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解度。
最後一題了,沉靜,一定要沉靜,不着急!應該很容易解決的,溶解度是多少呢?
四十五攝氏度時,二百零六克的氯化鈉,食鹽。
為什麼這種有恐怖名字的東西可以吃,真是荒唐,食品也會有道題目。
六十克。
還有三十七分鐘,不錯,和平時差不多,發揮正常。
此刻教室里寂靜得很,在一切結束之後才體會的到,沉浸在那種情緒里,對外界總是沒有什麼感覺。
他不禁暗想。
很多人依然在做,幾乎沒人做好,也沒有去細看。
此時聽得見有人猛然一聲很長的呼吸,有嘆息的味道。筆尖在紙上使勁塗着,那紙就放在桌面上,十分清晰的聲音,修正液里的鐵珠在碰擊。
前面兩個監考官都坐着,一個坐在講台邊,凝視着什麼地方發呆,大約五十來歲,微微有些禿頂,胸前夾着一張卡片,證明監考官的身份。
另一個坐在後面,大約三四十歲,是個女的,不時抬頭看着這些學生,一個個低頭不語,沉悶的做題目,於是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翻來覆去的看。
時間在白白的浪費,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將考卷翻卷着來回的看,弄出一些紙張單調的聲音,他們依然無動於衷。
此時此刻,即使是在窗外炸響一顆手雷,也未必有誰會捨得放棄,也包括他在內。
時間,對於誰來說都太寶貴,太珍惜了,已經奮鬥了這麼多年;若果放棄那以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心機?真是這樣,那還不如不要,在當初開始決定的時刻!
好像有幾個同學已經做好了,聽見筆被放在桌上發出的聲響。
在混沌之間,有些類似於驚堂木,在眼前炸裂了一個氣泡一樣,被放大了許多倍。
又有些真真切切,毫無改變,毫無生氣的圖畫,有時想像到了,在現實里期待不來,他不禁伏在桌上塗滿符號的稿紙上,畫了一個很大的圓圈。
──
一個宛若成了故跡的地方,還記得那個遊玩的林陰大道,單調的自行車鏈聲,在空寂的夜裏傳的多麼遠。
月亮。
都市。
一樣美麗的夜晚,就如往事在簇簇光輝里瞬間划過心房。
雨水一點一滴的落在車窗上,再逐漸的滑落,一直看它們隱沒到車窗以下,很密,車窗外的夜景是多麼朦朧,比隨便哪一個晚上都更少負擔,有一點冷清,有一點想沉眠。
雨水晶瑩而透亮,染滿了七彩的光輝,在小小的顆粒里被扭曲成一個光點,猶如從很久以前哈哈鏡里看見的世界一樣的模糊。
有多少時間沒有再看外面,仿佛從來的時候起,現在追溯起來,就停止了生命,停止了生活,這個城市比那個城市美,這個城市比那個城市熱烈,這個城市比那個城市更冷酷。
雨水依然不斷的往下墜,飛過迷濛的眼睛,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滾動着,不禁想起夏季從冰箱裏取出的汽水瓶子。
在外面的桌上放了一段時間,就密佈上一層小水珠,漸漸聚成大水珠,從上面滾落下來,很像從發紅的眼眶落出來的液體,指尖觸到玻璃瓶,冰涼的感覺。
水珠染上指尖,透亮的一點,嘴角微微泛起一點笑,手在下意識的觸摸玻璃窗,那是另一個世界裏的故事,和這個世界隔絕着,什麼感覺也沒有,也許那根本不是玻璃的。
窗外正是午後逐漸沸騰的陽光,從打開的窗口落進來,投射在窗台上,投射在課桌上,投射在紙張和筆上,錯落的光影疊合。
其他的幾個窗口窗戶都關着,再用窗簾拉着,遮掩着這種已是夏日的天氣。
午後最熾烈的陽光,但在他坐的位置邊上,窗戶大開着,陽光一直落到另一個考生的桌上,他們不時投來略帶抱怨的目光,然而都視而不見,這種午後的陽光多麼的難得。
在此之前,已下了近十天的雨,樓下水潭裏的水從來沒有幹過,泛着油膩的光,裏面已變的渾濁的雨水總不乾涸。
似乎幾年以來都很少見到陽光,始終生活在黯淡的光芒里,這裏的天氣總是擺脫不了抑鬱,一年之間為何會有那麼多陰天。
在以前的年代裏,印象中從來就沒有陰天的記憶,都是很藍的雲,許多人變幻不定微笑的臉龐,恍惚時幻作一團光彩,他們都在黑白相片裏存在,無聲笑語,無論生,或者死。
──
這一年的春節是最近一次看見月亮的時候。
那天大年夜,月亮打電話來說她回來了。
於是他去了,月亮一家在外面的餐館裏包了一桌年夜飯,來了幾個他們家在這個城市的親戚,氣氛倒也不錯,他一個人去了。
至今依然感覺得到那一晚的溫馨,終於沒有在剎那間把握透明酒杯後的陰影。
──回憶戛然而止!記憶中的思緒就此打住。
還有五分鐘。
驀然看見前面的監考官,頭伏在臂上,一動不動,也許是睡着了。
考卷已看過三遍了,不會再有什麼差錯;幾乎所有人都做好了,都寂靜看着,聽得見彼此的呼吸,仿佛可以在瞬息迸發,但無動於衷,似古希臘的雕塑一樣沉寂。
驟然響起鈴聲,一切忙碌起來。
兩個監考官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前面一個在說:「大家都把考卷正面朝上,放在桌上,先不要走,讓我們收完考卷再離開。」
教室里發出一陣翻考卷的聲音,兩個監考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收考卷,不久試卷收畢。
學生們開始走出教室,一些人聚在門口亂鬨鬨的對答案,有的欣喜,有的沮喪;兩個監考在講台邊上講話,整理着試卷準備走。
走出教室,外面是明晃晃的陽光,有些炎熱,他看見許多穿着白襯衫的學生,來回的走動,各式的表情,仿佛全身都泛着光,擁擠的過道。
──潮粵酒家──。
「我們大家在這個大年夜難得一聚,首先,祝賀秦月從h市歸來!」
秦逸塵從座位上站起來,戴着一副金絲邊眼睛,亮閃閃的額頭,穿了一套黑色西服,一臉興奮的樣子,手裏端着一杯黃澄澄的啤酒。
「對對對,值得慶賀,值得慶賀!」李鳴鶯和幾個親戚都站起來,何漠也站着,「秦月,你來講幾句話!」
「我──我感謝各位的關懷,在這裏我祝大家新年快樂!」秦月看了端着酒杯的何漠的一眼,何漠示意她說,遲疑了一下。
「說的好,說的好,大家乾杯,哈哈哈!──」幾個人笑着,酒杯碰在一起,錚然作響。
雪白的燈光傾瀉在酒廳里,其他桌上也氣氛熱烈,都在邊吃邊談,酒店裏的服務生不時端上熱氣騰騰的菜餚。
酒杯作響,各種顏色的液體在各個桌面上閃爍着異彩,紛揚的臉孔和衣飾;大廳外的夜空裏正升騰起簇簇焰火,都市的霓虹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烈的一晚,宛若流光飛舞。
在這一夜,有多少人在興奮的歡呼和共度,儘管對剛開始的一年都無把握,都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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