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調查協會 第94章

    在艾麗絲與王志勇的第一印象中，這個叫畢月晴的老太太是一位面容恬靜，慈眉善目的老人。雖然上了年紀，但模樣卻遠遠沒有達到雞皮鶴髮的程度。身材略微有些發福，圓臉顯出了老人的富態。但是即使這樣，仍可以看出老人年輕時姣好容貌的些許痕跡。老人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在腦後挽成了一個髮髻。身上穿的也是符合年紀的灰藍色衣褲，極為的乾淨利落。

    但是最令艾麗絲和王志勇印象深刻的，是畢老太的言談舉止間並沒有北方女人的豪爽、大氣，反而有着南方女人的溫婉柔美。但是她說話的口音確實地道的北方話，令艾麗絲和王志勇暗暗稱奇。

    後來畢老太向他們解釋，他們才知道畢老太的父親原本是北方人，在南方娶妻生子，在畢老太十一歲的時候又返回了北方居住。而畢老太的母親則是一名出身書香門第的典型南方女性，有着南方女性所具有的一切美好優點。而畢老太在她母親的影響下，也繼承了母親的溫柔典雅，即使在北方生活了幾十年，也從未改變過。

    對於艾麗絲和王志勇的身份，從畢老太的表情來看，顯然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同時對他們的拜訪也並未表現出不快或是抗拒的態度，似乎是早有所料。熱情的招呼了他們，吩咐自己的孫女囡囡端上來了茶水和果盤，招待着他們倆與王村長。

    這個叫囡囡的小女孩也是非常乖巧和文靜的，將果盤和茶水放在王志勇和艾麗絲面前後便很快退出了屋子。但是並沒有走遠，躲在屋門後不時的探出頭來，好奇的看着他們。艾麗絲還想拿一個橘子逗一逗她，但是小女孩不好意思的跑開了。

    對於艾麗絲他們的疑問，畢老太也是十分配合的知無不言，甚至包括她與周神婆之間的恩怨也是毫不隱瞞。

    「我和周蘭華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之所以結怨，那也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和她還是一對非常要好的小姐妹，那一年村子裏來了一個道士。」

    畢老太所說的周蘭華，便是周神婆。艾麗絲更好奇的是她口中提到的道士，問道：「什麼道士？」

    畢老太的目光變得深遠，應該是在塵封的記憶中去搜索那曾經的影子。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伙子，雖然自稱是道士，但是完全沒有道士的模樣。他在我們村子裏呆了一段時間，一直寄住在周蘭華的家裏。那時候周蘭華心裏便戀上了他，而我因為經常去周蘭華家，一來二去也跟他認識了，對他也……」

    畢老太說道這停頓了下來，臉上的表情略微帶出一絲曾經少女的羞澀，隨即又變得傷感起來。

    「後來他離開了村子，誰都沒有選擇。我在之後的日子裏嫁了人，而周蘭華卻終生未嫁，心裏也開始恨上了我。」

    這一段三角戀在當時對他們三人來說，也許是驚心動魄、刻骨銘心的。但是現在畢老太講出來，卻是極為的平淡，就像是在講述過去歲月中某個平凡的記憶片段，艾麗絲突然想起曾經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再深刻的感情都抵不過時間的打磨。

    「你揭露周神婆搞封建迷信騙人，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王志勇問。

    畢老太先嘆了一口氣，回答道：「周蘭華的父親生前就是以給人驅邪捉鬼，祛病消災為生的。周蘭華算是女承父業。只是她並沒有那樣的能力，或者說她一直希望有那樣的能力。她父親的本事其實一點都沒有教給她，她所學的都是自己看的，自己瞎捉摸的。一開始我以為她終身未嫁，只是想找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後來我才漸漸明白，她之所以做這樣的事情，並不是受到她父親的影響，而是在追隨那個人的身影。」

    「為什麼你會那麼肯定周神婆沒有那樣的能力呢？」王志勇又問。

    畢老太微微露出了一絲錯愕的表情，大概是驚訝於王志勇問的敏銳。艾麗絲也覺得這個問題很關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看到畢老太臉上的驚訝表情，艾麗絲覺得王志勇的問題似乎觸碰到了她心中某個隱秘，本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不快或拒絕的態度，很快回答道：「曾經有個人和我說，這世界上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的，或者努力就會成功的。有些事情，確實需要天賦來完成。周蘭華沒有那樣的天賦，她的父親也許有一點，但是她完全沒有。她去做那些捉鬼消災的事情，只是想離那個人近一些罷了。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後，我想她也應該意識到了自己的能力，但是她仍然堅持自己可以處理那些……鬼魂的事情，也許是過了那麼多年，她已經無法改變了。但這樣就是騙人了，最終只會害人害己，所以我阻止了她。」

    「您認為降妖捉鬼需要天賦？」對於畢老太的解釋，艾麗絲也好奇起來。

    在外人的眼中，他們這些調查員所做的事情和周神婆做的並無不同。很多人也常常會把他們歸納為迷信騙人的一類角色中。但是就艾麗絲他們自身而言，對於周神婆之類的人並沒有「同行」的感覺，他們自認為意識能量的研究是以科學為基礎的工作，與周神婆騙人的把戲完全不同。

    正是因為抱着這樣的態度，所以畢老太的一番解釋令艾麗絲他們有種奇怪的，難以接受的感覺。

    按照畢老太的說法，她所反對的並不是周神婆所做的事情是不對的，而是強調她沒有那種能力。

    艾麗絲的提問並沒有不信任的諷刺，面對這麼一個慈柔的老人，很難讓人生出不敬的心思，她只是非常困惑而已。

    畢老太笑了起來，目光柔和的回答道：「姑娘，你們是城裏來的有學問的人，自然要比我這老太婆懂得要多。但是曾經有人告訴我，這世間萬物都有着自己的規律，同時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想要做成一件事，既要明白它的規律，也要了解它的變化。處理……鬼魂的事情亦是一樣，你必須擁有相應的能力，能夠了解它們，才能把事情處理好。」

    「了解它們什麼？」王志勇插嘴問道。

    「在我看來，至少要了解它們在想什麼。」

    畢老太的話與意識能量的許多理論都不謀而合，這令艾麗絲他們驚訝萬分。很難想像這些話是出自一位農村老太太的口中。在這個信息相對閉塞的小山村里，像意識能量這種新興、前沿的科學理論是不可能傳進來的，她說得這些只能是她自己對鬼魂之類事情的認知。

    光這一點就已經令艾麗絲和王志勇有一種奇幻的感覺，仿若武俠小說里的主角突然遇到了隱世的高人。他們倆忍不住對視了一眼，畢老太可並不像她自稱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農村老太婆。在她的身上仿佛突然籠罩了一層神秘的光暈。

    「周神婆死時在牆上留下了一句話，你覺得她真的可能頭七回來復仇？」

    不知不覺中，艾麗絲詢問畢老太的態度已經像是一個學生在詢問某個領域的資深教授。

    王志勇皺眉看了她一眼。

    畢老太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是在思考。之後才張口回答：「這個我也不能肯定。周蘭華相信這種事情，但是並不代表她真的想要這麼做。人的思想很複雜，你們要關注的是死去的人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畢老太說得極為懇切，但是艾麗絲他們卻是一頭霧水。

    離開畢老太家後，王志勇有些不滿的問艾麗絲：「我看你還真信了畢老太的話。」

    艾麗絲驚訝的看着他，反問道：「你不相信？」

    王志勇承認的點頭，答道：「也算不上不相信，畢老太的想法很獨特，也算是……一家之言。但她只是一個農村老太太而已。」

    「你真的認為她沒有見識嗎？」艾麗絲有點生氣的問道。

    王志勇搖頭說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在我接觸的普通老人中，畢老太絕對是最有想法的一個。我只是覺得她活了那麼大歲數，也積累了很多的人生經驗，對於一些事情也有着自己的認知。但那些都只是她個人的想法，並不是科學理論。意識能量的研究是一門嚴謹的科學，畢老太個人的想法最多只能作為一個參考，但我們不能被她的想法所左右。」

    「你覺得我過於盲目了？」艾麗絲瞪着眼睛問道。

    王志勇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並不是出於懼怕，而是覺得生氣的女人很麻煩。

    「你還沒有到那種程度，我只是給你提個醒，畢老太的想法與我們以往對意識能量的認知並不相同，相信她的話只能讓我們的調查變得更複雜。」

    艾麗絲沉默的垂下頭，目光躲在了發簾之下，似乎在對王志勇的話進行思考。他倆站在村子裏的土道旁，夕陽西下，將他們地上的影子拖長。片刻之後，艾麗絲抬起頭，目光卻是堅定且自信的。

    「意識能量不應該是複雜的嗎？」她問道。

    「意識能量是一門超自然的學科，靠的不是單純的數學公式或物理定律。它並不是發明電燈或提出相對論，它是在研究人性，而人性恰恰是最複雜的。」

    「而且，我始終覺得畢老太並不一般。」

    這句話艾麗絲只是最後在心裏說的，並沒有宣之於口。

    艾麗絲的話鏗鏘有力，王志勇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中卻並沒有多少生氣的意思。

    艾麗絲加入心靈調查協會不久，王志勇給她的印象一直是疾風烈火，性格急躁，以為他會容不下他人的意見。但她此時反駁了他的話後，王志勇最後只是眨了眨眼睛，微微嘆出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那就隨你便吧。」

    王志勇說完便離開了，並不是那種負氣而走，也不是那種「你行你上」的甩手不干。他口氣平淡的就像是隨意的聊天。

    艾麗絲覺得很奇怪，但在之後與他相處更久後才明白，王志勇的性格確實有着自負和大男子主義的一面，但是更多的還是有着欣賞他人，支持隊友的優點。然而這兩種比較矛盾的性格混合在一起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便是對於他人的支持羞於表達。

    艾麗絲以後想來，這樣的王志勇倒顯得十分可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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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麗絲和王志勇兩個人在交往嗎？」

    在李一飛講完一段案例後，座位上突然有人提出這麼一個問題。教室里立刻響起了笑聲。

    比起案情，這樣的八卦似乎更讓人關心。

    未料到有人會這麼問，李一飛先是錯愕了一下，接着也笑了出來。他並不介意這個問題，至少教室里的氣氛活躍了起來。

    李一飛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

    「我很少關心同事間的辦公室戀情的。」

    大家又接着笑起來。在笑聲漸漸平息後，短髮女又把話題拉回到了案子上：「剛才你說過意識能量的欲望並不是單一的，所以你認為畢老太的想法是對的？意識能量有着更為複雜的想法？」

    「剛才我是說關於意識能量的欲望在現有的研究領域存在着很大爭議。單一還是複雜，沒有人能夠確定。」李一飛糾正她道。

    「為什麼像那樣的農村老人會懂得和意識能量相關的知識？這算是……高手隱於民間？」眼鏡男也跟着問道。

    他的話又引起一陣笑聲。

    這回李一飛並沒有跟着笑，而是搖着頭正色的說道：「心靈調查協會研究意識能量的時間雖然並不長，在它之前的時間裏，有很多人對死後的情況作出過自己的研究和認知。如我們熟悉的鬼魂的說法，以及我們今天講的頭七回魂的習俗，出現的都比意識能量的理論要早。這些過去的說法有些被證明是錯誤的，但有些卻有着一定的道理，甚至與我們的想法相似。無論如何，這些說法都是人類對死後世界的認知。畢老太能夠說出意識能量是複雜的，這並不奇怪。在我們時至今日的關於意識能量的研究成果中，誰也不敢保證不是前人曾經思考過的。」

    「這是不是意味着周神婆的意識能量有可能是複雜的，她並不會去復仇？」短髮女又提出了這個問題。

    李一飛歪着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隱藏不住的是驚訝和笑意，似乎是她在無意中突然說出了謎語的謎底。

    短髮女也看出了不妥。

    「是我說對了什麼嗎？」她好奇的問。

    「周神婆的意識能量並不是複雜的。」李一飛直接告訴了她。

    短髮女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是我們的調查員想的太複雜了。」李一飛接下來笑着說，笑容頗為神秘。

    「那是怎麼回事？」在座的所有人都對他的話起了興趣。

    李一飛眨了眨眼睛，又開始講了起來。

    (本章完)