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搬家的這個事情上,孫浩說是要和我商討,其實根本就沒給我回絕的機會,他來的時候就已經先把把家具拉到我樓了。我們兩個忙活了一上午,才終於把那些家當塞進了剛租下的那間兩居室里。我隨便洗漱了一下便從原來的房間裏搬來被褥,挑了間通風好光線足的房間,倒頭便睡。
當我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露雪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很是豐盛。紅燒排骨,段距適中,擺放整齊,只是顏色有些淡,但盛放在粉彩的盤子裏卻又顯露出一種淡雅與精緻。炒瓜片,油很少,火候有些輕,金黃的雞蛋和翠色的瓜片錯落於盤中,更像是金玉盛於玉碟。糖醋魚偏又火候重些,蓋住了魚本身的色澤,湯色偏又清透,遠看去更像是一尾活魚,游於盤中。桌子上唯一正常一點菜就是肉末茄子,兩條茄子交錯擺放,細緻的刀工,散落的肉末以及深紅的湯汁色讓它看起來更像是一盤菜,如果只看這些的話,可是那翠綠的茄英卻又深深的踐踏了它作為「菜」的榮譽。看着如此豐盛的一桌晚餐,我突然有些飽了,這哪是一桌子菜呀!分明是一桌子藝術品,這叫我們如何下嘴。
「小山哥,你醒了,剛好準備開飯,我正想去叫你呢。」露雪正解着圍裙,看到我便微笑着說道。
我點點頭,轉頭向孫浩問道「你們每天都這樣吃飯?」
孫浩聳聳肩,低聲說道「你很快就會習慣每天半飽的感覺的,相信我。」
我「...」
今天的晚餐應該是我這輩子吃的最為艱難的一頓,每每舉筷卻又躊躇不定,不知不覺的,潛意識裏竟然已經印下了害怕破壞藝術品的思維,索性閉上眼睛,卻又每每夾落。孫浩和一樣,也不怎麼夾菜,慢悠悠的吃着飯。而一旁的露雪卻淺笑着不時夾着菜,手勢優雅,落筷精準,每夾一菜都不會對原本的盤中佈局有太大的影響。藝術品還是藝術品,只是原本的寫實派在慢慢的改變,直變成抽象派時我和孫浩才毅然舉筷。正如孫浩所言,一餐吃完,只有七分飽,說上不上,說下不下,讓人很是糾結。
飯後露雪泡上一壺鐵觀音,坐在電視機前調到她愛看的綜藝節目。「聲音13有點小,能調大點嗎?」她微笑着問。
我搖搖頭,「我以前的房間也有電視,你可以回去看的。」
「你那電視沒交有線費,我還是在這兒看吧。」露雪搖搖頭道。
孫浩倒了杯茶遞給我道,「小山你平時晚上都做些什麼?電視也不看,也沒有網絡,你就一點也不無聊嗎?」
「最近在和小茵做黑珍珠。」我道。
「黑珍珠?」
我點點頭,正要回答,突然敲門聲想起,露雪忙起身去開門。「小山哥哥在嗎?」門外傳來一個有些稚嫩的小女孩的聲音。這小女孩正是小茵,我和孫浩搬家時正好遇到了小茵的奶奶,順便就告知了一聲搬家的事情。小茵的奶奶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人很和藹,我一直叫她林奶奶,這應該是他夫家的姓氏。幾年前,她的兒子兒媳為了生活的更好一些決定到國外去勞務,所以家裏就只剩下了這祖孫兩人。
「在啊,你就是小茵吧,我們剛才還是說起你呢。」我聽到露雪微笑着答道。
「說我什麼?」小茵的聲音有些拘謹。
「說你漂亮啊,還說你是一個很乖巧的小女孩啊。」
「哪有啊,姐姐才漂亮呢。」小茵的聲音有些靦腆。
「小山哥哥,今天可以開始做了嗎?」小茵走進屋內有些興奮的問道。
我點點頭,對正要關門的露雪說道,「門別關,留道縫隙。」然後轉過頭看着小茵,許是因為心情急切,她的身上仍穿着校服,有些髒,齊肩的秀髮有些散亂,精緻的小臉寫滿期待。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期待就是她們的整個世界。
「小茵,想好了嗎?雖然我們做的只是模型,但每個模型在經過了製作人的手後就有生命,有了靈魂,想好了嗎?你是想做一個平庸的還是想做個精品?」我正色問道。
「我們可以先試着做嗎?」小茵聽到我的話有些緊張。
我微笑着搖搖頭,「要麼去做,要麼放棄,沒有嘗試一說,無論模型還是人生。」
「尤達大師的名言,你背的還挺溜兒。」孫浩調笑道。
我沒去管孫浩的調笑,依舊看着小茵
小丫頭的眼神有些慌亂,手裏搓弄着衣角,過了好一會,她猛然抬起頭,堅定的說,「做精品,爸爸媽媽從很遠的地方郵寄給我的模型,我一定要做個最好的出來,把它放在我的寫字枱上伴我學習成長,就當是我的爸爸媽媽在身邊一樣。」
我點點頭又說道,「按照復古的方法我們先要把船體部件進行深度炭化,然後還要刷上多遍熟桐油。雖然我們已經做過深度炭化的實驗,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七十,就是說我們有可能失去百分之三十的部件。」
「我想好了,小山哥哥,我們開始吧。」小茵的樣子有些躍躍欲試,我微微搖搖頭,心裏微嘆,概率是學術,不是賭博。
我拿出一隻大砂鍋放在電池爐上調好溫度,在砂鍋升到九十度時慢慢的放進一些船體零件,拿着溫度計仔細測量,在砂鍋的溫度升到兩百度時緩慢調低溫度,讓溫度維持在一百九十到兩百之間。看到我和小茵在廚房忙活,孫浩和露雪也來了興致,也擠進廚房津津有味的看着。
大約半個小時後,我關掉電池爐,往砂鍋里加了一杯冷水,伴隨着哧啦聲水蒸氣迅速瀰漫,孫浩等人都是一臉緊張,等水蒸氣散掉後,我小心的拿出裏面的部件,部件已由原本的木材本色變身成了深棕色,紋路更加明顯,還好部件並沒有變形或開裂,小茵原本臉上的緊張,霎時化去,露出了一副賭贏了的得意。
我微微搖搖頭,收好部件。然後擦乾砂鍋,重新打開電池爐,升溫砂鍋,放部件,調節溫度,之後冷水降溫,在水蒸氣即將散去時,小茵抑制不住興奮急急的拿起砂鍋,許是被燙了一下,她的手猛的一哆嗦,砂鍋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四分五裂,部件散落一地,小茵一時愣住了,露雪緊張的抓起小茵的手,揉着,吹着,急切的查看,說着一些,燙沒燙到,疼不疼,不怕不怕,之類的安慰的話。我蹲下身,撿起一個個散落的部件,還好大部分完好,剩下的有一些問題也不大,只要修補一下即可,問題最大的是一塊船舷板,這塊船舷板完完全全的斷成了兩節。小茵看着我手中的船舷板,眼淚瞬間就下來了,猛然轉身,哭泣着向門口跑去,跑到門口時又猛地停了下來,轉向牆角,雙手捂着小臉,蹲了下去,雙肩鬆動,委屈的啜泣着。
我嘆了口氣,正準備過去時卻被露雪攔住了,只見她慢慢的走到小茵身邊,慢慢的坐了下來,雙手抱着膝蓋,溫柔的說道「誰小的時候沒弄壞過重要的東西呢,誰又沒傷心自責,害怕過呢。」
小茵不說話依舊低聲抽泣。
「在我小的時候,大約五六歲吧,那個時候我記得我的媽媽總是喜歡整理她的首飾盒,但是卻從來不許我碰,我記得我她有一隻非常非常漂亮的翡翠手鐲,她每次拿起那隻手鐲時,總是那麼的小心翼翼,那麼的充滿幸福。我一直認為那一隻有着魔力的手鐲,能讓得到的人充滿快樂。可是我的媽媽從來不讓我碰,她說這是她的姥姥傳給她的母親的,她的母親又傳給了她,她說等我長大了,等我有了心上人就送給我。」
小茵停下哭泣,委屈又有些膽怯的看着露雪。
露雪臉上帶着追憶和幸福,緩緩的講述着,「雖然我的媽媽這麼說,但我還是想把它拿在手裏,很想很想,直到有一天,我的媽媽在我午睡時出去買菜了,屋子裏只剩下我一個人,也許是她出門時的關門聲把我吵醒了,也許是我根本就沒睡着。反正我鬼使神差的爬了起來,翻出了那個我一直神往的手鐲,翠綠的手鐲拿在手裏,涼涼的,滑滑的,那感覺就好像是握着了自己的幸福。我高興的手舞足蹈,許是興奮的過了頭了,悲劇發生了,手鐲磕在了窗沿上,四分五裂。」
「後來呢?」小茵緊張的問道。
「我害怕極了,感覺世界末日降臨了,我把自己藏在衣櫃裏,不去看那碎片,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後來我的媽媽買菜回來了。」
「她責怪你了嗎?」
露雪緩緩搖搖頭,依舊溫柔的輕聲說道「沒有,我的媽媽把我從衣櫃裏抱了出來,微笑着看着我,把我抱在懷裏,她對我說,無論我犯了多大的錯誤,無論我弄壞了多麼重要的東西,她都會看着我,看着我重新站起來,看着我重新微笑,看着我找到正確的途徑。」
「那你從那以後就不再犯錯了嗎?」小茵希翼的問道。
露雪搖搖頭,「從那之後我不再害怕犯錯了,不再害怕迷失,我知道我會找到正確的途徑,雖然我失去了手鐲,但我知道,我一定會得到屬於我的幸福的。」露雪低聲呢喃着,像是在對小茵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眼神中滿是憧憬。
我靠在廚房的門框上,看着露雪一臉幸福的低聲細語,看着她那雙飄向我身後的廚房深處的,散去聚焦充滿憧憬與期盼的眼神。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她很美,那一刻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曾經的青蔥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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