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麼一吼,維塔斯也很知趣地閉上了嘴,又退到眾人身後去,繼續當一個閃閃發光的背景板。
之所以不讓他說話,主要原因還是這傢伙長得實在太帥了,簡直就像是從某本漫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上一次看見長相如此天怒人怨的,還是公孫智,而事實證明那傢伙並不是什麼好人……尹族擔心自己的女兒長時間接觸這種帥哥的話,難免會對正常的人類男性失去認知,從而導致未來找不到對象。
老父親的用心良苦,又有誰知啊……
「嗯……所以說,你們都是一個扇區的神,決定在危機面前暫時放下舊日的恩怨,抱團取暖……對嗎?」
「沒錯。」尹族用一種隨意的口氣說道,「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目前的狀況下,或許團體作戰,能讓我們的存活率高一點。就算我現在不與他們結盟,天啟和筆墨上帝也不會因此就放過我,等他們下一次找上門來時……我就得單獨面對他們,勝率反而會變得低下。」
他的潛台詞就是——如果單打獨鬥,我必死無疑;但如果是團隊作戰,死亡的概率也就很高,只不過不是百分之百而已……
是生是死,全然在此一搏。
了解到其中深刻而又典雅的內含之後,應歡和虎妞雙雙沉默了。
她們還只是芳華正茂的青春少女,正處在生命力旺盛燃燒的年紀尚,離死亡還有很遠很遠的距離。雖然由於一些特殊原因,兩個少女對這個名詞都不陌生,但……她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將這個結局和尹族聯繫在一起。
在她們心中,不管發生什麼,尹族都是不會死的。他的身上有挖掘不完的秘密,他已經安穩而又舒適地活了三千個年頭,不出意外的話,還可以繼續這樣一直活下去。他的容貌不會受到歲月的侵蝕,永遠保持着年輕的樣子,這甚至時常讓人忘記了這本來也是個人。
然後突然有一天,尹族闖進家門,告訴她們……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死了。
應歡不禁聯想到了大象當一頭大象預感到自己即將要死亡時,它會邁着沉重的步伐,獨自脫離象群,往野外的某個地方走去。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麼暗示一樣,它走啊走啊,最終,會來到一個很深的大坑洞前。坑洞裏或許埋着它的同伴,又或許沒有。總之,垂死的大象終於鬆了一口氣,它靜靜地躺入那個大坑洞之中,閉上眼睛,恭候着死神的大駕。這樣的死法很浪漫,也很有尊嚴。
這樣的坑洞,也被稱為「象冢」。
都說老來成精,活到百歲的老人,往往都能夠預感到自己死期將至,提前開始囑咐後事。會不會……已經三千歲高齡的尹族,終於要迎來自己真正的「死亡」呢?
一想到這裏,不知為什麼,應歡的兩腿一陣發寒,顫抖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了。出於某種她目前還不了解的情感,她不願意看到這個男人死去,就好像……在這顆蔚藍色的冰冷星球上,這個男人是她最後的依靠,最後的歸處。他一旦死去……自己就會再度變回孤身一人。
為什麼?明明不應該是這樣啊?
「……不去不行嗎?」她有些哽咽地問出了這個問題,但在同時,她的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當然可以。」不可思議的是,尹族竟然衝着她笑了,這也是所有神明頭一次看到他笑,「如果我不去的話,這支本就是由蝦兵蟹將組成的隊伍就有很大幾率會失敗,一旦失敗,他們都活不成……
下一次,等天啟找到地球上來時,我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贏不了的,唯有飲頸就戮,別無他法。」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長者的慈愛,伸出右手,輕輕地攏着應歡的頭髮,一邊用無比溫和的語氣訴說着可怖的事實,「歡歡……這只是個簡單的選擇題而已。如果我現在去,有很小的概率可以活下來,並且一直活下去;如果我現在不去,那麼,或許我會獲得幾個月苟延殘喘的時間。但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必死無疑。」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呢?」
……
應歡火紅色的眼眸中冒出了瑩瑩的淚光,她使勁將那些眼淚吞回肚子裏去,聲音卻已經在顫抖,「你……這樣的人,哪怕概率再小,也會拿一切去賭一把的。以往尚且如此,現在這種……毫無退路的情況下,你肯定會去!」
「很好,你已經開始了解我了。」尹族笑着揉了揉應歡的頭髮——自從進入家門以來,他似乎一直都在笑。或許是察覺到時日無多,自己此番前去,有去無回的可能性很大,他當然希望孩子們能儘可能記住自己的好。
尤其是,儘可能記住自己笑的樣子,因為他平時不怎麼笑。
「既然如此……」一直默不作聲的虎妞鼓起勇氣,一下子站起來,挺起胸脯,故作兇惡地看着卡拉——這個過去想挖走她眼睛的男人,「我當然也願意幫你一把……就讓他把這顆寶石暫時拿走好啦!但是相對的……」
她有些難受地咽了一下,轉過腦袋,對着尹族說到,「你必須保證,一定要回來啊……」
現在的尹族,其實沒有把握去保證任何事,但他也只能強顏歡笑地說着,「我一定還會回來的」這樣虛偽的話來安慰兩個姑娘。與此同時,他悄咪咪地將視線轉過去,看向從方才開始就一直默默地站在迴廊的位置,充當着背景板的阿九。
阿九的能力比這兩個涉世未深的孩子都要高很多,因此,她更能明白「天啟」二字代表着什麼樣的含義——若將神明比作病毒,完全中立方就是一劑強而有力的解藥,他們會一直追尋着落網之魚的身影,直到將其完全殲滅為止。先前也提到過,只要阿九抬頭仰望天空,就能聽到宇宙里的聲音……她自然也聽到過某些扇區的神明隕落的消息。
只是她沒有想到,在近百年之內,那兩個瘋狂的神就已經到了家門口。
雖然少爺和其他的神明組了隊,但在她看來,這依舊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途……但她沒有表現出什麼情感波動,和往常一樣,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後,遠遠地看着他。應姑娘她們並不傻,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失態,她們一定也會察覺到的……想必,少爺也不想給她們留下什麼過於殘酷的回憶。
「阿九。」尹族看向阿九,刻意地將語速放慢一些,好像是別有所指,又好像和以往日常離開時沒什麼兩樣。
「家裏就拜託你了。」他如此說道。
「少爺,請放心吧。」阿九也像往常那樣,用沒有波瀾的語氣
回應道,「我會照顧好小姐她們的。」
在她聽起來,這句話已經和託孤沒什麼區別了……
————
另一邊,卡拉已經在薩多米和尹族的監督之下,開始「借用」虎妞右眼上的信息寶石。這個儀式雖然緩慢,但每一步操作都十分精細,大廳里的人都怕打擾到他們,從而造成什麼不可逆的操作,因此全都屏息凝神、一聲不吭。一時間,氣氛安靜的有些不妙。
只有夜鷹這個跳脫的傢伙,似乎完全沒有「戰前」該有的警戒感。他像參觀博物館一樣,在尹族的大宅裏頭這裏看看,那裏看看,時不時還讚嘆兩聲。不過他稱讚的基本都是一些凡人不明白的東西……像諸如「空間結構偏移」啦,「汲取多元宇宙能量的裝置」啦,這些。或許正是因為大家都聽不懂,也沒人去管他在說什麼。
終於,他也看到了那個一直站在角落裏的女僕。
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
「誒,居然請了家政人員啊……」他如此說着,灰色的瞳孔放出光來,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從何處接觸到「家政人員」這個新詞的,「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阿九是我僱傭的合法女僕。」尹族對他的身世並無了解,自然不可能抱有太多信任,只是不冷不熱地說道,「同時,她本人也是個身手不凡的超能力者,你不用擔心她聽不懂我們的對話。」
「吼~~吼~~是嗎……」夜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突然探出腦袋,像狗那樣聞了一下阿九那邊的氣味。這個動作無疑是很噁心的,甚至連一貫撲克臉的阿九本人也稍微皺了皺眉,挪動腳步,離他們這邊遠了一些。不說別的,就夜鷹剛才那個動作,確實容易被人誤認為是變態……
「何等熟悉的氣味啊……漢尼拔·卡奧斯·九世。」他壓低了聲線,一字一句地喚出了阿九真正的名諱,嘴角卻掛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容,顯得分外詭異,「我終於找到你了,久未蒙面的血親啊……」
「你……」尹族先是一驚,隨即又注意到了圍在那邊的人,不由地放低了音量,問道,「你什麼意思?」
「這孩子有沒有告訴過你,她有過一個失蹤的哥哥?」
「那又如何。」
「我就是。」夜鷹淡淡地承認道,「我曾經是漢尼拔·卡奧斯·八世。」
「不可能!」尹族毅然決然地斷定,「你根本不是地球人,這是你自己親口說的!」
「我可沒說自己『不是』地球人,我的原話是……這些太麻煩了,你姑且就先這麼理解吧。」夜鷹狡猾地笑了笑,「身世複雜的不止你一個,尹兆,哪怕是現在,我也不會將一切都告訴你的。因為真的,真的……很難理解,當初我自己理解的時候,也花了很長時間。」
「……那你打算怎麼辦?讓她就這麼一直等下去?!」
「等我們從天啟手中活着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將一切都公之於眾。到時候,希望你也能拿出勇氣,認領一下你那位還不知情的女兒。」夜鷹對尹族神秘莫測地笑了一下,說道,「沒準兒……到時候會發現,我們之間的輩分亂的一塌糊塗。我沒準還要叫你一聲……繼父?父親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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