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大會結束,天色黑下來,兩匹快馬幾乎同時來到周公廟。
正殿之內,燈火通明,李亭見到兩個報信之人。
一個是張凱派來的,他們正尾隨追擊李自成的殘軍,現在李自成正在伏牛山里,急急向着南陽而進。
一個正是陳秀才,他是從開封而來,負責接收洛陽後續之事。不過,陳秀才也帶來新消息,張獻忠出了四川,到了湖北襄陽一帶。
「南陽之地,再也不能耽擱了,必須儘快拿下。另外,給南洋商社飛鴿傳書,命他們即刻從上海調運50萬石糧食,從長江轉漢江最後轉白河送至南陽城下。
對我們來說,打南陽猶如走平地,可是要南陽安定,就非得有糧食不可。」
南陽位於河南湖北交界之處,又毗鄰陝西,近些年來兵來兵往,百姓可謂災難深重,所有百姓又都處於餓死的邊緣。
南陽又是大府,人口眾多,至少現在還有50萬人以上。
要徹底安定此地,非得有50萬石糧運到南陽。
南陽又是盆地,地形受限制,若是用馬車來運,只有葉縣那裏可以走方城到南陽,不知要運多久。
最快的辦法,就是李亭直接動用南洋商社的船隊,從上海調集貨船走長江入漢水,然後用小船轉運白河,可直達南陽府下。
「可現在張獻忠、羅汝才等一眾匪寇都在襄陽附近。」陳秀才皺起眉頭,眼神中帶些疑慮。
李亭嘆口氣道:「救人比什麼都要緊。再說我們南洋商社之船隊,大小船隻齊備,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既然李亭這麼說,陳秀才點頭趕緊忙着去辦理。
李亭和袁時中集合車隊先行,連夜往南陽之地進發。炮隊放在後面慢慢趕上來。
此刻,李亭為了趕速度,沒有直接往南,而是繞行禹州,過襄城,奔葉縣,直達魯山,從魯山帶着車隊急急往魯陽關內而進。
魯陽關往南40里到雲陽關,又稱作三鴨路。
此地地勢險要,嘉靖年間的南陽府志:兩山壁立,中有流水。晉朝張協寫的最形象:朝登魯陽關,峽路峭且深。流澗萬餘丈,圍木數千尋。李白也有詩云:胡風依代馬,雪擁魯陽關。
來到關內,兩側山並不算高,但是延綿不絕,氣勢雄壯。
李亭命人一路往前,一直到雲陽關,停好車馬之後,然後上到兩側之山上樹林枯草從中埋伏起來。
李亭設置好伏兵,等候着李自成進來,然後一舉滅之。
……
李自成還在伏牛山中,隨時防備着身後鐵拳軍騎兵到來的驟然打擊。
才兩三天時間,他的隊伍從20萬,到2萬多,現在總共只剩下五六千人。
今天,偷偷跑回山寨50多個在洛陽被抓的俘虜,帶來一個消息,李自成暫時藏身的山寨之上,驟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危機。
正午時分,天空依舊陰雲瀰漫,北風呼嘯的刮過山頂,四周的衰草在冷風裏起伏。
起伏的草叢中偶爾閃現出人影,正是闖王派出的各路暗哨。
這是他們以前打下山寨,地勢險要,山林密佈,從外面極難被發現。
山頂之上,一處衰敗的草房子裏,兩隊人對峙,手舉刀劍,一臉的仇視。
西邊是李自成多年的舊部,都是陝西人,如袁宗第、田見秀、高一功等,東邊則是新歸附的要人,都是河南人,如牛金星、宋獻策、李岩、一斗谷、瓦罐子等。
現在屋內勢如水火,彼此難以想讓。
「都給我住手!」隨着一聲怒吼,李自成闊步走向中間,兩邊之人,自覺的收起刀劍,但是眼神之中,還是帶着不服氣的怒容。
望着屋內對峙的兩派人,都是自己的心腹股肱,李自成心中一陣揪心的疼痛。
尤其是看着宋獻策,他心裏更是百感交集。
是他,告訴自己是有天命在身的,他就是要滅掉大明王朝的那個人。
他就是未來的皇帝。
這是多少造反者想都不敢想之事,而他也自信地認為宋獻策所說都是真的。
這半年來的發展,讓他一度看到成功正在向他招手。也就在幾天前,他還是兵馬雄壯,包圍洛陽,覬覦開封,整個中原眼看就要到手。
這美景,這夢想,所有的一切,在李亭進軍洛陽的那個晚上轉眼間煙消雲散。
哪怕是此刻,他心中依舊難以釋懷,因為那個夢實在太過誘人,而他實在不願醒來。
可此刻,他不得不清醒的告訴自己,一切都完了,現在他要想的只能一件事:活下去。
李自成剛才還在視察暗哨,看看有無鐵拳軍騎兵追來的跡象,一個士卒飛跑來告訴他,聚會大廳之內,首領們之間眼看就要打起來。
李自成知道出大事了。早上他得知消息,李亭在周公廟開了公審大會,大殺跟隨他的舊部,而且裏面殺的全是陝西人。
當時就有人抱怨,說河南人打仗不賣命,全靠陝西人打硬仗。即使李亭的鐵拳軍再來,河南人可以放心的投降,而陝西人則必須死戰到底。
他當時就心中一沉,這是李亭的離間之計,他的舊部基本就是陝西人,本就沒多少河南人。
李亭只需稍稍調整,就能讓人得出他只殺陝西人的印象。其實李亭殺人之際,哪管你是哪裏人了?只要是對手,從來沒見他手軟過。他以前做陳州團練,一個個殺的不都是河南人?
李亭追兵在後,李自成必須先顧忌追兵,然後再處理隊伍中這些胡亂的思潮。
可是,他怎麼沒想到,兩邊人的對峙,會發展到這麼快的地步。
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可怕,草屋內,已經刀劍相向,彼此之間已經勢若水火。
李自成一臉凝重的站立正中,他的大將,袁宗第一臉憤然道:
「李亭只殺陝西人,以後……以後那些河南人,怎麼還會為闖王賣命?他們隨時就可以逃跑,反正李亭會善待他們。」
「是啊,姐夫,李亭是不會殺河南人的,他就只會殺我們。那些人是不會跟我們一心的。」
高一功也急急吼道。
「是啊!」
「是啊!」
……
幾個陝西的將領一臉着急的吼叫道。
「老子不幹了。跟着你們一起打,卻這樣污衊我等。」河南人這邊,一斗谷一臉憤怒的也對着袁宗第吼道。
「我也不幹了,你們想去那裏去那裏。」瓦罐子也跟着吼道。
這時,宋金星看一眼李自成,搖着頭,一臉苦笑道:「闖王,我們是中了李亭的離間之計了。」
李自成雖有威嚴,此刻他發現,他根本無能為力。明知道是離間之計,此刻卻難以破解。
失敗之際,本就是隊伍中混亂的時候,彼此推諉,乃是尋常之事。可一旦給人以可趁之機,將自己隊伍中彼此的信任生生撕破,要想重新癒合,卻是再也不能了。就是再癒合,也會有道明顯的傷疤橫亘其中。
半年前,甚至更早,李自成最困哪的時候,潛伏在商洛山中,宋金星悄悄來到商洛山跟他分析天下大勢,那時候何曾有過陝西人與河南人的分別。所有的陝西人都熱烈的歡迎河南人的加入,從不分彼此,從不會認為有什麼不同。可是今天,卻因為李亭,將這個界限明明顯顯的給他們畫了出來。
五個月前,李自成輕鬆的擴充人馬,肆意佔領山寨,李亭只是忙着修路,看起來他簡直是笑話一般。
可是,李亭一旦出手,勢若霹靂,李自成的隊伍就連吃敗仗,隊伍急劇縮水,轉眼間,又只剩下五六千人馬。
誰也想不到,李亭最致命的一招,卻是只殺俘虜的陝西人。這一下,卻是一下子將李自成的隊伍一刀切開,陝西人與河南人之間的裂痕,如同鴻溝一般橫亘在所有人面前,再也難以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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