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處大殿,遠遠就見朱漆殿門上,點綴着一層金釘。
此時大門微微打開縫隙,可容一人進入。
「此殿唯有老爺一人可進。」
器靈介紹着:
「這殿老爺最後一次遠行之前重煉過,暗含大羅之妙。」
「如有外人強闖,不論是何道行法力,有甚神通,都得形神俱滅,自此道消,哪怕是證了太乙,明了一元之始的真君道祖,也不能倖免。」
「兩萬載以來,我按老爺吩咐,攝取諸界菁英,大半封入此殿,一直以來不曾怠慢,想來應是無有差池。」
「老爺此行應是用得上了!」
器靈頗有些喜悅。
林正陽抬頭打量了下這處大殿。
坐落在光明中,四四方方,高大氣派,通體由琉璃瓦,漢白玉裝飾,雖說比不得一些世俗宮殿繁華,卻透露着一種古樸道韻。
僅僅只是湊近了,就能感受到迎面而來一種深沉,厚重的歷史滄桑之感。
不愧是傳承過萬載的仙家重地!
相較之下,凡間所謂千年古剎,其實根本不能真正傳承千年,早在半途之中,就幾經修繕,早不知被改了多少次,拆換了多少佈置。
摻雜了後人匠氣,那點古意也就不純粹了。
幾步踏入殿內,瞬間天旋地轉,好似踩在棉花上,一時竟站不穩。
身後傳來沉重的關門聲。
大殿徹底陷入了黑暗。
黑暗無光之中,一串銀色火花乍現,隨即迅速竄出,繞着周圍點亮一串熒光。
此時已經穩住了重心,林正陽定睛看去。
卻發現那一串串熒光,個個都是一樣大小的渾圓明珠,約莫拳頭大小,俱是放出清幽的冷光。
漸漸,光明遍佈四面八方,整個大殿都被明珠鋪滿。
數以百萬計的明珠,光芒匯聚一片,如汪洋大海,卻不刺眼,只是那清幽冷意,愈發襯得殿內空曠寂靜。
殿內別無他物,望去唯有一個個書架,上面都是空蕩蕩的,只有少數帶着熒光。
借着這光亮,他試着走向一個書架,上面第三層有一個竹簡上帶着微弱白光。
腳下軟綿綿的,全不受力,越是往前走,反倒覺得距離越遠。
走了上百步,卻一點距離都沒有縮短。
意識到這麼走下去,永遠也到不了那裏。
他停下了腳步,望向腳下。
看着只像是普通褐色大理石地磚。
蹲下身去,用手觸及,光滑、無縫。
敲了敲,質地堅硬。
那種好似踩在棉花上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這個地方,總給我熟悉的感覺。」
林正陽站起身來。
既然真的是他前身所設,沒有道理在這種地方作弄自己。
「跟着熟悉的感覺走。」
他順着感覺,隨意地走着。
完全是漫無目的,而且沒有明確的線索,純粹是興之所至。
這一次,那種莫名的阻擋,並沒有出現。
他有時會在某個書架前駐足片刻,有時反覆經過同一處,總之全然不知自家下一瞬會怎麼走。
漸漸的,已經把來時的目的都給忘了,心裏面卻愈發明朗。
感覺,就好像是······曾經到過此處,並且很是熟悉的樣子。
偏偏明明是首次到這裏········
不久,他就繞過了所有書架。
這裏有一方書桌,桌上茶碗中,熱氣蒸騰,一本攤開的書冊,正對着他。
好似主人家剛剛才離開一般。
那種熟悉感,莫名的既視感越老越強烈。
完全沒有猶豫,他直接坐在了桌前,好似萬年之前一般。
隨後,習慣地把茶碗中的茶水飲下一口,看向桌上的書卷。
書頁上湧出一種無形的引力,眼前開始朦朧,好似隔着一層水霧·······
接着,眼前開始變幻,他出現在一處狹小的、貼着牆紙和海報的出租屋裏。
身邊響起「噼里啪啦」的敲打聲,一名二十多歲的戴眼鏡青年人,端坐在電腦桌前,聚精會神地打着字。
林正陽與他坐着的椅子,卻被他視若無睹。
「這是我,穿越之前的兩年之前,我二十六歲。」
說話間,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好似自無窮高處傳來。
「這個地方,叫做地球,是一顆水藍色的星球,孕育着生命的奇蹟,我是其中芸芸眾生之中一員。」
林正陽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地球,那個傳說中的地方,真正的,最初的地球?」
沒有回答,那個聲音繼續敘述着:
「信息化時代的到來,過往秘而不傳的丹書秘訣,幾乎半公開,任何人都能輕易獲得想要的信息,恰好我是對此比較有興趣的人,多年研習,有了很大進展········」
林正陽敏銳地聽出了那一絲絲矜持的自豪。
「這很大進展,恐怕還是謙虛的說法了······」
他在心裏暗自想着。
那個聲音繼續道:
「我不尋名師,只參照前人道書,自修自悟,成就不小,算是得道。」
正說話間,那青年人把那根本沒有度數的眼鏡一摘,隨手一丟,就進了垃圾桶。
只是站起身來,身後就顯出一個皎潔的滿月之輪,掛在腦後,直徑有半米方圓,照出清澈的白光,光圈內層帶着燦爛金色。
這月輪一現,室內頓時飄蕩起異香,空氣都變得澄澈了起來。
「看,這就是我得道的證驗,這月輪形如滿月,就是我的修行顯化了。」
「雖說純以力量而論,尚不如那積年的鬼神,但層次上而言,我並不遜色·······甚至可以擔任神職,就算是正經的城隍也是做得的!」
「放在幾百年前,這個國家,我有這修行,稱一聲真人,真是實至名歸。」
「有史以來,在世時能有我這個地步的,也不過寥寥數萬人,而我這時不過二十六歲。」
光芒照耀處,漸漸生出水幕,空中盪起一圈圈漣漪,那青年人身上披着這光,向前一步,就消失在漣漪中。
下一瞬,視角變換,出現在一處無光、昏暗的所在。
天上都是灰濛濛的,到處都是灰霧,影影綽綽的,許多不成形體的灰色身影,哀嚎着,寸寸碎裂,化為灰黑之氣,漸漸沉澱入黑土之下。
那青年人行在空中,滿月之輪好似真正的月亮一般,照耀在大地上,皎潔的白光,柔和地灑向周圍。
所過之處,哀嚎聲漸漸平息,灰霧退散,顯出道路。
「這裏是這個地球千百年來沉澱出的一層,可以喚作靈界,我一般稱它冥土·······冥土分很多層,這裏就是冥土的淺層,可能是第一層,也可能是第二層,我傾向於是第一層。」
「自有生命以來,就誕生了靈魂,原本是不存在這可供靈魂居住的冥土的。」
「土層本身,只是些有機物與無機物質的混合,並沒有所謂天道,來專為生命提供死後世界。」
「只是幾十億年下來,難以計量的靈魂,它們破滅之後的碎片、殘渣,滲透了土層,漸漸積累、誕生了這既是虛幻又是現實的層面,形成了可以保護靈魂的冥土。」
「這裏是淺層的冥土,與深層的冥土不同,這裏成形不久,層面劃分還不清晰,第一層與第二層界限模糊,大體上這裏是陰陽兩界的交界處,法則的衝突是最大的,同時也是靈魂進入冥土的中轉。」
「與充斥着物理規則的陽世不同,在這裏,我輩得道之人與鬼神的力量,能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林正陽坐在椅子上,視角一路漂浮着,跟在過去的自己身後,看着他的動作。
果然,相較於先前在陽世,現在的他,在這冥土之中,力量不受約束,無論是表現力度,還是影響範圍,都大大提升。
那道頂着滿月輪的身影,飛行得很快,沿途幾乎不考慮任何空氣阻力。
這冥土之中,幾乎見不到光源,只有灰霧,還有哀嚎聲,除此之外顯得非常荒涼。
自空中往下看去,只是偶爾有一些極其微弱的光明,好似風中殘燭一般,顯得那麼無助。
不久,「林正陽」行到一處光明所在。
這是一處通體帶着光明的宮殿群落,佔地約莫三十多畝,後面還有一座小小的山丘。
山丘上,甚至還生長着青翠的樹木,有鳥鳴之聲。
宮殿建築之中,往來行人,都和活人一般無二。
宮殿外面,披甲執銳的甲士,一隊隊的,往來巡視。
「林正陽」在不遠處就降了下來,以示尊重,步行而來。
只是周身神光,早已驚動了內間,當即就有一隊甲士,並幾個臉上有着神秘法紋的文吏,上前迎來。
「林正陽」似乎與他們很是熟悉,只是寒暄了幾句,就被迎入其中。
在宮殿之中,見到了另一位身披官袍的鬼神,身上也是帶着神光,只是是純紅之色,光焰生出數尺。
這時那聲音又解釋着:
「這是社神,又名土地神,掌管一地土地神職。」
「那座山,就是土地山,本土死後靈魂,都會暫居在此,土地神有管轄靈魂之職權。」
「這些靈魂需要被釐清來歷,根據生前所造,各有去處。」
「我在這裏,曾經打過一份零工,替他們調查一些外來的靈魂身份,以及鬼神不適合插手的事情,當然這也是有報酬的。」
「唉,得道之後,還得證道。」
「這證道不是空談,而是要落到實處,去映證,去實踐,這份工作就是我映證道果的步驟。」
「別看這點不起眼,通過這個,我對冥土、鬼神界就有了不少了解,許多對活人來說隱秘的學識也為我所知。」
「我不光是替這處土地神打工,還同時兼着幾十家鬼神的委託,往來陰陽兩界,經手的案例數以萬計,漸漸積累了資糧,積蓄了法力。」
下一刻,場景快速變幻,再停下來時,已經過了兩年。
「二十八歲這年生日時,我已將元神轉化。」
「林正陽」身後那月輪擴大了,直徑有一米左右,通體放出紅光,好似火燒雲一般,唯獨月輪中央是璀璨的金色火焰。
「這時候,我已經不遜於一般的縣級地祇的實力,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可以自稱真人了。」
「這麼下去,我甚至有把握在百歲之前,將元神法力再上一層,通體化為金光,抵達現世之人能修行的極高層次,延長肉身壽命,甚至未來做到肉身成聖也未嘗不可·········」
「可惜,這時候我穿越了·········」
天地之間,突然自上而下,一道光柱籠罩而下,破滅的白光之中,林正陽只是堅持了不過片刻,肉身就化作飛灰······
記憶里,最後一點印象,就是這浩蕩的白光,深入冥土,貫穿了不知多少層面,甚至隱約可見深處一道蜿蜒的長河。
「這就是,我自地球前,最後的記憶。」
「那道白光的餘暉,被我印在元神里,後來指引我尋到了太乙之上的道路,現在·····還剩一些,你已經得到了。」
雖說如此,但林正陽真沒感覺到有什麼變化。
「我為未來自己留下這段回憶,能來到這裏,啟封這段殘影,說明我還沒有失敗。」
「大羅之上,大道盡頭,必然是有的·······那去往地球的路!」
眼前場景定格,與林正陽有八九分相似的人影,穿着白色道服,緩緩自空中現出,一雙剪影般的眸子,向他望來。
竟然有種與自己對視的錯覺。
「轉劫而來,還是當年那人嗎?」
這年輕的「林正陽」眼神閃爍,幽幽問道:
「你真的還是我嗎?」
一股森嚴的氣機,籠罩在他身上,心臟都好似要停滯了,渾身更是好似被重物壓着。
林正陽也不知是怎的,下意識就反駁道:
「自然還是我!」
不僅如此,周身更是湧現出一種莫名之力,化解了這股氣機。
「林正陽」眼前一亮,似有喜悅,又帶着幾分訝然,上下打量了幾下,疑惑道:
「這就是自大道盡頭獲取的道法嗎?只是一點殘存氣機,就能抗拒我佈置在此的禁法?」
旋即又搖搖頭,有些失望,喃喃自語着:
「可惜了,歸來的只是部分氣機,本尊應當還困在大道盡頭,只是透出了氣機,形成的化身,應當距離功成還有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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