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食 064章 蝦籽冬筍

    「任胭,小心——」

    下一瞬,她就被人扽住胳膊,眼前發花,成世安的身體就向她砸了過來。

    這可不是一般得砸,搬山倒海一樣,一來怨她身量小不經事,二來成世安替她挨的那一棍分量不輕,嘴角噙着血面白如紙。

    「成先生……」

    任胭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才把人給架住,抬頭剛想問句您怎麼樣,結果一瞅他模樣——

    好麼,上醫院吧!

    汽車夫正候在胡同口,見勢不對,慌忙上前搭手,託了人一路飛馳。

    到了醫院找大夫,人都已經昏過去了,倆指頭還惦記要攥着任胭的胳膊肘死活不撒,膀大腰圓的男護士費了老大力氣才給掰開,送進病房。

    熬到成徽瑜火急火燎地趕到,成世安的手術已經完成,人瞪着倆眼都能逗樂了。

    洋大夫出來咕咕噥噥地叮囑家屬,走前還特意對任胭這個野蠻的「對象」交代,好好說話,不要再動手動腳,病人經不起刺激。

    成徽瑜驚愕的目光投過來。

    任胭拼命地搖手,這關她什麼事兒呢,要怪就怪那根棒子。

    剛才救人走得太急,也沒留神偷襲的,仇人是男還是女,情債還是金錢債,到底多大的梁子!

    成徽瑜在這點上堅定不移地支持任胭。

    任姑娘多好一人,不結仇不結怨的,跟誰都客客氣氣;再說了來北京城也不過仨月冒頭,能招什麼恨?

    倒是她的這位哥哥,風流債數不勝數,怕是哪個姑娘因愛生恨,抱着為愛情殉葬的極端想法,痛下殺手了吧?

    當然,這些話她得擱在心裏頭。哥哥追求任胭正在勁頭兒上,她可不能暗地裏使絆子,她也盼着真能和任胭成一家人。

    自個兒妹妹是個老實姑娘,什麼話都寫臉上,成世安哪裏有不明白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哦。

    姑且是真的。

    成徽瑜看了看任胭:「哥哥是說那人是來埋伏小胭?」

    「八九不離十!」

    要是跟他過不去,何必在豆腐胡同動手呢,老大個北京城,到處都是撒歡的地兒。

    再說了,知道他跟着女孩子們郊遊,又送任胭回家的時間,掐時辰能掐這麼準的,是得多稀罕他!

    所以,那根棍棒九成九是給任胭備下的。

    給她備下的,那就好辦了。

    這姑娘機靈活泛,雖然做不到人見人愛,但也不至於招人恨,要說恨到打悶棍,那也就沒別人了。

    不是師傅,就是師哥!

    誰讓這姑娘遇上這倆人,腦瓜子後頭就生反骨呢!

    倆加起來七十來歲的爺們兒,對個姑娘下這麼狠的手,臭不要臉的!不講究!

    被打了一棍,疼歸疼,好在人還沒傻,懂得玩玩心眼子。

    成世安斜眼覷任胭——

    小姑娘懊悔得不得了,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瞧他看過來,立刻往跟前湊了湊:「成先生,您有什麼話要說嗎?」

    成世安額頭蹦了蹦,又不是什麼大毛病,鬧得像交代遺言。

    不過風月中的心眼子,是你情我願,願者上鈎,既然都送上門來了,就不能怪他不厚道了。

    他顫巍巍地扶着頭,試探地道:「小,小胭?」

    任胭這姑娘什麼都好,可遇上人情官司永遠理不明白,成世安這模樣把她嚇夠嗆,不會又傻了一個吧,前兒辜廷聞可才剛好。

    她握住了成世安的手:「是啊,成先生,我是任胭!」

    「哦,我剛才一時間沒認清楚。」

    任胭更害怕了:「那現在呢,您好些了嗎?」

    「好些了,就是頭疼,背疼……哎,渾身疼……」

    任胭慌得手足無措,說話都不利索了:「您,您等着啊,我給您找大夫去!」

    「用不着,你坐……坐這兒,跟我說說話。」

    這時候干梆硬正的妹子早早躲了出去,光亮明媚的病房裏也沒多餘人,天時地利人和,按照慣例,他早已和姑娘拉小手親上小嘴了。

    然則,他不想這麼唐突了任胭。

    他心裏待任胭有種說明道不明的正直,正直到但凡有些歪斜的念頭,他都會自我唾棄,罵成世安不是個玩意兒,這種感情很陌生。

    陌生到他誤以為是自律。

    所以,他在追任胭的過程中,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鮮和趣味,這讓他在喜歡之外,多了無法自拔。

    他甚至覺得任胭光坐在這兒,看着他,哪怕什麼不說,也都很好。

    真是!

    約莫是被大棍子砸壞了,還沒恢復。

    小姑娘說話了:「成先生您要是哪兒不舒服同我講,您要是想吃什么喝什麼也同我講,您有要求,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儘量去做!」

    成世安歡喜的心都要化了,像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他清了清嗓子:「想喝水。」

    這是真話,口乾舌燥。

    小姑娘很快倒了杯溫水,吹涼了,伸出小細胳膊托住他的頭,一點點餵給他喝。

    水是甜的,人是暈乎的。


    他得寸進尺:「想吃飯。」

    這是假話,塞了一肚子烤肉,才過多久呢?

    任胭信以為真,仔細考慮他現在的狀態吃什麼好。

    病了的那個替她拿主意:「想吃蟹肉海棠果,鳳尾裙翅,廣肚乳鴿,甜點麼,就一份得汁鴛鴦筒!」

    任胭笑笑:「您瞅您愛吃的這些可有份素食沒有,剛才人大夫囑咐了,好生養着,等您好了,您想多少我都給您做了來!」

    「可嘴裏沒味兒。」

    任胭又笑:「我給您蒸些米露來換換口味吧,蓮花南棗和龍眼或是香稻米和糯米,再或是薔薇香椽和桂花,米露清香怡人,燉熱了喝下堪比人參呢。」

    說來,這也是《調鼎集》裏記載的舊方。

    書翻到了最後一頁,是辜廷聞的讀書筆記,遒勁的字跡和他溫潤淡漠的外表大相徑庭。她看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又想起來。

    也只能想想。

    「小胭——」

    她愣神了許久,直到成世安喚她。

    「成先生。」

    「你在想誰?」他問。

    任胭怔了怔,笑一笑:「菜。」

    成世安挪開目光:「你騙不了我,更騙不了自己,你的心上人,他還沒有答應你?」

    委婉拒絕了啊,哪裏是不答應這麼簡單。

    任胭低頭:「是。」

    成世安沉默很久,才開口:「你不妨考慮我。」

    就算任胭現下想有別的說辭,看在他救她一命的份上也不好開口。

    乘人之危,卑鄙至極,成世安自嘲。

    任胭果然沒有推辭:「成先生您現在還病着,等您身子好了,咱們再說些別的好嗎,我現在沒什麼心情思考,不能貿然給您答覆。」

    「我等着你。」

    話至此,已經說盡了。

    後來成家雙親趕到,成徽瑜提前將任胭帶回了家,這也是成世安的意思,把所有的事端攬到自個兒身上,省得任胭被裹挾進來。

    她獨個兒坐在成府里,心思雜亂,索性進了灶間做了飯菜。

    除了一碗南棗米露,還有一碟蝦籽冬筍。

    極嫩的冬筍扒了外皮,切成三棱的厚塊,再下進滾水中焯乾淨酸澀的味道,撕乾淨老筋,下到添了蝦籽的雞湯中煨煮。

    等菜盛盤,她請人添到食盒裏,一塊兒往醫院送。

    病房的門虛掩着,辜廷聞正背對着她坐,成世安正倚在窗沿上,低着頭手裏夾根煙,沒點。

    任胭收回邁出去的腿,不進,也沒言語。

    「你注意些。」是辜廷聞開了口。

    成世安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怕什麼,北京城統共就這麼大點地方,還能有成家護不住的人,再不濟還有我,為她豁出命也值!」

    辜廷聞沒言語,只是脊背挺得筆直,到這時候才微微彎了些,像泄了氣,疲累至極。

    成世安又笑:「你啊你,二十七八的人沒有過女人,是不大能理解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再說要不是我知道你,只怕會懷疑你有別的嗜好!」

    辜廷聞哂笑:「同你講過,我也有心上人。」

    原來如此,怨不得……

    任胭背靠着牆,仰臉。

    走廊電燈的光刺眼睛,白晃晃的。

    成世安取笑他:「任她是誰,你也要和徽瑜訂婚了,你該對我這個大舅哥好些,否則是要給你吃拳頭的。」

    辜廷聞不答。

    是抗拒,還是默認?

    就算沒有成小姐,辜廷聞也有喜歡的人;他那樣的人只怕會為了心上的姑娘守節吧,人在曹營心在漢。

    她可憐成徽瑜,也可憐自己,就羨慕那個不知名姓的女孩子。

    其實左右都沒她什麼,任胭低頭笑笑,笑自己痴,笑自己賊心不死。

    成世安重新回到床上去,掀了被子搭在腹間:「七爺看也看過了,咱們明兒見,走吧您!」

    「你好好的。」

    辜廷聞起身——

    任胭推門進來:「七爺,成先生。」

    他怔在那兒,是沒想到她會來。

    任胭同他錯身而過,放下食盒:「成先生,給您做了米露還有蝦籽冬筍,餘下的是您府上大師傅做的,您嘗嘗。」

    辜廷聞轉身——

    她正將碗碟從食盒裏取出來,笑吟吟的模樣。

    那日自己裝病,她是不是也是如此?

    是不是只要對她好,她就會投桃報李?

    她會不會……

    可任胭舉起勺子,吹涼了米露,餵給了成世安。

    他想起那碗酸菜羊肉湯。

    不,還是不同。



064章 蝦籽冬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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