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閒暇的時候,他最喜歡的是品茶,聽雨。
舌尖回味着難得的飲品,那淡淡的茶香味,富含靈性的力量,在這個時代屬於難得的珍品。
庭院裏,汩汩流淌的水流聲,「噠」、「噠」、「噠」·······
灌滿流水的竹筒向一側傾斜,敲擊在石頭上的聲音,富有節奏的韻味,傳出很遠,更顯得幽靜而禪意。
這裏是茶室。
一種高檔的休閒之所。
也只有在這裏,才能嘗到這種檔次的茶水。
所謂茶禪,其實就是通過這麼一系列的優雅而莊重的儀式,讓人心情舒緩下來,至於更深層次的所謂「禪意」,其實跟茶本身就沒啥關係了。
放下手中的瓷杯,林正陽端端正正地直起身,跪坐在和式的茶室里。
他的面前,是同樣正容肅斂,不苟言笑的清源致信。
對方早已元服,步入仕途,細細算下來,年紀比他還要大幾歲。
雖說看起來還是個十八歲年輕人,但是他那刻意蓄起的短須,讓他顯得成熟了些。
陽光透過外面茂密竹林的遮擋,照入側門洞開的茶室內。
清源致信從身後取出一個用厚厚符籙封好,看不出外貌的盒子。
「秀吉,這是我家老爺子,在家中找到的。」
清源致信頓了頓,臉上的線條都嚴肅了起來,手臂不自覺地抖了下,但是,還是堅定地,向他這邊推來。
盒子放在他的身前,很輕鬆就能接到的樣子。
林正陽看了看,還算濃郁的靈光,縈繞在盒子上。
看得出來,封印的符咒力量還很穩固。
有效的符咒,通常伴隨着比較強的靈光。
其中充斥着靈力或者借用的神力,一般符咒生效就是因為這些力量。
隨着時間的流逝,製作好的符咒,會漸漸失去力量。
失去力量的符咒,也不過是廢紙一張。
這個過程有長有短,也跟製作者功力和符咒生產的流程有關。
護身符的要求嚴格些,不過一般能維持五年就算是了不得了。
封印的話要求更加嚴格,但正因為是封印,往往會被封印的妖怪攻擊,所以力量流逝得可能會很快,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維護,或者更換。
看這符咒的樣式,已經相當古老了,不是近百年間流行的術式,而是那種流傳久遠的古巫女手筆。
陰陽道還未興盛之前,東瀛各地神秘側彼此交流比較少,各地的符咒都帶有鮮明的地方色彩,而且某些古神靈的圖畫也不是輕易就能仿造的。
在看到這個的時候,他大致就有了猜測了。
「這裏面是········」
以防萬一,他還是問了出來。
果然,清源致信閉上雙眼,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
「這是九尾狐的靈骨。」
林正陽感覺自己的笑容一定是很勉強了。
「玉藻前?」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不是生活在這個地區很久,對妖怪研究很深,是很難理解九尾狐的恐怖威勢的。
玉藻前[たまものまえ],日本傳說中的妖怪。
傳說其妖身為九尾狐,是專門幻化成絕世美女迷惑君王的妖怪。
中國神話故事中的神獸,在夏桀時化身為妺喜、在商紂王時化身成妲己。
當商朝滅亡時她被姜子牙追殺,被迫飄洋過海來到日本,自稱「玉藻前」,贏得了鳥羽天皇的寵愛與信任。
當時玉藻前受鳥羽天皇寵幸,玉藻前這個名字就是天皇所賜;和桀紂的傳說一樣,玉藻前引誘天皇不理朝政,又得了怪病倒臥床榻,大臣們開始懷疑她,請安倍泰成暗中對她進行調查,證實千年九尾妖狐所化,御體康復的天皇惱羞成怒,下令追殺玉藻前。
最後她被晴明擒殺,但其野心和執念仍以「殺生石」的形態保留在那須野,時時刻刻等待着報復時機的到來。
傳說這名玉藻前全身都是金色的,而且還有九條尾巴,金碧輝煌。而這名玉藻的祖先,有說來自中國、印度,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來到日本,藉由真言宗的荼吉尼天信仰,與稻荷神社結合,而增加了許多妖力,形成現在的妖狐。
赫赫有名的白面金毛九尾狐,是能在東方那個仙道發源地區攪動天下風雲的大妖怪,不,嚴格意義上說,其存在本身已經不能用大妖怪來衡量了,那是任何人,都不想對上的強大對手。
安倍晴明驅逐她,也帶上了一萬五千氣血旺盛的武士,集結了當時素有盛名的神官、巫女、法師,還有來自高天原眾神的相助,最終才勉強解決了她。
那一戰花開院一族全程划水,在隨軍眾人之中根本排不上號。
畢竟那時的陰陽道中,花開院家只不過是名聲不顯的小家族而已。
然而,即使是這樣遭遇圍攻,玉藻前至今未死。
殺生石被封印在各處,一旦齊聚,很大可能會再度復活。
這不是區區大妖怪就能夠做得到的事情。
花開院家,也不會想要招惹這樣的怪物。
如果是玉藻前的殺生石,他是不會接的。
然而在花開院一族的傳承中九尾狐並不只有這一隻。
是的,有九隻尾巴的,未必就是白面金毛九尾狐。
九隻尾巴的,也可能是本體是轉生妖怪的羽衣狐,可能是神出鬼沒的「素裸天狐」。
相較於需要高天原眾神與一國之力圍剿的玉藻前,後兩者充其量不過是大妖怪而已,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唉,不必懷疑,這就是玉藻前死後的部分靈骨,是二代家主所留。」
清源致信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痛心模樣。
「具體的事跡,為尊者諱,就不能多提了,但據三代家主,貞代王所提,這是自一個鄉下神社的巫女手中搶奪過來的,據說是聞名天下的白面金毛九尾狐的遺骨·······當時二代就想着,利用巫術,讓靈骨動起來,變化成美人,鑑賞下九尾狐的魅力········」
後面的,他就不想說了,似乎有難言之隱。
不過說到這裏,已經差不多了。
大抵上,無非是動用權勢,威逼利誘,逼迫那鄉下巫女「自願」放棄看守封印之職,將靈骨啟出,幻化九尾狐生前的姿容,供其欣賞、作樂。
看這位的荒唐行事作風,估計那位名字都沒留下的二代家主,可能連那位巫女也沒有放過。
大約最後是提出了什麼無法忍受的要求了吧········於是被報復了。
要知道,能有資格看守玉藻前靈骨的巫女,即便是住在鄉下無名神社,多半也是靈力極其高深的上位嬡巫女。
這種人發飆起來,就算是身為皇室人員的清源家二代先祖,估計也不好受吧·······或許正是因為這樣荒唐的作風,有辱家門,所以死後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來。
不過這畢竟是往事了,而且是別人家的陰私,林正陽也不不太好過問太多。
只要知道這是玉藻前的靈骨,不是殺生石就好。
殺生石是玉藻前的妖力,混合着怨念以及魂靈所化,沒準那隻九尾狐的元神就寄托在其中,是不折不扣的大凶之物。
靈骨就不同了,到底只是殘餘的靈骨,只是帶有非凡的靈性而已。
這樣的話,或許自己可以吃得下?
嗯,之後還是要立即帶回族裏,請示下族中長輩,不然影響不好。
儘管兩世為人,結合了另一個世界西洋魔術的林正陽,如今在陰陽術的造詣上已經傲視同輩,但是他依舊不敢擅專。
君不見,那些電影裏自以為是的人都是怎麼樣翻車的?
還不是太自信了。
再說術業有專攻,自己看不出來的問題沒準別人就能看出。
在這方面不謹慎,萬一真的讓玉藻前復活了,樂子就大了。
心裏面計較過後,林正陽自袖中取出一打符紙,穩穩地包裹住盒子,然後小心翼翼地用一隻銀線穿插間繡着符籙的黑色錦囊裝好。
「那麼,這件事就交給我花開院家吧!」
十二歲的少年,如是回復着。
他是以家族的名義接下了這件事情。
聽到「花開院」之名,清源致信如釋重負,露出了開懷的笑容:
「那麼,那個咒?」
這幾天他一直輾轉反側,知曉一個潛伏這麼久的厄運詛咒纏繞着自家,誰能坐得住?
「這個啊,你可以去族裏下達委託,只需要一次中等規模的拔魔儀式就差不多了。。」
林正陽仔細地觀察了他身上的氣場。
其實綿延到如今,已經有八代人了,血緣到現在也稀薄了許多,咒的力量也淡了下來。
說實際的,如果不是這樣,他未必這麼輕易就能看出這份咒力。
不過再強的咒,也敵不過時間,到了現在,僅僅只是一個中等規模的拔魔儀式就能驅逐了。
畢竟咒的力量已經生效了這麼多年,讓曾經的皇族,淪落到京都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家族的程度,可見這咒力其實相當強大。
林正陽估計,至少相當於一次百人規模的正式陰陽師舉行大規模拔魔儀式才有可能化解。
但如是當年,那位巫女尚在人世的時候,這個咒定然還有諸多後續變化,強行拔除就會演變成雙方鬥法,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沒有哪個陰陽師家族願意平白得罪這種強力巫女的,後者背後不定還站着好幾位正牌神靈呢!
「只是拔魔就可以嗎?中等規模價格是怎麼計算的呢?」
清源致信面色微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家恐怕拿不出太多的錢了,如果太貴的話·······」
請陰陽師出手,不論是看風水,還是選墓葬,又或者進行拔魔儀式,去晦氣、厄運,都是需要花錢委託的。
沒有委託,指望陰陽師白幹事········這麼做的陰陽師,幾乎都餓死了。
對於大貴族而言,這點花銷不算什麼,但是對於現在家道中落的清源家,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林正陽理解地點點頭,寬慰道:
「費用的話,不用擔心,你只要說明記在我的名下的即可。」
即便是委託,也是有些可以破例的。
一些情況下,陰陽師本人可以決定免單。
一般都是為了還人情,而賬目會記在他本人名下。
人情債,有的時候比起單純的商務往來更重要。
「那就好。」
清源致信鬆了一口氣,同時對自己的眼光感到滿意。
「對了,秀吉,我家小妹,你看如何?」
說到這裏,林正陽心中就躍出一個活潑而不失禮數的紫衣倩影。
「很有意思。」
他的唇角微微上彎,眉眼間也多了點柔和。
「我很中意呢·······」
如果是妻子的話,意外地很適合。
雖說僅僅只是見過幾面,也談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是有好感,不討厭,尤其是相處起來感覺很舒適,這就已經是不錯了。
「那麼,婚事的話·······」
清源致信試探着問道。
「啊······」
林正陽回過神來:
「我會請族中長輩出面的。」
這個世界,人們都婚配得較早。
一方面是因為普遍壽命不長,另一方面也是妖怪太過活躍,死亡率居高不下。
早點成婚,多生子女,是此時常態。
十二歲開始相看、議婚,在後世或許很離譜,但在這裏並不算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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