍隊，列着整齊的隊列，穿着殘破的甲衣，在洪鐘大呂和號角聲中，在三閭大夫的絕唱聲中，迎着朔漠的皚皚大雪，迎着白山黑水間的刺骨寒風，一身血跡，揮舞着斷劍殘戈，像潮水般地沖向血肉橫飛的戰場。

    空中，箭矢如雨；地上，血流飄櫓。叫人沒有來由地顫慄起來，不知是因為發自靈魂深處的激動，還是源於對戰場血腥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