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兮隨筆 第9章 海棠（三）

    林佩佩一直擎着唐曉的手，將她的手放在了華鐘的臉頰上，她很明顯的感受得到，唐曉的手臂在逐漸失了溫度。二十分鐘，她的胳膊也很酸了，一直顫抖着堅持着不放。從前，是她對不起唐曉，如今，她能補償給她的就只是如此了。

    也許從此之後，這件事會變成的她的夢靨，每晚出現在她的夢中。

    「放下吧！」那聲音剛剛說出口口，便被吹散在空氣里。

    其實唐曉的手是沒有感覺得，就像是壓着胳膊睡了一覺，她感受不到華鐘的臉，他的溫度，同樣也感覺不到林佩佩胳膊的顫抖。但她只是看到了林佩佩的手臂在顫抖，反正也無法再感受華鐘了，她這個將死之人何必再去麻煩其他人呢！

    人類的潛能是永遠無法估量的，就像唐曉流了這麼多的血，忍受着無比的疼痛，可她為了那個她最愛的人，強忍着，用毅力強撐着自己不讓自己倒下去。

    華鐘臉上身上全是血，可他除了額頭上的擦傷，沒有任何的傷口，他身上的血幾乎都是唐曉染上的。

    林佩佩依言輕輕地放下了唐曉的手臂，可事實上，她只看到唐曉嘴唇的蠕動，並沒有聽見她說出的話。她的身體已經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出口，可那臉上依舊有着淡淡的笑意。

    究竟是什麼樣的深情才能導致唐曉為了華鐘做到如此。

    林佩佩從來都不知道，像華鐘這樣一個幾近完美的男人為什麼會喜歡上唐曉這種性格的女人呢，對於他們兩個在一起，很多人都持懷疑的態度，可如今林佩佩或許明白了，這種願意用生命去交換對方的安穩的深情，卻是所有的男人都想擁有的。

    這樣可以滿足他們的大男子主義。

    可現在她又覺得，華鐘何德何能，能得到如此女子傾盡一生的愛戀。

    在她們這個混濁的圈子裏，又有幾分是真情，幾分是假意？她們都是演員，不僅在劇組裏演戲，在生活中，她們何嘗不是也在演戲。為了那個星光璀璨的地方，為了那份至高無上的榮耀，她們沖的頭破血流，踩着彼此一步一步的朝那個方向爬去。

    可笑的是，她們，不過是個戲子。就算是她們掙得再多，再光鮮亮麗，擁有再多的粉絲，那又如何，又有如何。

    唐曉一直是她們這個圈裏的異類。

    從她剛出道以來，就一直只演女配，從未演過女主角。曾經有記者問過她為什麼只演配角，她當時的回答是：我的演技還不夠成熟，還需要多多磨練。

    可現在她的演技已經被很多人所認可，甚至拿到過很多的獎項，她還是不肯演女主角，很多導演找她，都被她一一擋去。

    在她們這個圈子裏，唐曉是出了名的低調。她從來沒跟那個男星出過緋聞，也從來不跟人吵架，就算是有的新人罵到她眼前了，她也只是抬抬眼睛，然後當做沒看見。

    她從來只演配角不演主角，在生活中也只是默默地做着其他人的配角，她自己的主角。

    她與華鐘的關係使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她從來沒有在大眾面前高調示愛過，那淡然如水的情感，雖不被所有人看好，卻維持了好多年。

    所以這次如此激烈的動作，如此情感外露，是林佩佩認識唐曉五年以來第一次見到的。

    醫護人員和警察終於來到，他們將前面車裏的景瓊抬上擔架，又陸續有人朝她們的車子走來。這時林佩佩終於有了較大的反應，她踉蹌的打開車門，狼狽的跌落到了車子下方下去，頑強的撐起自己朝着醫護人員跑去，不過沒走到兩步便癱倒在地，一邊抽泣的哭，一邊啞着嗓子衝着醫護人員喊道：「救她，救她！」

    那聲音里充滿了絕望與悲傷，壓抑許久的哭聲終於發泄了出來。她抱着胳膊，也不在乎正倒在地上，只自顧自的悲切的哭了起來。

    所有人都以為她哭喊着要救的是巨星華鐘，他們接到電話說影帝華鐘和影后景瓊出了車禍。前面的車裏坐的影后景瓊，那後面的一定是影帝華鐘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她想救得，是唐曉。

    「啪嗒」擔架掉落的聲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三個醫護人員和兩個警察全都愣在了原地。

    那紅衣的絕色美女，蒼白着臉被樹枝貫穿，滴血的唇角，含淚的眸子，只為了保護她懷裏昏迷的男子。這個絕美的女子他們也是認識的，唐曉，知名演員，巨星華鐘公開的女朋友。

    這裏的異常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斷有人靠近這裏，「你們怎麼還不……」。

    吃驚，除了吃驚還是吃驚。

    此時的唐曉已經意識模糊，擔架掉落的聲音喚回了她的一點點意識。模糊的感覺到有很多人站在車旁沒有動作。

    便緩緩的睜開眼睛，其實一直以來，這些醫生，警察都以為唐曉已經死了。那幾不可聞的呼吸聲，無比的緩慢，又像羽毛飄落一樣的輕，胸膛幾乎沒有上下浮動的跡象。

    現在得知這人沒死，救援動作便如火如荼的展開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即使把唐曉救了下來，她也一定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不治身亡。這一點，唐曉同樣知曉。

    被救到擔架上時，拿樹枝還貫穿着唐曉的腹部，像是本就生長的唐曉的身體上一樣，工作人員也只做了簡單的止血工作，但在之前流失的血液，已經足夠唐曉致命的了，在救護人員想要把她抬走時，唐曉掙扎的坐了起來。鮮血不斷的被咳出來，順着唇角留下，她的目光從未有過的堅定。

    「我有件事想要請求各位」。

    不知道是迴光返照還是血止住了，唐曉說話越發的有力度了。雖然依舊輕的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走一樣，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那決絕而又堅定的語氣。

    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動作看着唐曉。

    「今天這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說出去，也希望今天就當作大家沒有看見過我」話音剛落，唐曉已經站了起來。依舊絕美的臉龐，放空一切的眸子裏流光婉轉，紅色的長裙，如瀑的黑髮襯得她的臉越發的白皙。

    現在的唐曉，風采依舊，風華絕代。像是誤落凡塵的仙子一樣，它美好的形象印在每個人的眼中，心底。

    「我發誓……」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話音剛落，人們便看到唐曉眼中的光芒便暗淡一分，她慢慢的向後退去，那身後，即使是萬丈深淵，她也有了不懼前行的勇氣。而她的身後，僅僅只是一片風景誘人的山崖而已。

    「我發誓……」

    「我發誓……」

    「我發誓……」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這三個字更讓唐曉安心的了。此時此刻，這世間一切的言語都顯得那麼的蒼白而又無力。

    看着華鐘被抬上擔架，送到救護車裏，唐曉終於脫力的向後倒去，那一瞬間，笑魘如花。

    這個勇敢的女子，必定會在這些人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在這之後，所有人都謹遵誓言，從未將這件事說出去，那一瞬間的口頭誓言，似乎顯得比那些個白紙黑字的誓言更能約束人心。

    唐曉的視線漸漸的模糊，最終陷入黑暗。在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唱：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雅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海棠》鏡子也忘了是什麼時候寫的了，就只是發上來怕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