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這北方乾燥之地不知為何天氣開始陡然急轉,原本秋高氣爽的天氣,卻突然間變得陰濕寒冷,寒風肆虐。眼下並非那立春時節,卻是陰雨綿綿,雷聲陣陣,讓人好生詫異!
這日好不容易驟雨初歇,天地間難得有一絲光亮色彩。可轉眼之間,已臨黃昏,天空中又開始愁雲密佈,黑雲壓城,眼下大雨將至,古道上路人行色匆匆,都往那東北方向趕去。
「嘩——」
一陣雨打樹葉之聲傳來,豆大雨滴瞬間灑滿天地,似沙場秋點兵,戰鼓擂擂,瓢潑大雨,疾馳而下,趕路之人直嘆一聲晦氣後,不由得又加快了腳步。
很快這荒涼古道上空無一人,就連平日裏聒噪四野的蟲鳴鳥啼也銷聲匿跡了。
空空如也的古道之上,只有那瀟瀟雨聲,以及歲月積壓的腳印車轍,寒風乍起,未免過於蒼涼。
忽然濃黑的天際一道亮光閃過,閃電疾馳而過,劃亮一方天宇。
那閃光之處由遠及近,耀眼之處飄忽不定,亮光之中還帶着些許晶瑩之色,如箭似蛇,璀璨奪目,火樹銀花。
眼下正是風雨淒淒,蒼穹如墨之際,茫茫古道之上空無一人。
「碰——」一聲悶雷炸響。
炫白一閃而過,有物出現在這茫茫古道之上,如燈似豆,形單影隻,遙遠之處有一個灰白身影緩緩現出,只是這身影微微顫抖,似乎站立不穩,忽然腳下一個趔趄,那灰白身影終是強力支撐不住,還是倒在了路旁。
「轟隆——」
遠方天際傳來一聲驚雷,似古戰場上奔騰的異獸,仰天狂嘯,一隻躲在樹葉深處的寒鴉哀啼一聲,掠空而去,顯然是受了剛才的雷聲的驚嚇,天空中烏黑雲翳又增添了幾分,雨勢也稍稍加強,眼看黑夜就要拉開了帷幕,空氣中瀰漫着詭異的氣氛。
「咳......咳......」
伴隨着兩聲輕咳之音,那倒在路旁的灰白身影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但是那咳嗽之音輕微之極,猶如病入膏肓的老者,有氣無力。
「咳——」
那個聲音又強烈了一些,讓人聽得分明,仿佛告訴世人這個聲音真是從那倒在古道旁的灰白身影上發出的。
「咳——咳——」
又是一陣劇咳,但這次那個灰白身影卻是坐了起來,只見此人一身白袍長衫,儒雅俊逸,濃眉大眼,但卻黯淡無光,面如枯槁,毫無血色,像是身患不治之症,雙唇蒼白如紙,看似生命已經陷入垂危之際。
「噗嗤——」
一股血腥泛上喉尖,直涌而出,隱約間可以看到坐在地上之人嘴角,衣服之上還殘存着絲絲暗紅血色,如那嬌艷的木棉,伴隨着氤氳的水汽,一股血腥之氣開始在周身瀰漫開來。
不知是因為寒涼入體,還是因為身負重傷,此刻這地上之人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哆嗦不停,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但這面若冠玉之人迅速在自己胸口兩處點擊幾下,像是在封住穴道一般,身體總算是勉強支撐住了,這才不至於使自己再次倒在這冰冷的古道之上。
那白衣長衫之人打那江北大營方向而來,姓丁名嘯秋,江湖人稱「一劍橫江」,此人武功驚艷卓絕,乃當世江湖中年輕一輩的一流高手,只是不知他今日為何會突現此地,而且還是重傷在身,從他面色慘白來看,他的五臟之中多是受了損傷,在這漫天風雨之下,不知道這一年輕高手有沒有察覺到如果自己再得不到醫藥治理,恐怕多半會葬身於這古道淒涼之地?
「唉......難道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裏嗎?」丁嘯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此刻他的眼裏開始泛出幽幽清光,臉上也多了一絲暈紅之色,似乎傷痛也減弱了幾分。
「難道我真的是那孤星入命之人嗎?正如那人所說此番前來一定不會落得個好下場!」丁嘯秋自言自語道,眼光卻不自主地往那遙遠的南方看去,那裏似乎有佳人在等着自己歸去,還有那人所託,終是有負於人了。
「咳咳——」他又重重地咳了兩聲,舉首四顧,環顧周遭,那暗黑的天際仍是一片濃雲密佈。他氣運丹田,強行將自己體內一股翻騰四竄的真氣強壓了下去,很快他的額上開始冒出細密如麻的微小汗珠,同時在他頭頂之上也冒出了兩屢白色煙氣,像是濕透的衣服被火烘烤後蒸發氤氳水汽,裊裊升起。
這一帶一直荒無人煙,除了一些低矮灌木和一些莊稼農田之外,並無農家屋舍,此刻他們所處的古道,也只不過是通往十里之外一個小鎮的捷徑而已,這裏鮮有人知,除了一些小鎮附近的農民外出農作時走這條近路,平日裏很少有人經過的。丁嘯秋四處張望了一下,卻哪裏有半點人煙,更別提什麼屋宇農舍了。他繼續查看了一番,似在找那遮風擋雨之地。他此刻心中暗想自己的身體如果再在這漫天雨中在淋下去了,恐怕就真的要命喪九泉了。
想到這裏,當日那重樓玉宇中,那傾國傾城的女子對他所說的話似乎仍然迴蕩在耳際。
「我現在還不能死!現在還不能死!」丁嘯秋暗暗低語。
不管怎樣,他一定不能辜負那人的臨行所託,以及那閨閣之中的深深情誼,還有那個還未長大成人的少年。
少年!
一想到這個詞彙,無形之中丁嘯秋便覺得自己身上的重擔有如千斤磐石,沉重無比。但現在自己已是垂死之人,這少年在這世上又該如何存活下去呢?且不說他孤零零地漂泊於世,雖然有松木道長和高陸離在,但要是再遇到他的殺父仇人,那又該怎麼辦?問題接踵而至,丁嘯秋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轟隆——
遠方又是一聲驚雷,將丁嘯秋蒼白的臉照得通亮。
雨越下越大,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
丁嘯秋從地上強撐起來,臉上划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啪——」
水花四濺.
這泥濘的古道由於歲月的剝蝕已變得坑坑窪窪,現在更是因為雨水的積澱使得行人舉步維艱。丁嘯秋才剛邁出腳步,一不留神就踩進了一個滿是積水的車轍印中,他苦笑了一回,微微嘆息,繼續朝前走去。漫天的風雨是這衰弱軀體的背景,在這茫茫天地中行走,此刻的丁嘯秋仿佛滄海一粟,大漠一沙。
孤獨的身影漸行漸遠,他步履蹣跚,卻又執著向前。
前方是不是通往黎明的通道?
還是光明遙遙無期,黑暗似閒愁無邊無際!
近了......近了......
他的心情又急切了一分,眼光去處,是一座風雨飄搖的茅草小屋,茅草屋前是一個由稻草紮成的假人,那假人靜立於農田的一角,靜立於這漫天風雨之中,靜立於時光歲月的剪影里,像是忠臣的衛士,夜以繼日的守護着這片貧瘠的土地,又像是冷漠無情的看客,薄情寡義的正視着眼前的悽慘之景。
近了......近了......
他不由得又加快了腳步,臉上的肌肉開始扭曲抽搐起來,痛苦之色又增添了不少。風雨瀟瀟,雷聲陣陣。每走一步,他的體內都會傳來一陣鑽心之痛,猶如百蟲撕咬,萬箭穿心。他鎮定了一下心神,將周身的衣服裹得更緊一些,生怕自己寒氣入體會再次跌倒在這冰冷的古道之上。滴滴雨水打在了他俊俏的臉上,他輕輕擦拭了一回,微微搖了搖頭,吁了一口氣道:「好在那個人沒有追來!」
短短的路程,他幾乎花掉了半柱香的時辰,當走進那殘破不堪的茅草屋中時,丁嘯秋已是精疲力盡。他胡亂的在地上鋪上一些茅草,然後重重地跌坐下來。
「看來我命不該絕啊」丁嘯秋這樣在心中想到,但他一想到這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只是早晚一刻而已,於是便又傻笑了一回,似乎在哂笑自己迂腐,如果再找不到大夫醫治,那就真的只有坐在這裏等死了。
「那你就替我......」好好活下去幾個字還沒有說出來,他便又改口道,「替這天下蒼生好好活下去吧!」他口中喃喃自語不知是在對誰說,或許是丁雲飛,或者是柳如煙,也或者只是柳程勛而已吧。
「天下蒼生!嘿嘿!天下蒼生!誰叫我們自詡名門正道呢?生是蒼生的人,死是蒼生的鬼!」丁嘯秋如此念叨着,他又看了看這漫天風雨一回,感慨一番後,便又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道:「這雨什麼時候才會停啊?」
轟隆——
那是遠方的驚雷的回應,似遠古戰場咆哮的異獸。雨就這樣下着,沖刷着人間的罪惡,無情地控訴着蒼天無眼。一直下着的雨,沒有停歇的意思。他的嘴角輕輕彎曲了一下,像是月牙兒,美麗的弧線在英俊的臉上輕輕勾勒。不知是不是剛剛想到了美妙的事情?丁嘯秋大笑了一回,他笑得是如此的豪情脈脈,笑得是如此的辛酸無奈!那渾厚的笑聲穿透過恣意揮灑的雨幕,在這蒼涼的古道上久久盤旋,而後又向着蒼黃的遠山中飄去,飄去。
然後他再次暈倒,倒在了那茅草屋中,忘了時間,忘了年月。
再看那九天之上,仍然是漆黑如墨。
雨,開始傾斜而下。
天地之間風雨瀟瀟。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老者,孤翁蓑笠,行走在古道之上。
幽幽古道,瘡痍滿目。
老樹已倒,昏鴉已飛。
莊稼田地里滿是積水,排澇之事矣然無望,老者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宇,然後沉重地嘆息了一聲:「唉——看來今年的收成又完了!」
「怎麼?你沒看到嗎?」老者轉過頭去,語調平和,他向躺在自己牛車之上的一個英氣逼人的臉龐看去,滿臉慈祥之色。那裏不過是一個熟睡中的中年男子,三十歲歲模樣,五官端正,面色慘白。
漫天風雨之中,這中年男子不知從何處來,亦不知將往何處去?
或許是緣分吧!
在那破敗的草屋之中,老者無端地發現此人,也無多想,只是覺得這個人看起來如此令人憐惜,便心頭一軟,將他抱起放在牛車之上。
踏着泥濘的古道,哼着古老的民歌,手中輕鞭一揮,一道鞭影掠過,吱呀——
牛車向前緩緩而去。
「小惠,爺爺給你找個伴可好?」
寒風在古道上空打了個卷,老者深邃的眼眸處是那如黛的青山。
可好?可好......如詢問一般,在這淒涼古道之上遠遠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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